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月取出个盒子递给慕少辞,“我在他衣裳上涂了药粉,接触或者靠近的人都会沾染上气味。
这种气味只有盒中的小东西可以闻见,无论距离多远,隔多久它都可以追踪到,公子只需将它放出,它自会循味追去。
公子可以用它找到或大致推断出想要何盖性命的人。”
慕少辞接过木盒,入手微沉,他敛眸道谢。
栖月眉眼弯弯,示意他,“公子打开瞧瞧。”
木盒被打开,里面装着个羊脂玉制的罐子。
“小家伙在罐子里,公子可以打开,让它认个脸。”栖月以玩笑的口吻道。
玉罐入手细腻温润,是上好的玉制。
他拿在手中轻轻转动,以他的身份当然见过不少品质极佳的玉制物。
如他手中这般玉制可是千金难买,细看发现,这个拳头大小的玉罐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掏空而成。
他顺着栖月的话打开玉罐,瓷白的罐底有一粒红点,咋一看还以为是一颗瑕疵。
“又在睡懒觉,真是小懒虫。”栖月嘟囔道,取过玉盖轻击罐身。
“红点”被惊醒,一下便动起来。
它展开红色薄翼,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出罐子,在空中略一打旋,直通通飞往屋内,最后薄翼一收,停在那人衣裳上。
“公子需要它干活就像方才那样用盖子轻击罐身,它会自己追寻气味,找到后只需将玉罐打开,它会自己回到罐内。
平日用不上它就把玉罐放在木盒中保存。”栖月认真告诉他。
“不用给它喂东西吗?”
“不用,小家伙大多时候都是在睡觉,过两三个月喂一次,到时候我找公子拿。”
语毕,她又取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棵青竹,绣法虽简单,但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慕少辞视线停在荷包上,并未伸手去接,似在沉思如何拒绝不会伤了栖月颜面。
栖月哪会不懂他所思为何,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
你先前问我可有法子对付隐谷的蛊虫,这荷包里装的正是那些虫子畏惧的药物,公子佩戴在身上,那些毒物就不敢近身。
荷包不是我做的,是我在街上买的。公子无需挂怀。”
明白缘由后,慕少辞也不再纠结,双手接过:“多谢姑娘。”
“公子真是太客气了。”栖月客气回应。
温岳刚解手回来,尚未进门就看见云姑娘给自家公子递荷包,他家公子居然没有像以前那般婉拒,而是收下了?
收下了!
难道他们要有女主人了?
温岳瞪大眼睛,准备偷偷去寻温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他麻溜转身,悄咪咪地抬脚,刚迈出一步。
“温侍卫”栖月喊他。
他脚步一顿,尴尬转过身,赔笑道:“属下……”不是故意打扰你和公子的。
话没说完,就见一个荷包递到他面前,他震惊抬眼,看看栖月,又偷瞧公子。
这,他也有?
栖月无奈,只能同方才一般稍作解释,温岳这才知道公子为何收下荷包。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匆匆走来,他犹豫的瞥了眼栖月。
栖月心下了然,她该准备告辞了。
不等她说出借口,就听见慕少辞说:“直言便是。”
栖月一挑眉,将准备好的借口咽回去,心情不错的抿唇一笑。
“是,陈大夫那边有动静了。”小厮收敛起诧异,恭敬禀报。
栖月看向慕少辞,是不是鱼儿要上钩了?
慕少辞面色凝重,“温岳,你带人去,暗中跟上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打草惊蛇。”
“是。”
“公子,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们既已安排妥帖,此处也无需她。栖月伸手比划两下,暗示他。
慕少辞却意味深长的笑道:“我这有件有意思的事,不知姑娘可有兴趣?”
栖月好奇问,“公子说说看。”
慕少辞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栖月一脸复杂的看他,惊问:“公子当真要如此?”
慕少辞点头,“姑娘觉得如何?”
栖月没好气道:“既然公子都决定了,那我当然配合。”反正挨骂的又不是她。
……
慕府书房内,伺候的小厮顶着一脸茶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不知为何公子和神医姑娘突然吵了起来。
说是吵架,实际上是神医突然冲进书房,指着公子便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居然让她去医治一个已经咽气的人,砸了她的招牌,大怒之下她一把抄起茶杯就往公子身上泼。
小厮眼疾手快冲上前替自家主子挡了一下,茶水好巧不巧泼在他脸上。
栖月的动作都微不可查的一顿,这小厮的运气属实差了些。
但她没忘记接下来的事,指着慕少辞好一通发挥。
他始终面不改色,而她说的口干舌燥,最后她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开。
小厮战战兢兢缩在角落,心中不断打鼓,“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让他撞见这一出,公子不会要灭口吧!”想着他腿一软,险些跪下。
慕少辞倒是没像他料想中那般大发雷霆,只阴沉着脸,寒声吩咐:“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出去也别乱说,懂?”
