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翟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和他……试一试?”
她和他试,那他呢?
翟毅满是受伤落寞的表情让苏沐颜心头有点乱,她有意不去看他的脸,“这跟你无关。我想我不需要跟你报备那么多。”
苏沐颜不想跟翟毅继续耗下去,她看向庄京墨,颇为歉意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庄京墨视线在翟毅的身上扫了一圈,随后颔首,
“好。”
庄京墨起身,绅士地来到苏沐颜的身后,推她离开。
就在庄京墨推着苏沐颜转身的时候,翟毅带着几分打击地问道,“我就那么不可原谅吗,你宁愿给人当后妈,也不肯再跟我在一起?”
庄京墨下意识停下了脚步,他垂眸看向轮椅上的苏沐颜。
她用力地攥着轮椅的把手,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透过那凸起的青筋,庄京墨隐约能感觉得到苏沐颜内心的挣扎。
但很快。
她手又松开了力度,同时,嘴里温柔的吐着无情的话,“你我本来就不该开始,如果你没有隐藏身份,我当初根本不会和你在一起。一个错误的开始,何必再续。”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如何能走到一起。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苏沐颜仰头朝庄京墨缓缓一笑,“我们走吧。”
庄京墨看着女人温婉的脸庞,微微点头,“嗯。”
翟毅满身寂寥地站在原地,目送庄京墨推着苏沐颜离开咖啡厅,并没有追上去。
苏沐颜最后那一句话,彻底击溃了翟毅的心防,让他没勇气再去追。
这是苏沐颜第一次直白地跟翟毅承认她是戴绵绵。
也是她以戴绵绵的身份告诉翟毅。
无论是戴绵绵还是苏沐颜,都不会和身为翟家公子的他在一起。
当初翟毅追求戴绵绵的时候,戴绵绵并不知道他翟家公子的身份,加上少女心初动,没想过那么多,只想着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便可以在一起了。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翟毅追求她的真相被揭发,章嘉妮嘲讽她不自量力,一个不会说话,还父母乱伦的孽种竟敢痴心妄想和王子在一起。
美好的假象被撕开,留下了一地的残酷。
身体的残缺,身份的低微,都在告诉绵绵,她配不上翟毅。
更讽刺的是——
如果没有那个赌约。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子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这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哑巴。
哪怕如今她换个身份,换了个躯体,且拥有着富裕的家境,也无法改变那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同样残缺的身躯,让她不敢再妄想爱情。
她曾忘记自己的残缺,勇敢的爱过一个人。
她妄想过嫁给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做他的妻,给他生儿育女,可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
爱翟毅的戴绵绵死在那个满地枯叶的秋天。
如今活着的,是缩在龟壳里,即便被爱却不敢去拥抱爱的胆小鬼苏沐颜。
美梦啊,做一次,就够了。
梦醒了,就该认清现实了。
与翟毅的那几个月,终究只是一场水月镜花。
-
“明明喜欢,为什么又要故意推开?”
出了咖啡厅。
庄京墨便如此问了苏沐颜一句。
苏沐颜仰头看了一眼还算晴朗的天空,眼底满是苦涩。
她喃喃,“喜欢就能在一起了吗?”
——苏小姐,你很好,但我们阿毅的妻子,不能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对他毫无帮助,甚至还需要他照顾的人。
——我相信以苏小姐家的条件,入赘你们家,愿意照顾你终身的大有人在。
我们阿毅是要接管翟家的人,他未来会很忙,甚至还有可能经常飞来飞去,夜不归宿,实在是照顾不了苏小姐你。
——我们阿毅的妻子,可以出身于普通家庭,她甚至可以是个哑巴,但是苏小姐你——
不要怪阿姨说话伤人。
我可以接受我的儿媳妇是个哑巴,至少哑巴只是不会说话,她还能在我们阿毅累的时候,给予他适当的放松和关怀,而不是在他累得动弹不得的时候,还要分心去照顾的你。
说句现实点的话,就算阿毅现在一时头热,非你不可,但未来,他会累。
身为独生子,翟家的责任他推脱不了。
在他为家业奔波的时候,还要兼顾你,你觉得,他对你的爱,能持续多久?
请原谅做父母的,实在是不想自己的儿子未来过得太累。
——苏小姐,这个世界上,男人千千万,就算阿姨求你了,你放过我们阿毅吧,好吗?
回想起那日翟夫人说的话,苏沐颜朝庄京墨笑了笑,说,“不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的。”
“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圆满。”
庄京墨到底是个聪明人,能大概地猜到苏沐颜这话语间的无奈是为何,他叹息,
“是翟家人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苏沐颜并未回答庄京墨的问题,而是问他,
“庄先生,你的父母,会同意你跟一个坐着轮椅,生活上,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彻底自理的人吗?”
“他们现在只希望我能够早日走出亡妻消逝的痛苦,对我的下一任妻子,并无太多要求。”
换句话的意思就是,只要他肯二婚,他的父母并不挑剔。
苏沐颜了然地点点头,“庄先生,你刚刚的提议,我可以接受。”
庄京墨看着咖啡厅里还待在原地,久久没离去的翟毅,意有所指,“不再考虑一下?”
