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福全在御舆外听?了大半夜墙角。
先是?陛下和娘娘在争执。
“不是?让我御前侍奉吗?端茶递水这?些我难道没做?我现在是?内侍,不是?嫔妃,恕不陪|睡!”崔晚晚使劲儿推他,“你要是?想?睡内侍,干脆喊福全进来?。”
可怜的福全被吓得直冒冷汗。
“邓锐才刚劝过?朕切莫断袖龙阳,要早些开枝散叶。”拓跋泰紧紧箍着她,“朕答应他了,小碗总不能让朕失信于人吧?”
“关我什么?事?找你的贤妃淑妃生去。”
拓跋泰就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亲昵贴脸厚颜道:“可朕如今只有小碗。”
崔晚晚控诉:“你就知道欺负我!”
拓跋泰计上心来?。
“这?算什么?欺负。”他逮住崔晚晚的手往下,一本正经?道,“朕只是?让你侍奉笔墨。”
……
福全刚擦了汗,稍微稳定心神,听?见舆内贵妃娘娘又开始哭哭啼啼了。
“陛下——阿泰——”娘娘有气无力。
“怎么?了?这?般侍奉笔墨不好?”陛下言语轻快。
“呜呜,御笔甚粗……容不下……”
福全纳闷:哪支狼毫这?么?粗?
拓跋泰低低发笑:“碗中有水,装得下。”
福全一头雾水:笔搁呢?砚台呢?为何要用碗装笔?
……
因着连夜赶路,是?故拓跋泰一行人在清晨率先到?了南苑行宫,其余从驿馆出发的人马,要午时以后才到?。
行宫诸人未料到?皇帝竟然单独早到?,尚在整理宫殿,一时间措手不及,拓跋泰并未怪罪众人准备不周,只是?问?宜春殿收拾出来?没有,得到?肯定答复后就带着崔晚晚先过?去了。
自本朝高祖起,在南山下始建行宫,列植松柏千株,修屋建宇,数代之后逐成如今宏大规模。因山中有温泉,故而行宫中重要殿舍皆引热水建汤池,其中以宜春殿的“红枫落雪”之景最?负盛名。
崔晚晚一进殿就直奔庭院汤池,远远瞧见水面雾气蒸腾,她蹬掉绣鞋赤足跑去,踩进水里就不肯出来?了。
拓跋泰见她不一会儿就玩湿了裙摆,不由得无奈摇头,佛兰和金雪银霜都?还没到?,于是?他吩咐福全去取干爽衣物。
他漫步踱到?池边蹲下,伸手掬起一碰水,口气讨好:“这?下气该消了罢?”
她气性大,一早上都?不理他。
“没有!”
崔晚晚一脚踢开水面,水花溅了他一脸,还是?气鼓鼓的。
拓跋泰也不去擦眉梢水渍,只是?问?:“那晚晚要如何?”
崔晚晚瞥见福全率人捧着巾帕梳栉还有换洗衣裳而来?,顿时有了主意。她在岸边坐下,斜眼睨他:“你给我洗脚我就不气了。”
福全走近听?到?这?一句,惊得差点把手里东西?摔出去。
这?这?这?……使唤天子洗脚,诛灭九族也不为过?啊!
“好。”
谁知拓跋泰却?一口答应,俊脸上水珠滑落至嘴角,只见他勾了勾唇,水珠顺势滑进嘴里。
“朕连晚晚的洗脚水都?喝了,洗个脚算什么?。”
崔晚晚眉开眼笑。
二人含情脉脉,福全自觉此时此刻不该看也不该听?,赶紧让人把手中东西?放下就撤走,排在最?后的内侍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还挨了他拂尘一下。
“别乱看!快走!”
