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四十章 雪兔

直至第二日,崔晚晚还觉得自己?脸颊发烫。

拓跋泰那混账,居然……他真是狗!

她?一开始还咬唇隐忍,接着呜呜咽咽,最后简直如在云端飘摇,什么都抛到九重天外,不知今夕何年,更不知身在何地。

偌大的宫殿充斥着一种浓郁腻香,龙床简直没地躺,天快亮的时候拓跋泰把人抱到榻上囫囵睡去。

她?睡到中午才起来,金雪银霜进来服侍,整理龙床的时候,金雪那小丫头片子纳闷:“是水打翻了么?怎么全湿了?”

崔晚晚简直无地自容,捂脸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不对!先把拓跋泰那厮埋了!

今年冬雪来得早,而?且下得大,不过一夜功夫,四处皆已?银装素裹,远山茫茫。男人们对雪地狩猎乐此?不疲,天天早起就往山林中去,而?女?人们都躲在宫室内取暖。

飞霜殿的地下有热泉淌过,无需地龙也如四月春暖。崔晚晚住在这里?心安理得,学着拓跋泰“鸠占鹊巢”,俨然把天子寝宫当成她?的长安殿,樗蒲叶子牌等东西散落一地,闹够了还招呼着金雪银霜到庭院去玩儿雪,若不是佛兰在旁虎视眈眈,她?早就手痒地去打雪仗了。

“老?实?坐着!”

大宫女?犹如整个长安殿的镇宅兽,她?一板起脸大伙儿都发憷,连崔晚晚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由她?上药。

佛兰简直魔怔一般,治伤祛疤的药一天要给她?涂七八次,崔晚晚觉得自己?好比药材柜子,熏得鼻子都快失灵了。

“也不知这药管不管用,”一向?理智的佛兰甚至怀疑起太医署的医官来,“这两月都还好,横竖天冷,穿厚衣裳就遮住了,若是明年开春疤还在,您就让陛下把那群庸医都砍了去。”

崔晚晚忍俊不禁:“你以为是一群竹子呢,说砍就砍。”

“就砍!”佛兰也是有脾气的,坚持己?见,“连点?小伤都治不好留着何用?大不了我自个儿去求陛下。”

崔晚晚哄她?:“好好好,砍砍砍。”

正?说着话,拓跋泰竟然回来了,踏进殿门卷起一阵风雪。

“晚晚要砍什么?”

他披着玄色鹤氅,戴了风雪帽,只见头顶肩上都落了厚厚的雪,想来是在雪地里?待了不短时间。

“才不是我呢。”崔晚晚眯眼笑,“佛兰姐姐看宫里?的竹子不顺眼,盘算着要全砍了。”

佛兰恼怒瞪她?一眼,碍于皇上在此?,却也不便说什么。

内侍上前伺候拓跋泰更衣脱帽,他解了大氅便走到崔晚晚跟前,把手中拎的东西往前一递。

“你看。”

崔晚晚定睛一看,竟是只毛茸茸的短尾雪兔,此?刻被拓跋泰捏着长耳朵,唇鼻翕动?,看起来战战兢兢的。

“送我的呀。”

她?伸手就想接过来抱进怀中,拓跋泰却不依,抓着雪兔解释:“野兔子凶得很,当心蹬你,先找个笼子关一阵再说。”

“哦。”崔晚晚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摸了摸,感慨道:“好软。”

拓跋泰见她?欢喜自己?也高兴:“想着你喜欢,特意捉了活的回来。朕今日还猎了几只狐狸,到时候用皮给你做个暖脖。”视线落在她?涂了药的脖子上,深邃眼眸又泛起疼惜,“伤好些了吗?”

“不怎么疼了。”崔晚晚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快乐中,软绵绵地倚过去撒娇,“您给我吹吹就更不疼了。”

“娘娘使唤人的功夫日益精进。”

虽然嘴上这样说,拓跋泰还是凑过去,含着笑意吹了几口气。

“沾了天子龙气才好得快嘛。”

雪天围坐火炉饮酒吃热锅子是在再惬意不过的事了,崔晚晚心心念念了好久,终于在这日见到了。

今天还猎到一头鹿,所以厨下切了满满几盘鹿肉送来,还有鹿血酒。

可是她?只能看着拓跋泰大快朵颐,因佛兰担心她?胡吃海塞不利伤口恢复,所以这也不许她?吃,那也不许她?碰。

崔晚晚可怜巴巴地开口,妄图撒娇换两口肉吃:“我饿——”她?委委屈屈的,还不等把话说出口就招来佛兰的眼刀子:“想都别?想!”

崔晚晚简直要哭出来,学着稚儿那般告状:“陛下,你看她?又凶我!”

