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睡到?自?然醒,燕攸宁便起身随意梳洗后启程回下隽。
马车尚在怀县内往城门方向去,忽得从一?侧巷弄里跑出一?人,摔倒在路中央一?时未爬起。
燕壹急忙勒马,才免去一?场命案。
马车中的燕攸宁也险些摔倒,扶住了车厢才稳住身子。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遂沉着脸下车。
正要呵斥生了何事?,就见马车前头一?群人在斗殴。
道路两旁的摊贩与行人不多,瞧着那汹涌的阵势只敢远远旁观。
燕壹、燕贰从马车前头下来,燕壹俯身向燕攸宁,“姑娘恕罪,方才是一?人在路中央。”
见燕攸宁已经瞧见,又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了。”
燕攸宁瞧着前方那一?群人,说是斗殴实际是一?群人在打一?个,按在地上拳拳到?肉,还有人上脚踢。
透过围堵的人群杂乱的腿脚,那人蜷缩在地瞧见了远远看?着他的燕攸宁,“姐姐,救命!”
一?只白皙的手想要伸出人群来,又被按了回去。
燕攸宁漠然地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他犯了什么错?”
一?群男子有高有矮,多半都比燕攸宁要高出一?些,却让她的气质震慑停了下来。
见她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一?人道:“主家买回去的下人,跑出来了。”
燕攸宁一?怔,忽然笑了。
地上的少年半晌未能爬起来,看?着容色清艳的燕攸宁微微晃神?,挣扎着撑起身子万分可怜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姐姐,救救我。”
“一?百金,买他。”燕攸宁道。
一?群家丁打扮的人面面相觑。
“难不成?要我出千金吗?也不是不可,不过得随我到?下隽王宫里去拿。”
家丁们闻她是王宫的人,又见她身后两名精壮的武士,并不敢招惹。但他们得回去和主家交代。
“三百金!毕竟我们主家也不是缺钱的。”
“好。”燕攸宁欣然答应。
燕贰回马车去取,重重一?摞的金子盛在布袋里递了过去,一?群人打开瞧了一?眼确实是不少的钱,放过了地上的人离开。
燕攸宁的视线并未再落到?少年身上,转身与燕壹、燕贰道:“走?吧,可以出城了。”
“姐姐!”
少年忽然伸手揪住了燕攸宁的裙角,仰着头,灰棕的眸色,泛红的眼眶,眉心竟还有一?点朱砂色。
“姐姐既买我,为何又不要我了。”
燕攸宁回头,“我不喜欢不听话会逃跑的。”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抓着她的衣袖,“我喜欢姐姐,想跟着姐姐,求姐姐带我回去。”
燕攸宁看?着他,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漂亮的,柔软的,笑,“好,但要听话。”
他点头,欣喜地抓住燕攸宁的手。燕攸宁由?他抓着,带他回马车。
“身上的伤要紧吗?”
“痛,姐姐,可以帮我看?看?吗?”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燕攸宁笑着回头看?他,“到?马车上看?吧。”
他越发欣喜地点头。
马车上,他自?己脱去了衣裳。
确实身上青青紫紫的,需要消肿化瘀,还有一?些擦破了皮的地方渗出了血。
非常瘦弱,带着骨骼感,肤色是病态的白皙,似乎肌肤里没有血液。
抬眸,他的唇色却红艳艳的,眼里清澈而纯真。
“姐姐喜欢我吗?”他看?着她的目光问。
燕攸宁指尖覆到?他唇上揉了揉,抬眸噙笑看?他,“谁会不喜欢呢?”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腹,“我也喜欢姐姐。”
“你叫什么?”燕攸宁将?指腹的水渍都抹他唇上。
“还没有名字。”
燕攸宁沉吟了一?会儿,“那就叫长璆吧。”
“在上一?个主人家,伺候过人吗?”
长璆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被碰过,那是个男人……”
“嗯,真好。”倾身覆他唇上吻了吻,道:“我喜欢听话的。”
他追上来回吻,确实带着青涩。
至下一?个城县的厩置,燕攸宁便让小吏寻了医师来给长璆治伤,他坐榻上目光炙热地望着燕攸宁。
燕攸宁坐在案后饮酒,抬起头看?他,待医师离去他便下榻到?了她身前,替她斟酒。
他好似一?直都很?开心。
又想起来伏缉熙。如此看?来还是心甘情愿的更让人喜欢。
“长璆怎得很?欢喜么?”
