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简一拿起手机,给苏沐颜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一一?”
接到许简一的电话,苏沐颜有点意外,“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没跟靳寒舟一起烛光晚餐?”
许简一平日里透亮清澈的眼眸此时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她微微启唇,声音很干涩,像沙漠里,久没进水的人一般,沙沙的,“他都知道了。”
“不是我主动说的。”
苏沐颜何其聪明,一听这话,就明白这是坏事了。
自己坦白,不会被添油加醋。
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真相,难免会被放大其中效果。
苏沐颜深呼吸了一口气,问,“他不听你解释?”
许简一垂眸,眼底黯然,“我说喜欢他,他不信,而且他好像接受不了我因为心脏才接近他的事情。”
靳寒舟一直以为自己和许简一是两情相悦,可最后却告诉他,没有许逸笙的心脏,许简一根本不会跟他在一起,这搁谁,都会心态崩。
靳寒舟身为南城第一豪门靳家的嫡子,会缺人爱吗?
自然是不缺的。
靳寒舟要的是毫无目的爱他的人,而不是因为他家世或者其他原因才爱他的人。
昔日幸福的假象不过是沾别人的光,作为一个天之骄子,靳寒舟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尤其是经历了各种有目的才被看重的靳寒舟更是对这种行为厌恶至极。
他讨厌别人有目的性的接近他。
苏沐颜其实是能理解靳寒舟的心情的。
当初得知翟毅为了打赌才追求她时,她感觉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
你以为的幸福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欺骗。
那种的打击,真的很令人怀疑人生。
她当时心都凉了,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可恶的男人。
因为是过来人,所以苏沐颜知道,当一个人处于精神崩塌的时候,什么解释,都不好使。
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的状态的人,在这期间,你说的任何话,都会被曲解成另一个用意,他根本无法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苏沐颜微微叹气,随后柔声安慰许简一,“要不你先让他缓缓,等他冷静点再跟他好好谈谈?”
“嗯。”
靳寒舟如今在气头上,许简一也不太想去招惹他。
他那张嘴,伤人得很。
将手机放下,许简一的眼眸一点一点地放空起来。
几分钟后。
唐之臣忽然打来电话。
许简一眼眸空洞地接起电话,却在对方开口的瞬间,眼眸杀意四起,“小一一,有夜鹰的下落了。”
-
在水一方。
池俊的清吧里。
已经醉得七七八八的靳寒舟躺在沙发上,衬衣的扣子随意地扯开了几颗,露出了冷白的肌肤。
他把手搭在眼帘上,迷醉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包厢上面的射灯。
回忆着他和许简一这大半年来的点点滴滴。
乖顺言听计从的她,像小猫一般黏人的她,温柔抚摸他脸颊,双目柔情蜜意注视着他,说永远都不会伤害他的她。
她言听计从的到底是谁?
黏的又是谁?
温柔抚摸与注目的又是谁?
永远不会伤害的又是谁?
是他靳寒舟?
不,都不是。
她听的,黏的,温柔抚摸的,注目的,永远不会伤害的,都是他身体里的这个心脏。
他就是个供她睹目思人的工具。
靳寒舟闭眼自嘲地勾了勾唇。
伸手过去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路易十三。
手举着酒瓶,嘴巴张开,就那样躺着,往嘴里倒酒。
他手摇摇晃晃,没个分寸。
一不小心就把酒水浇在了脸上。
酒灌鼻,难受的他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咳咳咳——”靳寒舟低着头,额上青筋凸起,手捏着鼻子,咳得眼角泛起了泪珠。
包厢门头。
贴着门听着里头动静的傅南书听到靳寒舟的咳嗽声,不由拍了拍门,“舟哥,你没事吧?”
靳寒舟没回复傅南书,他在缓过那股难受劲后,继续往嘴里灌酒。
只有把自己喝醉了,他才能不去想许简一,不去想她把他当替身的事情。
门外。
得不到靳寒舟回应的傅南书不由焦急了起来。
她是想要离间靳寒舟和许简一的感情,但她不希望靳寒舟出事。
傅南书扭头对一旁的池俊说,“俊哥,你想想办法,舟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快一小时了,他会不会出事啊?”