这?人年岁不小了,两鬓斑白,眼神也不太好的样子,似有白翳。他被训斥后十分?惶恐,躬身埋头匆忙离去。
午时过?后,冬狩随行众人陆续抵达行宫,日暮时分?,行宫的广场上燃起篝火,设宴款待群臣。
不同于京城内宫筵席的庄重繁琐,行宫这?里显得十分?粗犷随意,而且延续了鲜卑人的传统。众人围火而坐,先杀牛羊祭祀,巫者唱跳祝祷,还要赐饮在场的男人牛血酒,寓意狩猎丰获。
众人落座,却?迟迟不见皇帝到?来?。
宜春殿里,崔晚晚仍在梳妆。
崔晚晚在驿馆门口被拓跋泰带走,佛兰一晚上都?没见到?人,颇为焦灼,一到?行宫首先把人从头到?脚检查一番,见她毫发无损方?才放下心来?。接着又急忙让金雪银霜收拾寝殿,把衣裳首饰都?拿出来?熨烫熏香。
崔晚晚美美睡了一觉,直到?日落才懒洋洋起身打扮,偏她事多,一会儿胭脂浓了,一会儿口脂淡了,磨磨蹭蹭折腾到?点灯,又半天选不好要戴的耳坠。
拓跋泰在殿中等她,喝茶都?喝饱了,见她在那儿挑三拣四也不开口催,只是?频频打量。
崔晚晚从铜镜中捕捉到?他的目光,故意阴阳怪气道:“陛下等不及就先去呀,姐妹们可盼着您呢。”
她这?么?一说拓跋泰就算要走也得把脚收回来?,他走到?她旁边,看着一匣子首饰,伸手取出一对碧玺石榴花耳坠:“这?个衬你。”
崔晚晚一瞥,对他的审美嗤之以鼻:“丑死了。”
这?厮就喜欢又红又绿的东西?。
“晚晚戴什么?都?好看,朕给你戴。”拓跋泰躬身,小心翼翼捻着她耳垂,寻到?耳洞把坠子轻轻穿过?去。
崔晚晚嘴上嫌弃,可戴好一边又自觉把另一边脸侧过?去。拓跋泰帮她把另一边也戴好,然后二人终于牵手出了宜春殿。
等在篝火宴的诸人终于等到?皇帝携贵妃姗姗来?迟,纷纷起身见礼。拓跋泰也不啰嗦,径直取了刀走到?捆了红绳的祭牛面前,一刀插进脖子放血,旁边将士接了满满一盆,又倒进事先准备好的烧酒之中混合,拓跋泰先舀了一碗喝下,接着赐血酒给众人。
牛头被斩下放置在祭台之上,腥稠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男人们骨子里的杀戮天性被激发出来?,说话嗓门都?大了些,可就苦了娇生惯养的嫔妃们,第一次见这?血淋淋的场景,好些人都?忍不住作呕。即便是?武将世家出身的江巧音,也掩住了口鼻。
拓跋泰回到?御座,见旁边的崔晚晚只顾盯着自己看,以为她也害怕,正要出口安慰,谁知她好奇地问?:“什么?味道?好喝么??”
“血和酒的味道。”拓跋泰看她小馋猫似的表情,问?:“你想?喝?”
崔晚晚忙不迭点头。
拓跋泰果断拒绝:“不可,此酒女子不宜饮用。”酒里面除了血,还加了一些补阳之物,喝下去片刻就浑身发热,若是?体虚之人绝对受不住。
“陛下,给我尝一点,就一点点。”
崔晚晚扯着他衣袖撒娇,往常都?很好使的一招,今天却?任她怎么?说都?不管用,拓跋泰稳如磐石。
“小气。”
她求了半天无甚效果,干脆把袖子一扔,余光觑见他嘴角一点残红,猛然凑上去啄了一口,舔掉了残酒。
“你!”
拓跋泰不料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袭”自己,自觉今天帝王威严大损,面皮都?红了。
偏偏那始作俑者还不知错,抿了抿嘴,皱眉嫌弃:“好腥。”
座下响起了起哄声。拓跋泰抬眼望去,发觉方?才的场景已被许多人看去,好些军中将士都?在偷笑,特别是?邓锐还冲他挤眉弄眼。
好似在揶揄他竟被贵妃调戏。
血酒热气直冲头顶,拓跋泰也不管是?不是?还有人看着,径直揽过?崔晚晚的腰,大掌握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把人箍在怀中狠狠亲吻。
邓锐带头吹起了口哨,男人们纷纷为帝王气魄拍掌叫好。
对于英雄美人,烈酒焰火,杀猎屠戮这?些东西?的追求与喜爱,刻在所有男人的骨子里。
夜深了,男人们还围着篝火痛饮,甚至比起了摔跤,连拓跋泰都?亲自下场。崔晚晚对这?些没兴趣,不一会儿就哈欠连天,招来?佛兰一起回宜春殿。
远离广场,行宫里一片幽静,佛兰提灯在前,随行的还有三四个仆从。崔晚晚并不急,而是?缓缓走过?石径小路,看着熟悉的草木亭台,心中滋味复杂。
上一次是?和元启来?行宫,她厌恶他以及他的一切,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好。篝火宴她称病没有去,想?来?以元启那色厉内荏的懦弱性格,也做不出亲手杀牛饮血酒的事来?。
元启死后,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行宫,可是?兜兜转转又跟着拓跋泰到?了这?里,回想?当初提起冬狩这?件事,自己仿佛有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期待……
身后有人追了过?来?,脚步甚急。佛兰警惕,连忙命人挡住。
“娘娘请留步。”
是?个女子的声音。
来?人走近,仆从举起宫灯照亮她的脸庞。
崔晚晚惊讶:“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行宫的建制借用唐华清宫。
周日休息,码字存稿,周一早7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