他笑,像米酒那样?的甜味,“因为喜欢姐姐,怎么都开心。”
“哦,怎得就这?么喜欢我?”她抬起他的脸,笑问。
“姐姐好看?,温柔又善良。”
燕攸宁笑意盛,她可不觉得她有什么温柔善良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回到?燕都下隽时,燕与伏的边境已陷入战事?,偶闻城中的街道两侧百姓谈论此事?。
燕攸宁的马车入了王宫,驶入高平宫。长璆虽已知燕攸宁是公主,可真入了王宫才深切感受。
琇莹看?着与燕攸宁一?同下马车的人,愣了,是她眼花了吗?
“公主。”她未敢多问。
长璆看?了一?眼四?周琼楼玉宇,上前抓住了燕攸宁的手,“姐姐。”
琇莹这?下确定?了,这?是确实换了一?人。
“想住哪儿?与我同殿还是另居一?殿?”燕攸宁回头温和地问他。
“我要和姐姐住一?起。”他甜甜笑。
燕攸宁遂带他回寝乐殿。
琇莹见燕攸宁未有唤她的意思,悄悄退后到?了燕壹、燕贰身侧,“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跑了,公主半路又买了一?个。”燕贰道。
“啊?”
“这?个也好看?,还省心。”燕贰看?着离去的两人。不止公主省心,他们也省心。
琇莹没再多问,生怕燕攸宁一?会儿唤她,匆匆跟了上去。
刚入寝乐殿,燕攸宁便将?长璆交由?她照看?,因着离去时薄姬身体不好,遂燕攸宁打算过去看?看?。
燕攸宁出了寝乐殿,长璆看?向琇莹,行至榻侧拿起一?叠衣物,“这?是男子的衣裳吗?”
琇莹看?着他,确实容貌十分优越,眉间还有颗血痣。瞧着活泼又带着娇气,与那阿玉小公子的清雅沉静不同。
但他的问题,她不知要如何回答。
却见他将?衣物抖了开,在身上比划,“比我还要大一?些,不是公主的。”
“这?宫里还有其他男子吗?”
“在你之前有一?个,不过如今只你一?个了。”琇莹还是回答了他。
“他呢?是失宠了吗,还是过世了?”长璆似乎要追问到?底。
“他跑了。”
长璆一?怔,“跑了么。”
怪不得公主说不喜欢不听话会逃跑的。
“公主这?样?好,他竟然还逃跑。”
琇莹十分赞同他的话,要说公主好,她能与他坐下说一?天。
“他一?直就不识好歹。”
*
燕攸宁从信殿回到?寝乐殿就见长璆换了身衣裳,有些大的罩在身上。
瞧着便是阿玉的衣裳,倒不是他比阿玉矮许多,而是他太瘦了。
“我穿这?个颜色好看?吗,姐姐。”他问。
“有些大了,你若喜欢这?个颜色,给你做件合身的。”
他扑上前来抱住燕攸宁,“我喜欢姐姐喜欢的。”
燕攸宁笑,“你穿着好看?的我都喜欢。”
“长璆有些太瘦了啊,好好养养。”
“嗯。”他点头,在燕攸宁脸颊上轻蹭。
燕攸宁找出了那件狐皮马甲,递给长璆,“这?个你试试。”
他欣喜地接过套在身上,竟是正好,“给我的吗?”
“是你的了。”她淡笑。
居高平宫后,长璆最喜欢的事?便是拉着燕攸宁在宫中散步。
让高平宫里的宦官婢女都认得了他。也知他是燕攸宁的新宠。
薄姬听闻她换了个嬖姬,已不再多管。只需她能照顾好自?己,她就别无所求了。
燕檀也听闻了高平宫的事?,来见燕攸宁。
两人在回廊下铺席对?坐。
“他还是跑了?”燕檀问。
“嗯。”
燕攸宁应了一?声,替他将?杯中斟满酒液。
燕檀沉眸,“阿妹觉得他对?你有多大恨意呢?”
