春夏樱桃正?当季。
拓跋泰还记得上巳节崔晚晚偷食青酸樱桃的事儿,于是京郊第一批樱桃成熟送进宫,他就命人全?部拿去了长安殿。
崔晚晚雀跃不已,连忙让金雪挑了一筐最红的洗了来,兀自吃了一大碗。
结果傍晚就长了口?疡。
拓跋泰来得时候她正?举镜自照,张开檀口?翘起香舌,瞧见底下米粒大小一个?白点。
“怎么?了这是?”他问?。
崔晚晚放下夔纹铜镜,咬唇哀怨:“长了疮,好疼。”
“朕瞧瞧。”拓跋泰帮她看了看,安慰道:“小疮而已,不碍事,过两日就好。”
口?中?疼痛什么?也吃不下,崔晚晚心?生埋怨,捶他一下:“都怪你!”
“关朕什么?事?怎么?什么?都怪朕?”拓跋泰觉得这实属迁怒,简直毫无来由。
“就怪你!”她蛮不讲理。
“是小碗自己嘴馋,食多了樱桃上火。”拓跋泰可?不背这个?黑锅,“你不许再吃了。”
那么?多樱桃能看不能吃,崔晚晚心?中?火气难消,狡辩道:“才不是因为吃樱桃,是因为……吃了其他不该吃的东西。”
“什么??”
她理直气壮道:“昨夜侍奉陛下笔墨,您让臣妾吃了御……唔!”
拓跋泰赶紧一掌捂住她的嘴。
“口?无遮拦,难怪长疮!”他耳根红透,压低声音威胁,“再嚷嚷一个?字,朕就不客气了。”
崔晚晚凶狠瞪他,好似在?说你不过是只纸老虎,我还怕你不成?
佛兰端药过来,见到两人对峙,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认输的样子。
“见过陛下。”她匆匆行礼,纳闷地问?:“这是怎么?了?”
拓跋泰警告地看了崔晚晚一眼?,缓缓开口?:“长了口?疡需得禁言,这才好得快。”说罢才慢慢松开手掌。
佛兰听了只当这是偏方,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娘子来,快把药喝了,今日可?不许讲话了啊。”
可?怜崔晚晚不仅被灌了一碗又酸又苦的清火汤药下肚,还被一左一右两个?“护法神”看着,一个?字也不许她讲。
夜晚安寝,崔晚晚一言不发,躺上床就扯过被子蒙头大睡。
拓跋泰知晓她怄气,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求和。
“好了,现下没有外人,你要说什么?都依你。”
崔晚晚不理他,还翻了个?身拿背对他。
拓跋泰贴上去,耐性解释:“你说的那些……咳,闺房密事怎可?让外人知晓?朕乃堂堂天子,当着外人你好歹给朕留几分薄面?,只有你我二?人之时,随你如何都行。”
他用劲把人扳过来,扯下被褥,对上一张憋气憋得红扑扑的美人脸。
眼?神含嗔似怨,樱唇不满嘟起。
越看越喜欢,他凑过去舔舐,低笑暗示:“其实朕也很喜欢食樱桃……小碗樱桃。”身为男人,难道他就不会虎狼之词么??
“嘶!”
崔晚晚趁他不备突然?咬了一口?。拓跋泰顿觉口?中?涌出腥甜。
她舔掉唇角血珠,不满冷哼:“樱桃吃多了嘴巴痛,陛下这回感同身受了?”