池俊挠头,拧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去找工具,把锁给砸了。”
“那你快去。”傅南书催促。
池俊点点头,迈步朝杂物间走去。
包厢里头。
又一瓶路易十三给靳寒舟干光。
空瓶从靳寒舟的手里脱落。
靳寒舟瘫倒在沙发上,两腮通红,双眸紧闭,彻底醉了。
哪怕是醉了,他的眉也是拧得死死的,好似心中藏着万千苦楚。
过去靳寒舟对这个世界毫无期待。
他被迫出生在这个世界,被迫拥有一个病弱的身体,被迫充当母亲挽留父亲的工具,后来他要死了,他们需要他来继承那个位置,便费尽心思救活他,他继续被迫活着。
好像所有人对他好的前提是他对对方有所利用价值。
好像没有一个人,真心想对靳寒舟好。
靳寒舟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一个毫无目的喜欢他的人。
却不想一朝梦碎,所谓的幸福全是假象。
在许简一承认是因为心脏才接近自己的那一刻,靳寒舟的世界就真的如崩塌了一般。
大概是期待太高,以至于一下子跌得太狠,他无法承受。
自以为终于寻得真爱,不料却是沾着别人的光。
靳寒舟接受不了,也不愿去接受。
他唯有把自己灌醉,才能继续做他的美梦。
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许简一的好,都只是针对他这个人,而不是他身体里这个不属于他的心脏。
门外不断地传来哐哐的声音,靳寒舟却只觉得眼皮沉重,眼皮不断地往下掉,想睡觉。
眼前一片黑暗,靳寒舟头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折腾了几分钟。
池俊总算是把包厢的门给打开了。
门一打开,傅南书和池俊就走了进来。
进来看到桌上全是空酒瓶,池俊眼眸都不禁瞪大了起来。
“我的天,舟哥疯了吧,几瓶路易十三,全都干掉了。”
傅南书看着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似昏死过去的靳寒舟,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就那么在意许简一么。
竟然因为她喝得酩酊大醉的。
“舟哥?”
池俊过去唤了唤靳寒舟,靳寒舟没反应。
池俊抬手碰了碰靳寒舟的手,却发现他体温低得吓人。
他再把手放在对方的心房上,心跳明显加快。
池俊面色大变,“不好,舟哥酒精中毒了。”
傅南书闻言,面色也跟着大变。
池俊立马将靳寒舟侧过身来,“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傅南书连忙照做。
-
将许简一送到机场,唐之臣忍不住说,“小一一,我陪你。”
许简一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人多越容易暴露。
她一个人去就足以。
这一回,她不会再让夜鹰多活一日!
“那你小心。”
唐之臣知道自己的身手确实不太行。
在国内,他还可以组团围殴。
可是到了金三角那种吃人不啃骨头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丢命。
丢命唐之臣倒是不怕,他就怕连累许简一。
别到时候许逸笙的仇没报成,大家一起丢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嗯。”
许简一前些年出任务,什么险境没有经历过。
对于这次潜入金三角击杀躲在那的夜鹰,她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似乎胸有成竹。
上机之前。
许简一想到自己未来几天都没法跟国内的人联系,想了想,还是给靳寒舟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发了过去。
【靳寒舟,我确实是因为我哥哥的心脏才会去接近你,这个我无法否认。但和你在一起,真的不是因为我哥的心脏。
在你之前,我没有要跟谁在一起的想法,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我哥哥报仇。
至于你说那些行为——我当时以为你把我当替身,有点生气,所以我让自己也把你当成我哥哥。
我以为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没必要觉得对不起谁,后来你说你没把我当替身后,我也没有再把你当替身了。
靳寒舟,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想给你生儿育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哥哥的心脏,只是因为你是靳寒舟。
我和哥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哥哥是因我而死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至亲之人因你而死的心情。
小白很像我哥哥,每次看见他,就跟看到我哥哥一样。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我没有同时喜欢两个人。
对我来说,哥哥是很重要的家人。而你,是爱人。】
医院。
正在急救室门口,等待靳寒舟抢救的傅南书在看到许简一发来的这个信息后,想也不想地就给删除了。
做完这一切,她便将手机放回了池俊的衣兜里。
然后目不斜视地看着急救室的门,露出担忧的神色。
许简一见靳寒舟迟迟不回复信息,眼眸一下子黯然了下来。
是没看到吗?
还是始终介意?
广播提醒许简一飞机即将起飞,许简一深呼了一口气,起身朝检票口走去。
-
蒋家别院里。
看着上空一掠而过的飞机,男人温柔地抚摸女人的发顶,眼底却是一片森然,“表妹,你放心,很快表哥就能让那个女人为欺负你的事情付出代价!”