苏沐颜听出庄京墨的话外之意,她微笑,“庄先生这是介意我和他的事?”
庄京墨摇头,“我心有所属,又怎么好意思介意你和他。我只是觉得,相爱一场不容易,想着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苏沐颜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瘫了十多年的腿,眼底掠过一丝落寞,“不合适就是不合适。现实不会因为相爱,就不复存在。就好像我的腿,瘫了就是瘫了,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一般。”
庄京墨看着她踩在轮椅踏板的双腿,稍作安慰,“你才二十几岁,说这话为时过早了。
据我所知,你父亲苏先生一直在研发可以让瘫痪的人重新站起来的高科技,也许未来有一天,你父亲真的能研究出,让你可以重新站起来的技术呢?”
“希望吧。”
脊髓损伤在目前的医学上,根本没有治愈的可能性。
苏沐颜没有抱太多期望。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但她也没有太悲观。
能好自然是好,不能好,她也能勇敢面对生活。
苏沐颜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转移话题,“庄先生,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坦诚。日后你若遇见了心仪的人想与她共度余生的话,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会退出成全你们。”
庄京墨觉得自己这辈子,除了过世的亡妻,大概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可他才31岁,未来还有几十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一辈子都不变心。
所以他也没有特意强调自己对亡妻的情深,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顿了顿,他也说了句,“如果未来你反悔了,想和那位翟公子在一起,也可以跟我讲。”
“嗯。”
苏沐颜觉得自己和翟毅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但她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毕竟谁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庄京墨对苏沐颜初印象不错,他还挺不想错过她这个合作伙伴的,“那——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
“先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合适,我们再说婚事。”
苏沐颜跟翟毅说的并不是赌气的话,她并没有草率自己的人生,所以她不会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好。”
庄京墨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人总要相处过后,才能知道合不合适。
他对苏沐颜的初印象是不错,但还得深入了解,他才放心与她共度一生。
毕竟。
他还有个儿子。
还得儿子喜欢苏沐颜,他才能彻底敲定下来这件事。
翟毅的出现,到底是影响了苏沐颜的心情,她跟庄京墨说,
“那今天就先聊到这?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了。”
庄京墨见苏沐颜脸色确实不太好,微微点头,“好。”
两人来到轿车前。
临叔过来将车门打开,苏沐颜自己撑着身体,从轮椅移到副驾驶座上去。
看着基本能自理的苏沐颜,庄京墨心里还挺佩服的。
她身残心不残,她乐观向上,并没有因为瘫了,就摆烂人生。
明明坐着轮椅,却自己开甜品店,活得比一些有手有脚,却如同废人的人要风光很多。
这样坚韧的人,你甚至都没好意思去同情怜悯她,因为她不需要。
临叔将轮椅收起来放到后座去。
苏沐颜跟庄京墨挥手道别。
庄京墨扬手跟她挥了挥。
临叔将车门带上,然后绕到驾驶座去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缓缓驶离原地。
庄京墨目送车子离开,直到瞧不见车影,才转身往自己的轿车走去。
待两人都离开后。
翟毅才从咖啡厅里出来。
两人的互动,他都看在眼里。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画面很是融洽的,翟毅的心,好像在泣血。
他看得出来,苏沐颜对庄京墨很满意。
她没有骗他。
她是真的在考虑,跟对方试一试。
翟毅抚着心口,只觉得里面,疼得像有人拿着把电锥在锥他的心。
原来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他那日傲娇着,没追上去,便再也追不上她了。
他终究是,弄丢了她。
逞一时的能,却永远地失去她。
翟毅。
你可真是活该啊。
该啊。
翟毅仰头,一束水光从眼角潸然滑落。
-
景山别墅。
许简一将制作好的蛋糕放冰箱冷藏。
跟着便开始煎牛排。
将两块心形的牛排煎好放盘装好,许简一将桌上醒着的红酒给酒杯倒上。
跟着便将桌上摆着的蜡烛点上。
弄好一切。
她上楼去淋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
站在衣物间的全身镜前,看着手臂,小腹,肩头以及后背那些还泛着红的疤痕,许简一难得露出自卑的表情。
她抬手轻轻抚过那些疤痕,嘴里缓慢地吐了口气。
将身上的浴袍拉上,许简一在橱柜前挑挑剔剔,好久都没决定好要穿什么跟靳寒舟共进晚餐。
她忍不住求助孟芊芊,“烛光晚餐,穿什么好?”
接到许简一求助电话的孟芊芊想也不想地说,“吊带红裙搞起来,还有准备一首轻音乐,吃完晚餐,来首慢四,绝绝子。”
吊带红裙。
许简一下意识看了一眼肩头的疤。
“怎么?你要和你家二少浪漫?”