“都是为你好。”拓跋泰对她?的把戏了如指掌,兀自痛饮一杯,唇角翘起,“也就她?能管管你。”

这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没人管束,天晓得还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来。别?看拓跋泰身为天子威势慑人,可一对上她?就没了脾气,再坚定的意志都瓦解成屋外软雪,一会儿就化了。

“你们都欺负我!”

崔晚晚悲愤控诉,赌气跑到一旁喂兔子去了。

隔着热锅子散发出的腾腾雾气,拓跋泰见她?孤零零蹲在笼子前,模样怪可怜的,不由得心中一软,突然食之无味,于是撂下筷子跟过去。

老?远就听见她?嘀嘀咕咕。

“兔子兔子,他们不让我吃东西,我才不会那么坏,我喂你吃多多的。”

“你要快快长大呀。”

拓跋泰忍俊不禁,心想这人居然跟兔子也能说话,真是个孩童心性。

谁知崔晚晚接着说道:“等你长得胖胖的,我就把你吃掉,唔,到时候是烤来吃还是烧来吃好呢?”她?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故意加重语气,“我一个人吃完,谁也不给!”

拓跋泰又好气又好笑。

“你至于么?”他陪着一起蹲下来,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想逗一逗,“胆大包天,竟敢拿御赐的兔子果腹,该当何罪?”

“送我了就是我的,你管我吃不吃。”

拓跋泰在她?臀上轻拍一下,故意虎着脸:“放肆!”他喝了鹿血酒,此?时腹中正?热气翻腾,指尖摸到的弹软愈发刺激了脑海,内心恶劣的种子破土而?出。

崔晚晚也不知道那句话就惹着他了,莫名其妙挨了好几巴掌,疼倒是不怎么疼……但?很羞耻。

她?涨红了脸双手捂住身后,说话都结巴了:“拓、拓跋泰,你、你……”

你个半天也吐不出下半句话来,罕见极了。

拓跋泰得偿所愿,忽然有了更恶劣的想法,只是见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又冷静下来,努力压下鹿血狂热,去捉玉手。

“陪朕出去走走。”

风雪停了,但?积雪深厚,拓跋泰牵着崔晚晚出了寝殿,一路往观风楼而?去。

道路积雪都被清扫过,但?崔晚晚是何人?最不安分守己?又离经?叛道的人,连路也不肯好生走。她?拉着拓跋泰七弯八绕,非要去玩踩雪,听厚雪陷落“咯吱咯吱”的声音。

拓跋泰在前面走,一步一个脚印踩出坑,她?跟在后面踩进他的脚印,这样鹿皮靴就不会被浸湿了。两人携手而?行,不一会儿踩出一条长长的足迹。

她?玩性大起,倒是忘了刚才口腹之欲不被满足的郁懑,抬眸嬉笑:“阿泰,你的脚好大。”

拓跋泰看着皑皑白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淡漠,只是在看她?的时候才浮起浅笑,“嗯”了一声。

崔晚晚不察他的低落,悠然感慨:“下雪真好。”

“天寒地冻有何好的?”拓跋泰垂眸,想起了安乐王府覆灭的场景,也是在冬日,王府门口的雪全都染红了。

“好玩呀!”她?抱着他的胳膊,神态千娇百媚,“陛下,我想要个雪人,您帮我堆,好不好嘛?”

她?颇懂得拿捏人心,但?凡有所求就撒娇卖乖,拓跋泰最吃这一套,不一会儿就推出两个大雪团,上下垒起。

佛兰不在没人唠叨,崔晚晚亲手去给雪人捏了眉眼口鼻,一样不落。她?画艺了得,做起描摹五官的事情来也不费吹灰之力,片刻就勾勒出雪人容貌。

高鼻深眸,长眉薄唇。

拓跋泰仔细端详觉得眼熟:“这是……”

“是将军。”崔晚晚抿嘴羞涩,不肯承认雪人脱胎于谁的样貌,只说:“从前二哥最喜欢给我堆雪人将军了,你可别?自作多情啊,才不是你呢。”

她?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拓跋泰却看破不说破,捉起她?微凉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眉梢冷意尽数散去,如春风化雪。

“好,不是我。”

她?可能忘了,抑或是根本不曾记得。当年他流落河东又遇大雪,险些冻死。崔府门前,粉琢玉砌的小女?童与母亲一起,送了他棉衣白粥,后来又因崔氏善堂收留,他和?许多流民熬过了最艰难的冬日。

拓跋泰确实?受过很多人的恩惠,但?唯有当年大雪纷飞的那碗粥,当得起他心中的一饭之恩。

时至今日他仍然厌恶严冬大雪,可因为崔晚晚,他觉得多了些希望和?欢喜。

他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遇见晚晚,朕之所幸。”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一饭之恩”,第一次在摘星楼见面,直男泰就杀人灭口了,然后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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