拓跋泰想笑,可?一动又扯到嘴里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偏偏拿始作俑者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最后狠狠亲她一番作罢。
贵妃得了新鲜樱桃,于是设宴邀众嫔妃共同品尝。
后宫诸女收到请帖都十分诧异,入宫半年多了,这是贵妃头一次主动召见。
宴席设在?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山上,这里有座太液亭。
午时刚过,嫔妃们?就三三两两陆续来到太液池,池边有小船接送往返。众人登船,忐忑前往蓬莱山。
太液亭内,崔晚晚已等候在?此。
在?宫里若论谁最精通吃喝玩乐,非长安殿贵妃莫属,只见宴席上摆着金樽玉盘玛瑙杯,盛着樱桃毕罗、金铃炙、玉露团等点心?,还有高昌葡萄酒。最引人垂涎欲滴的,是晶莹琉璃碗中?堆得尖尖的鲜红樱桃,上面?还浇了乳酪与蔗浆,远远看去红白相间,犹如火山积雪。
“坐。”
崔晚晚居于上座,见众女到来,大方免礼赐座,并?招呼她们?用些酒水吃食。除了袁婕妤淡然?自若,其他人都显得十分拘谨,对着案桌上的东西不敢贸然?入口?。
谁知道有没有毒……
崔晚晚见状懒得劝,自顾自拿勺子舀起樱桃酪送进嘴里,尝了一口?觉得不够甜,吩咐金雪再拿些蜜糖来。
这时,江巧音姗姗来迟,只见她虽然?盛装打扮,衣衫华贵珠翠满头,但浓脂厚粉也没能完全?遮去憔悴忧思之色,倒显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模样来。
禁足三月,这是她头一回出来。
“淑妃来得正?好,就差你了。”
崔晚晚放下银匙,慢条斯理擦了擦唇角,露出一个?妩媚笑容:“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说正?事吧。今日请诸位前来,一是陛下赐了樱桃,本宫想和大家共同尝鲜。”
众女纷纷起身谢恩,崔晚晚不耐摆手:“别谢来谢去了,你们?还是赶紧吃一点,不然?等会儿好戏开场,恐怕有些人食不下咽呢。”
她话中?有话,令众女愈发忐忑。
这时佛兰过来附耳低语几句,只见崔晚晚点点头,道:“把人带上来吧。”
她转而勾起唇角,对下面?的嫔妃说:“第二?件事,老是看别人唱戏未免太无趣,翻来覆去都是老生常谈,什么?真相大白沉冤昭雪……毫无新意。今日本宫这里有一桩案子悬而未决,请诸位一起来断断,把那元凶找出来。”
说着她还真就像官老爷升堂申案那般,命人把“苦主”带上来。
银霜带着一名宫女走入亭中?,江巧音一见来人,顿时失态,“噌”的站了起来。
只见这名宫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银霜只是拍了拍她肩头,都把她吓得浑身发抖。
“秋雨,”崔晚晚喊她,“抬起头来。”
秋雨伏地摇头,嘴里除了“吚吚呜呜”,发不出其他声音。
这也难怪,她如今没了舌头。
江巧音终是忍不住,开口?质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下等的洒扫宫女出言不敬冒犯天子,她受到牵连被禁足,现下妖妃竟然?还把人带到大庭广众之下,搞什么?“三堂会审”,堪比当众扇她耳光。
崔晚晚瞟她一眼?:“急什么?。”
“秋雨,想不想知道谁害你?”崔晚晚托腮看她,“那日被杖毙的女官不过马前卒而已,指使她的真凶今日就在?此处。”
尽管御前的人三缄其口?,可?崔晚晚联想起那晚拓跋泰的反常,以及后来种种,顿时猜出此事多半与自己有关。若非如此,拓跋泰何必瞒她?正?因她牵连其中?,他才不肯让她知晓。
宫中?流言蜚语多了去了,她并?不在?乎旁人说了自己什么?,但下作手段接二?连三地朝她使,真当她好欺负没脾气不成?
秋雨闻言错愕抬头,然?后流泪磕头,双手胡乱比划着,意思是求贵妃做主。
崔晚晚环视一周,视线掠过环肥燕瘦的诸女,缓缓开口?:“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本宫请你?”