孟芊芊打趣许简一。
许简一,“给靳寒舟补过生日。”
孟芊芊了然地挑了挑眉,很是识趣,“那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找卓老板去了。”
不等许简一回话,她便自己挂断了电话。
许简一放下手机。
又开始挑起了衣服。
她并没有听孟芊芊的,穿吊带红裙。
她穿一条半袖的法式复古红丝绒晚礼服。
法式宫廷风小方领加泡泡袖,正好将她肩头的疤给藏起来。
修身收腰,尽显曼妙身姿。
换好衣服,许简一就下来等靳寒舟了。
靳寒舟刚从外面进来。
就看到一个红裙佳人从楼梯上下来。
刹那间,他看呆了。
明明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梳了个丸子头,但就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靳寒舟迈步朝许简一走去。
他抬手环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俯身在她发间轻嗅,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宝宝,你今晚真美。”
她穿成这样,靳寒舟都不想吃什么烛光晚餐,想立马吃她了。
“宝宝,想吻你。”
靳寒舟抬手捧住她的脸颊,低头想吻她。
许简一可不想再白费功夫,她抬手挡住靳寒舟欲要落下的吻,“先吃晚餐。”
靳寒舟侧目看了一眼餐桌。
见布置得十分浪漫有情调,看得出来,许简一是用了心的。
不想浪费她的一番心思,靳寒舟忍住蠢蠢欲动的冲动,松开了她的腰肢。
他抬手牵住她的手,牵着她来到餐桌前。
绅士地将她送入座位,他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许简一举杯敬他,“生日快乐,靳寒舟。”
在许简一温柔的注目下,靳寒舟举杯跟她碰了碰,“辛苦宝宝了。”
许简一摇摇头,仰头将饮了一口酒。
靳寒舟也是稍微抿了一口,就将杯子放下来了。
“牛排是我煎的,其他的是张嫂准备的。”
许简一也不作假,如实跟靳寒舟报备。
靳寒舟笑了笑,拿起刀叉,切开牛排,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许简一期待地看着靳寒舟。
靳寒舟抬眸看了她一眼,那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许简一一看靳寒舟这表情,就知道坏事了。
她自己切了一块放进嘴里。
呃——
好像老了。
咬不动。
许简一尴尬地放下刀叉,“那个——”
“吃其他东西吧。”
许简一说着,默默地将靳寒舟面前的牛排给端走,跟自己的一起放到了一旁。
因为实在是咬不动,靳寒舟也没有硬要去吃。
他心中忍不住叹息。
他果然不能对他家宝宝的厨艺抱太多期待。
张嫂准备的食物很多。
就算不吃牛排,仍旧能让两人吃饱。
不过等下还要吃蛋糕。
所以两人都没有吃太多。
吃得差不多了。
许简一便去冰箱端来蛋糕。
蛋糕小,插不了二十五根,也没有那么多蜡烛,所以就点了一根。
“25岁生日快乐。”
许简一捧着蛋糕,再度跟靳寒舟道了声生日快乐。
这是靳寒舟有史以来,过得最有意义的生日。
他眼眶湿湿的,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靳寒舟满目情深地看着许简一,眼底的爱意几乎溢满而出,“宝宝,这个生日,有你真好。”
许简一被他这种苦尽甘来的表情弄的心里生疼。
她心疼地望着他,目光很是柔情似水,“以后我都会陪你过的。”
“嗯。”靳寒舟点头。
许简一催促靳寒舟,“快许愿。”
靳寒舟听她的话,闭眼许了一个愿。
——我想许简一一直爱我。
许完愿,靳寒舟睁开眼,将蜡烛吹灭。
许简一将蛋糕放桌上,拔掉蜡烛,然后将买来切蛋糕用的工具刀递给靳寒舟,“切蛋糕吧。”
靳寒舟却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双手握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切开了蛋糕。
蛋糕不大。
四寸的。
切了两小块放盘里。
许简一和靳寒舟一人端着一块,小口地吃了起来。
靳寒舟本以为许简一做的蛋糕跟她烧的菜一样,会很难吃。
但意外的。
许简一做的蛋糕,意外的不错。
虽说谈不上巨美味,但味道还是可以的。
不怎么爱吃甜品的靳寒舟特别给面子,吃了两小块。
最后一个四寸的蛋糕,被夫妻俩人分光了。
饭后吃甜品,属实有点撑。
许简一想起孟芊芊说的话,便问靳寒舟,
“要跳舞吗?”
许简一问靳寒舟。
靳寒舟挑眉,“你会吗?”
许简一摇头,“不太会,没怎么跳过。”
靳寒舟默了默,“我教你。”
“好。”
靳寒舟用手机放了一首轻音乐。
跟着就牵着许简一走到通向阳台的那块空地里。
靳寒舟将许简一的手握住,手搭在她的细腰上。
“把脚踩我脚背上。”
许简一立马照做。
抒情的音乐。
缓慢的舞曲。
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紧贴的身躯,无一不再制造暧昧的气氛。
转着转着,两人就情不自禁地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