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可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再等等,等温岑把人带回来,或许就会找到线索,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
经过一天的辛苦,栖月终于制好所需的药。
她将一颗颗褐色药丸放进备好的药瓶,又将药粉分开放置,标上对应记号以便识别;再将那盒银针涂上能让人短暂昏迷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将一切处理好,她的肚子也发出“咕咕”声,她摸了摸肚子,才发现自己太过投入,连丫鬟送来的午膳也未用。
她将药物收入柜中,放置妥当,又将部分药揣入袖中;打开卧房的门,进入外堂。
堂内桌上摆放着凉透的膳食,她走到桌边,伸手碰了碰瓷碗,入手一片冰凉。
这应是丫鬟来送晚膳,见她未用午膳也不敢惊扰,只将午膳带走,可惜她忙到现在晚膳也已凉透。
冷食伤身,有条件她还是不打算委屈自己。
她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天色已晚,她没想折腾府中的人,想着去膳房热一下,对付一顿。
等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膳房,发现本该漆黑的膳房内居然有微弱的光芒,“难道是哪个贪嘴的下人在里面开小灶?”心想着,她还是端着托盘进去。
膳房内只有一盏蜡烛,微弱的烛光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背影,栖月将托盘放在灶台上,而后看向慕少辞,调侃道:“公子怎么在此处,莫不是半夜腹中空空,前来寻些东西填肚子?”
“听说云姑娘整日都未用膳,我命人为你温了些粥。”他揭开锅盖,露出锅内的肉粥,含笑道:“姑娘用些?”
“咕……”
栖月的肚子又发出动静,她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只笑着将托盘放在一边,自个盛了碗粥,在桌边坐下。
慕少辞见她没有拒绝,心下微松,自己也盛了半碗,坐到栖月对面。
二人的影子被烛火投到墙上,隐有靠近交叠之感。
房内寂静,唯有灶中柴火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一碗温热的粥下肚,栖月感觉自己胃中暖和,身心舒畅。
她看向对面的慕少辞,他的碗中还剩些粥,正慢慢用着,“公子不饿,何必勉强自己。”
慕少辞放下碗勺,“姑娘不是我,怎知我不饿?”
“很明显,不是吗?公子有事不妨直言,看在粥的份上我可以考虑一二。”栖月扫过他碗里的粥。真饿狠了,这小半碗粥哪里够塞牙缝的,分明就是在这故意等着。
慕少辞被她看破,倒也不恼。只端起碗,两三口吃完剩下的粥。
“姑娘觉得张勉,张公子怎么样?”
张勉?栖月挑了挑眉,“公子与他皆在京城,要说张公子怎么样,你应是比我更清楚吧?怎还问我?”
“不同人的看法也各有不同,我只是好奇,姑娘对他的看法。”慕少辞笑的温和儒雅。
栖月盯着他,眼中闪过狡黠:“张公子人应是不错,他还救了我,不是吗?”
“姑娘当真如此想?”慕少辞不解,她是真的没看穿张勉的把戏?
“公子怎么突然对张公子这么上心?”
“我瞧姑娘应不是个糊涂之人。”不会看不出张勉的设计。
栖月忽地嗤笑,自嘲道:“这世上真正清醒之人又有几个?我也不过是个为凡尘俗事所扰的庸人罢了。”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
“不过实话罢了。
公子如果是刻意来提醒我的,那就请公子放心,我有分寸。
今日既然欠下一份恩,来日不过是他开口,我办事。至于如何办,能否办好那就另做考量。”她意味深长的笑着,给出她的答案。
“姑娘当真聪慧过人,想来家中长辈对姑娘外出云游也是极为放心。”慕少辞倒是由衷欣赏她的心智,但隐谷事关重大,请她相助前还得有所了解。
闻言,栖月垂下脑袋,闷闷开口:“或许吧。”
见她情绪顷刻间低落,他惊觉莫不是自己说错话。
“姑娘,你还好吗?”
“没什么,我……我就是想起家人,有点难过。”她抬手,就着低头的姿势快速抹了下脸。
再抬眼,眼眶已经泛起微红。
慕少辞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栖月抬手接过:“多谢公子,我失礼了。”她用手帕擦脸,不小心将易容粉擦下些,隐约露出斑驳的疤痕。
他瞧见栖月脸上的疤痕,有瞬间的怔愣。栖月察觉到他的眼神,也意识到问题,手忙脚乱的去遮脸上的疤痕。
慕少辞忙错开视线。
“抱歉,姑娘。”
栖月摇头,“不怪公子,是我自己不小心。”更何况他的眼神只有怔愣,惊愕;没有贬低更没有厌恶。
她弯了弯眉眼,放下手,“公子不好奇它是怎么来的吗?”
“若是姑娘不想说,我便不问。”
“公子等在这应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你言语间其实是在探问我的来处,不是吗?”栖月一下道破他的意图,抬眼望着慕少辞,“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至少公子与那些人不一样。”
“我家在燕国定安城。”慕少辞豁然抬眼,栖月轻笑:“公子怎么这般看我?是有何不妥?”