小厮扑通跪下,忙不迭点头:“小的知道,公子放心,小的知道。”
慕少辞沉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好像是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
小厮的脸上一片湿冷,不知是早已变凉的茶水,还是他的冷汗。
他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感受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冰冷视线,觉得下一瞬就要身首异处。
“起来吧。”慕少辞淡淡开口,“去找管家领二两银子,记住管好自己的嘴,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小厮听他要奖赏自己,心知自己应是躲过这一劫,松了一口气,忙领命退下。
慕少辞停下翻阅手上卷宗,看向他离开的背影。
第一个。
……
唱完一出大戏,栖月估摸着没有自己什么事,回到院子就简单换了张脸,将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从府墙翻出,避开暗中窥探的视线,径直前往仁心药铺。
仁心药铺三楼是不对外客开放之地。
屋内摆设简单,诺大的屋内仅有一方圆桌,几张椅子。
房门被人推开,挽竹端着茶点进来,反脚一勾将门带上。
“主子,芙蓉锦新出的绿豆糕点。”
他将茶点放在栖月跟前,而后站到栖月对面,等待她吩咐。
“这两日,慕府的侍卫带回百宁郡一案的证人,路上遭袭被人所救,可知是何人所为?”
“回主子,是属下。”挽竹恭敬回应,见栖月没有阻止,又继续道:“那日属下本打算带人去荒山探路,没想到遇见被一群刺客围攻的二人,属下见其中一人武功路数是慕王府的,知他应是慕世子身边亲信,又想起主子此番目的,便出手帮了他们一把。”
“阴差阳错,倒是帮了大忙。”栖月捻起糕点,轻咬一口,酥脆甜腻的感觉让她开心的弯起眼。
挽竹上前几步,倒好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栖月吃完一块糕点,掏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糕点碎渣,“荒山有什么动静?”
“属下等无能,荒山表面并无异样,实际上遍地毒物,属下纵有您给的药,也无法深入,未免打草惊蛇,只得先行退回。”
栖月垂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先不管荒山,改日我亲自去看看。
慕世子在查七年前百宁郡决堤一案。
天灾虽不能为人所控,但堤坝一事显然是有人欲从中牟利。
此事间接影响了慕家军驰援外祖一事,背后之人与当年那一战有无干系尚且不知,但他为一己私欲置几郡百姓安危于不顾,更间接导致萧家军全军覆灭亦是事实。”栖月放下茶杯,寒声道。
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公道,她都不可能纵容背后之人逍遥法外。
“此案既然有人冲锋陷阵,那我们就从旁辅助,压压阵。”栖月话音一转,意味深长的露出一抹狡猾的笑。
挽竹眼眸中亦有亮色,“属下遵命。”
栖月让挽竹拿来纸笔,写下几副药方,随后他带着药方去后堂抓药,栖月则继续享用糕点。
等他带着包好的药材回来,栖月已经吃个半饱,她满意的拍拍手,接过他手中的药包。
“对了,老家那边莫要松懈,要是有什么动静记得告知我?”临出门前,栖月多提醒了一句。
她提着药包,从后方小道离开仁心药铺。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她快步走回慕府的后院墙边,动作干净利落的翻墙而入,然后与正巧走到墙边的慕少辞来了个四目相对。
慕少辞安静的看着翻自己府墙的人,分明是全然陌生的打扮和脸,可他居然一下就认出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云姑娘。
栖月安稳落地,对着慕少辞这张脸她此举多少是有些尴尬,但她可不会流露出丝毫,只不慌不忙的问:“公子怎么在此处,是也打算从这里出去吗”
“没有,我是来瞧瞧到底是何方小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翻本官的府墙。”慕少辞很是配合的搭腔。
他早已换下一身官服,此时穿着月白华袍,神容清俊,气质温雅。
“公子认出我了?”栖月好奇问着,却是以肯定的语气。
“若不然,姑娘此刻已经被拿下了。”慕少辞很是温和的开口,但他话中的意思却不是那么无害。
栖月听出他言外之意,眉头轻扬,拱手作揖道:“那在下要多谢公子眼神好,否则我现在可能要遭殃了。”
“怎么出去一趟要如此麻烦?”慕少辞和栖月边走边道。
“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你府外多少人盯着,我出去一趟还得东躲西藏。”栖月叹息道,“不过……”她举起手中的药,眼里似蕴藏着星光,“我多买了些药,这样就可以做很多驱虫的药粉。”
慕少辞眼中闪过错愕,原以为她是调皮才易容出府,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买药材做驱虫药。
“姑娘,我只是与你提一嘴,你怎如此上心,还为此涉险。”
“公子此言差矣。我与公子虽只相识数日,但也算有所了解。
公子既然提起隐谷之事想来不是无的放矢,而我对隐谷人的印象一向不佳,故而我猜测是他们想要坏事。
公子担任刑部侍郎日常接触大都是些案子,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与案子有关。
我对那些明察秋毫的大人一直很是崇拜,所以大人查案的时候能否带上我,我保证不给大人拖后腿。”栖月一脸认真的保证,诚恳的就差赌咒发誓了。
“我似乎并未告诉姑娘我任何职?”慕少辞眼含笑意,漫不经心的询问。
栖月一愣,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问题,随口道:“公子美名远扬,我早有耳闻,更何况前次张公子送我回来,一路上可没少说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得陛下看重,担任刑部侍郎。”
张勉确实夸过慕少辞,只不过大多是阴阳怪气之语,至于是否提过慕少辞的官职,反正他也不可能找张勉求证。
眼前姑娘一脸无辜,水润通透的眼睛如同两泉清潭,一眼见底。
可他知道她绝非表现出来这般单纯,至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是一只老谋深算,善于伪装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