蒋曼熙目光呆呆地看着男人,嘴角咧起,露出一个傻笑,“嘿嘿嘿……”
男人看着蒋曼熙这痴傻的样子,微微叹气,“早知道你要对付的人是她,我就不会贸然帮你请杀手了。”那些杀手根本不是北极熊的对手。
蒋曼熙迷茫地看着男人,随后傻里傻气地摇头晃脑了起来。
男人见她如此,眼眸掠过一丝杀意。
仰头看着上方已经看不见影子的飞机,他绷着腮帮,咬牙切齿,“北极熊,当年断我前程,如今又害我表妹成傻子,我要亲手击杀你。”
男人说完,摸了摸蒋曼熙的头,说了句下次再来看她,便大步往外走去。
-
经过洗胃,靳寒舟已经没什么事了。
只是人还是不清醒的。
靳寒舟在病房里头输液。
病房外。
靳一和靳二一个头两个大。
靳二挠着腮帮,“老四那边来消息说,已经找到少主要找的那个人的落脚处了,可少主现在这样,我们还怎么跟他禀告啊?”
靳一看着病房里正输着液的靳寒舟,木着脸说,“还能怎办?等少主醒来再说。”
靳二叹气,“你说少主今晚这是咋了,怎么把自己喝进医院了,这还是第一次见。”
靳一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靳寒舟接了个电话,就这样了。
明明是欢欢喜喜地回来过生日。
结果却——
靳一看着心里莫名难受。
明明少主那么期待今年的生日,回来的路上,脸上都挂满了笑,如今却满脸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真是叫人嘘唏。
-
靳寒舟是在洗完胃的半个多小时后,恢复的意识。
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
看到身旁守着傅南书和池俊,靳寒舟微微蹙了蹙眉。
“我……呕——”刚要出声,结果一阵呕吐。
他立即趴到床边,吐了起来。
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就是干呕着。
喉咙也有点疼,肚子也不太舒服,浑身都不得劲。
靳寒舟心情不由烦躁。
靳寒舟的呕吐声惊醒了傅南书和池俊,两人纷纷围了上来,“舟哥,没事吧?”
靳寒舟有气无力地看着两人,微微摇了摇头。
池俊说,“你吓死我了。”
傅南书也是一脸担忧,“舟哥,你身体本来就不适合饮酒,这次还喝那么多。”
说着她还懊恼了起来,“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替身的事情了。”
靳寒舟不想跟傅南书说话。
她什么心理,他心知肚明。
她要是真不想说,就不会费尽心思让他知道这个事情了。
靳寒舟问池俊,“我昏了多久?”
池俊回答,“半个多小时。”
靳寒舟下意识看向两人的身后,似乎在寻谁的身影。
池俊难得聪明一次,立马就说,“我没通知她。”
“嗯。”
他眼眸没有什么神采地看了两人一眼,语气很冷淡,“你们回去吧。”
傅南书说,“舟哥,我留下来照顾你。”
“不需要。”
说话的时候,靳寒舟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落在傅南书的身上。
池俊见靳寒舟不待见傅南书,立马跳出来调节气氛,“那我留下来?”
“不用,走。”
嗓子疼,靳寒舟实在是不太想再废话了,他抬手,示意两人快走。
傅南书还想说点什么,但池俊见靳寒舟面露不耐,也知道他们走了,靳寒舟自己会找人过来照顾,也就不久留了。
池俊把靳寒舟的手机给他放到桌子上,便拉着傅南书,走了。
傅南书有点不情愿,池俊只好说,“别看舟哥什么都没说,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咱们了。”
傅南书闻言,立马乖乖地跟池俊走了。
傅南书和池俊刚走,守在附近的靳一和靳二就进来了。
看着靠坐在床头,闭眼假寐,时不时干呕两声的靳寒舟,靳一上前说,“少主,您让寻的那个叫夜鹰的男人已经找到去处了。”
靳寒舟闻言,蓦地睁开眼来,“他在哪?”
靳一回答,“在金三角的md。”
“那个人渣把我哥杀死后,还把他的器官都给摘了,他——”
想起那日崩溃不已的许简一,靳寒舟一时不知该心疼爱人惨死的她还是心疼被当心替和痣替的自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嘴上却说着,“找人去将他绑回来。”
他答应过她,会帮她把人绑回来,这个承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是。”
靳一点点头。
靳寒舟刚洗过胃,浑身乏力不舒服。
他躺下来,闭眼逼自己入睡。
只是一闭眼。
脑海里就蹦出了几段声音。
“是不是跟你哥哥器官有关的每个人,你都要特别关心一番?是不是人家说想跟你上床,你都会跟他们睡?”
“靳寒舟,你够了!”
“确实够了,我被你恶心够了。”
“……”
抬手揉了揉眉心,靳寒舟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后悔。
他之前不想回去面对她,就怕自己在气头上没理智,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只是没回去,也还是说了伤人的话。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
应该不会。
她在意又不是他,怎么可能会被他的口不择言所伤。
抬手摸了摸眼角的痣,靳寒舟眸光一寒,他对靳一说,“找个人来帮我把这颗痣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