慕少辞摇头不语。
栖月继续道:“家中行商,我是家中老幺,父母对我很是疼爱。虽不是什么权贵之家,也算衣食无忧。
我幼时体弱多病,因着家中曾帮过落云谷谷主,请得他为我诊治,后来机缘巧合拜入谷中,学些医术,好让自己可以活得久些。
七年前……”言及此处,她语带哽咽,深吸两口气平稳呼吸,眼泪还是止不住的顺着脸庞滚落。
“姑娘,可以了。”慕少辞见她眼泪止不住,有些手足无措,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姑娘,况且他知她接下来所言大致为何,不忍再听。
“没事。”她拿帕子再抹下脸,脸上的疤痕更加清晰,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慕少辞也没再阻止。
“我从落云谷回去,碰上黎国和槐安国攻打燕国,那时定安城已被攻破,我家中被他们一把火烧了,是我阿娘将我推出来,我才苟活下来,只是脸上还是留下印记。”她苦笑一声,颤抖着手去触摸脸上的痕迹。
“那之后,我就日日给自己易容,这样就不用面对旁人的指点。”
她眼眶红红,脸上易容粉被她抹去大半,露出一块覆盖大半张脸的疤痕,配上剩余的易容粉看起来很是狼狈。
“很难看吗?”她低低问着,紧张的攥紧衣袖。
“美人在心不在皮,姑娘仁善之心远胜天下多数人,不必为皮囊所束。他人之言,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栖月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撞见他眼中的真诚“多谢公子。”。
她掏出袖中的药瓶,递给他:“先前说好要赠药给公子。”
“不,不用了,我应该是用不上姑娘的药。”慕少辞尴尬拒绝。
栖月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出他心中所想,她控制不住笑出声:“公子你在想什么?我可是正经人,不制那种药。
上次不过是同你玩笑,我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就是,怎么还真入了心。
这是解毒丸,虽比不上落尘丹的奇效,但也能解绝大多数毒。
公子上次中毒毒源尚未寻到,还是多加小心。”
“多谢姑娘。”慕少辞伸手接过,药瓶上残留着她指尖的余温,他收紧指尖,将药瓶攥在掌心。思索再三,还是开口:“姑娘可知隐谷?”
“隐谷?是那个江湖中无恶不作,毒物遍地的隐谷?”
“姑娘对隐谷可有了解?”慕少辞追问,他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她竟真的知道。
“略有耳闻,他们与我们落云谷无甚交集,但我先前倒是有遇见隐谷人,打过交道。”看来北月国皇帝是将这个任务交给慕少辞,或许还有她的原因,当真是好算计。
“公子怎么问起隐谷,可是他们做了什么?”
慕少辞暂时不打算把陛下的吩咐告诉栖月,只道:“姑娘可有法子克他们的毒虫?”
栖月露出迷惑的神色,“公子指哪种?”
“探知人行迹的蛊虫,还有其余毒虫,你可有把握?”
栖月点点头,“自然是有办法,公子需要我帮忙?”
“那便麻烦姑娘了。”
“不过,公子打算拿什么给我做报酬?”栖月玩笑道。
慕少辞笑意不改,很有诚意道:“姑娘想要什么,我尽力满足姑娘。”
“当真。”栖月一下来了兴致,“我想向公子要个人,可以吗?”她嗓音轻快愉悦。
看慕少辞起身,将碗筷放入水盆,她也端起自己的,跟上他,边走边道:“你也看到了,我这般样貌,好不容易有个未婚夫,还让你们给我搅黄了。我这人脸皮薄,不好再去寻他。我也不缺银钱,不如你们给我个夫婿?”栖月方才哭过,眼睛还泛着红,她睁着微红的眼睛,期待的望向慕少辞。
“这……婚姻之事不可儿戏,我也不能随意允诺姑娘,但姑娘若是与我府中的人两情相悦,那我定然愿意成全。”慕少辞转身取过栖月手中的碗筷一道放入盆中。
“姑娘意下如何?”
“公子不想知道我看上谁了?”栖月莞尔道。
“姑娘喜欢谁是姑娘的私事,我不会干涉。”慕少辞平静的回复。
“哦……我要是说我喜欢公子……”她言及此处,停顿一息,又继续道:“身边的人,公子会帮我吗?”
慕少辞本欲去取蜡烛,听她说,喜欢自己,那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越出胸腔。
直到后面几个字入耳,他的心才渐渐恢复正常跳动,只是心口处又好似空落落的。
“自然。”
他紧攥拳头,才不至于失态。
他很不喜欢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以前也不乏热烈大胆的女子当面对他诉说爱意,可他始终心如止水。
只除了那个调皮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心中掀起波澜,但她至今下落不明。
偏偏这位云姑娘话语间的停顿,也险些让他方寸大乱,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受她影响,就像他的心脏被她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