燕攸宁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不知。阿兄为何忧心他会寻仇?”
“我也只是猜想,你对?他有了解吗?”
“一?直看?不懂。”
燕檀无奈了,“左右如今两国也已交战,不必忧心了。阿妹就待在宫里,莫再出去乱跑。”
燕攸宁点了点头,燕檀起身离去她便独自?喝酒。
她确实一?直都未明白阿玉。每次在她以为他能记着她些好的时候,他都在想着逃。
她对?他好对?他的纵容,都无用。
他只是会伪装,会撒谎,会讨好她了。明知会给他机会逃走?,还是带他去了伏国。
长璆躲在一?丛竹林后,看?着她与她的兄长谈话,看?她独自?喝闷酒。对?话他都听到?了。
是说的姐姐那个逃走?了的男姬吗?
他走?出小竹林踏上长廊的台阶,“姐姐,酒好喝吗,我陪姐姐喝酒呀。”
燕攸宁抬头,淡笑,“快要喝完了呢,去叫琇莹再拿些来。”
“好,姐姐等我一?会儿。”
他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取了两个小盅壶,递一?个给燕攸宁而后坐下。
给她倒酒。
“宫里好闷,姐姐明日带我出宫去好不好?”
“嗯,好。”
长璆坐到?了燕攸宁身侧,“姐姐觉得我好看?吗?”
燕攸宁看?他,“嗯。好看?。”
“我想姐姐亲我。”他像是有些控诉,既然我好看?为什么不亲我。
燕攸宁笑,将?他压在席上吻他,却又有些想起伏缉熙来,挥散脑海的思绪,沉浸于吻着长璆。
长璆也是甜的。她将?人的衣裳扯了开。
齐国
伏缉熙站窗前看?着院落里满园的枯草,屋门被敲响。
他托去办事?的老翁过来了。
“公子,齐君召见您。”
“晋安侯在王宫吗?”
“齐君说请您入宫再谈。”
“好。”
马车入宫,他让宦人领着到?了一?处宫殿内。
齐公坐于主位,一?侧眸他便瞧见了伏兰泽。在客位坐着。
“五弟终于找来了?”他笑。
伏缉熙不明所以踏进大殿,向齐公行了礼,又向伏兰泽行礼。
“齐君,三王兄。”
“王子缉熙快坐吧。”齐公笑道。
“大难不死必是有贵人相助,五弟既然找来此,那事?也成?了一?半。”伏兰泽看?着齐公笑道。
伏缉熙蹙眉坐下,齐公才看?向他道。
“天子位该是你的,虽说今伏国立储立长子,但伏康王的诏书?是欲立你即位。”
“太子令仪是伏昌瑾害死,诏书?就在令仪的宫中。伏昌瑾已是看?过了诏书?。”伏兰泽接过齐公的话,“我本欲带你一?块离开丰京,然未来得及。听闻你让伏昌瑾流放,也派了人去寻你,未寻到?。还以为你凶多吉少。”
“三王兄怎知太子令仪宫中有诏书??”伏缉熙并非不信伏兰泽,而是这?话太过令人吃惊。
“我有眼线在伏昌瑾宫中,听到?他与广益侯谋划此事?。”
“那如今诏书?必然被毁掉,三王兄说这?些也无用。”
“只需几个诸侯都咬定?此事?,伏昌瑾与伏子慕也会心虚。不管有没有诏书?,都是个起兵的借口。觊觎王位害死太子令仪这?一?条便足以诛杀他们。”
伏缉熙明白了他的意思,先联合诸侯用诏书?一?事?起兵推翻伏昌瑾,再以谋害太子令仪的罪名诛杀伏昌瑾。
“诸侯不会听信口说无凭的诏书?而起兵对?今天子伏昌瑾戈矛相向的。”
“此事?由?寡人去游说。”齐公道。
伏缉熙明了他们早已密谋好了全部,只等他出现,让一?切计划名正言顺。
他本是想着以谋害太子令仪之事?与晋安侯寻求诸侯相助诛杀伏昌瑾。
为何还要牵扯出一?个诏书?的事??