众女面?面?相觑。
一时寂静无声,此刻就算掉落一根针也能听到。
“王昭仪——”
良久,崔晚晚终于点名道姓,抬眸看向?王昭仪:“你有何话说?”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王昭仪身上,她便是那位极擅“霓裳羽衣舞”的王家七娘,出身琅琊王氏,位份仅在?三妃之下。
王昭仪起身,面?色如常:“妾愚笨,不知贵妃娘娘要妾说什么??”长袖垂下,掩住她微颤的手。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听旁人说罢。”
在?崔晚晚的示意下,澄心?庵的小尼姑也被带入亭中?,她立即指认了王昭仪,说自己是受王家婢女的唆使才故意弄脏佛兰衣裳,还有教她讲那些话给圣上听。其实这也不难猜,尽管崔陆二?人定亲的事人尽皆知,但能在?皇陵设局,并?且出面?让陆湛心?甘情愿前来的,必定是京中?望族。琅琊王氏,当然?有这个?能力。
佛兰也呈上证物,是宫外王家送给被杖毙女官家人的财物。当初扯上承欢殿的秋雨,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王氏只是牺牲一个?女官,却能同时重创贵妃淑妃,委实划算。
铁证如山,王昭仪无力反驳抵赖。
眼?见走投无路,王昭仪却不慌不忙,徐徐开口?:“澄心?庵一击不中?,我便知晓迟早有这一日。”
“崔晚晚,我很讨厌你。”王昭仪咬牙切齿,“从前厌恶,如今更是!”
同为士族千金,凭什么?崔晚晚未嫁之时就名动京城,又和人中?龙凤的陆湛定下亲事,甚至后来当了宠冠两朝的贵妃,而她王家七娘同样出身高贵容貌姣好,可?入宫之后别说侍寝,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崔晚晚冷眼?看她。
“你问?问?在?座之人,有谁心?里不妒你?不恨你?”王昭仪抬手指着崔晚晚骂,“若非你妖媚惑主,纠缠陛下,我等何至于今日仍如在?室女一般?!”
在?室之女,处子也。
选秀至今,拓跋泰竟然?从未召幸过任何嫔妃。
崔晚晚心?中?错愕一瞬,很快压下去,对大放厥词的王昭仪说道:“妖媚如何?纠缠又如何?后宫之中?博取圣心?,本来就各凭本事。”她勾唇一笑,把妖妃模样演绎得淋漓尽致,“你技不如人而已。”
“我们?当然?不如你,毕竟你还侍奉过先帝,多得是我们?学不来的下贱招数!”
众女闻言都不禁为王昭仪捏了把汗。
但王昭仪却觉得爽快,她有王氏撑腰,毫无畏惧。她昂着下巴挑衅:“你只是贵妃,又无凤印,没资格动我。”
唯有执掌凤印的中?宫皇后才能处置后妃。王昭仪有恃无恐。
“是啊,贵妃管不了昭仪。”崔晚晚居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过话锋一转,“但本宫在?此设宴,赶走个?把个?不速之客还是可?以的。”
王昭仪冷哼道:“不用你请,我自会离去!”
说罢王昭仪拂袖而去,走出太液亭登上小船,留下其他人担惊受怕。
崔晚晚若无其事继续吃樱桃酪。
片刻之后,湖中?心?传来呼救声,众人纷纷探头去看,只见王昭仪所乘小船竟在?下沉!转眼?间池水就没过了王昭仪的腰,接着是胸口?、肩头……
水面?冒出一串气泡,很快重归平静。
就在?众女惶恐惊惧之际,崔晚晚轻启朱唇,眼?眸含着凛冽:“各自相安无事最好,若是有谁觉得本宫好性子,想来试探试探……太液池有的是水。”
今日目的达到,她起身离席,走出两步忽然?停下,回首说话。
“对了,告诫诸位一事。”
“虽说博取圣心?各凭本事,本宫也不会拿绳子绑住陛下,但本宫更不会把陛下拱手相让。”
“只要我在?这里,我的郎君便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学鸡恋爱日记》
小碗:郎君快到碗里来,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