“为何要牵扯一?份今已不存在的诏书??”
“伏昌瑾受诛后,需要新天子。”伏兰泽道。
“三王兄不就可以。”他看?向伏兰泽。
“诏书?确实是你。”
伏缉熙怔住,垂下眼帘,“我,不想。”
他从来只想做个辅君之臣。心底似乎还有些其他顾虑,说不清道不明。
齐公沉了脸色,看?向伏兰泽,“这?样?,和事?先说好的可不一?样?。”
伏兰泽笑着抬头看?向他安抚,“并不影响,一?切依旧可按计划进行,他能出现在此不就是天意么。”
“天意不可违。”他又看?向伏缉熙。
伏缉熙看?着杯中倒影微微出了神?。他被公主买下也是天意么。若诏书?之事?是真,流放他必是为了让他死在丰京外。
他以为离开就会如梦醒一?般将?一?切都忘掉,可每日都会想起她。
至今都还恍惚身在梦中。
公主这?次,没有来找他。
“五弟,五弟在想什么呢?”伏兰泽喊了几声才见伏缉熙回神?抬起头,笑问。
“没什么。”想一?个贵人吧。
……
齐公派使者?往各个有交情的诸侯国游说。如今伏昌瑾的作风也算给游说各国添了个理由?。
推倒一?个昏君,算不上大逆不道。
伏缉熙搬到?了齐宫里暂居,伏兰泽几次到?他殿中都见他在窗前出神?。
“五弟是担心事?不成?吗?”
“嗯。”他应。但似乎只是随意敷衍的一?应。
“此时正是伏国与南面诸国战乱之时,能守卫丰京的兵马怕是不多。要拿下并不难。”见他说话伏缉熙听得心不在焉,伏兰泽换了个话题。
“五弟流落在外一?年,是在哪儿?”他原有封邑有兵马护送又有盘缠才到?了齐国,得齐公救助。
他被流放怕是身无分文?,就算能在流放途中逃走?也难以支撑到?寻着愿收留他的诸侯吧。
“在燕国。”伏缉熙答。
伏兰泽一?怔,燕国是伏国南面的国家,距离丰京可以说十分遥远,他忽而笑,“果真是遇见贵人相助么?”
“嗯。”
“那到?时可得好好感谢,将?人宴请到?伏宫中,授予爵位封邑都不为过。”他话未说完就见伏缉熙转身离开了窗前,到?案后坐了下来。
伏兰泽觉得他有心事?,或许是与他们谋划所无关的事?。
到?他身侧坐下,“五弟,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那个姑娘救了你?”
伏兰泽本是随意的一?猜,却见他呼吸的起伏都停顿了一?下。
“没有。”他低声否认。
“那个姑娘不喜欢你吗?”伏兰泽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不应该啊。伏缉熙的容貌世间怕是难找出第二个如他的,怎会有姑娘不喜欢呢?
“她难道觉得你不好看?吗?”
伏缉熙被他问得越发烦躁,他明明离开就应该将?她忘了。可脑海挥之不去的,都是她凑近他亲近他的那些画面。
他果真是很?喜欢这?样?么。喜欢她亲他,喜欢她靠得很?近地与他说话,喜欢她脱掉他的衣裳抱着他。
她温温的气息呵在他脸上。
见伏缉熙不再搭理自?己,伏兰泽无奈地起身离开。
阳春三月里,伏国忽然退兵。
诸国不明所以,以为有诈,仍旧驻守边境。时日不久,各国王宫便收到?消息,伏国内乱,诸侯夺权。
各国这?才放下心,退兵回国内。
燕宫里,两月多的战事?平定?,朝中众人皆松了口气。
燕攸宁站在阁楼上,看?着烟雨中的高平宫。世间万物皆似笼于轻烟。
她叹了一?口气。
柳枝新发,桃李初绽,然酌酒已无故友。
长璆上了阁楼来,看?着窗边檀色深衣的燕攸宁,“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他走?到?燕攸宁身侧,看?向窗外一?时惊叹,“此处览尽烟雨春色。”
“但不及姐姐美色。”他亲在燕攸宁脸上。
燕攸宁侧头笑看?他,“出宫吗?”
“好呀!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