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跪着,掩在长袍中的手,死死地握成了拳。
脑袋嗡嗡直作响,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的痛,才能够让她克制得住,让自己清醒。
头垂得更深了些,掩藏着眼中的恨与悲。
“皇嫂的品香宴,本是雅事。若是让这么些个卑贱婢子扫了兴致,可就不好了。”
人未到,声先至。
定宁公主在宫人的拥簇之下,一步步地入了殿内。
身为当今皇上的胞姐,身份之尊贵,即便是皇后见了,也不敢轻待。
殿内众人纷纷福身行礼,皇后身边的宫人也极为有眼力见地让人布置了席位。
定宁公主斜靠在攒金丝的软塌上,细长的丹凤眼瞥了一眼跪在
“皇嫂,让宫中巡逻的金甲卫,将那奴婢给拖出去打死吧,这等刁奴,只会坏了众人的雅兴。”
皇后微微垂眸沉思。
裴家嫡女的恶名她是知道的,连带着心中不自觉的对此女的印象便也是算不上好。
如今见裴舒人没出事,便更没了要主持公道的心思。那就顺了公主的意思,将那恶奴给处理了,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代了。
“定宁言之有理,那就依定宁所言,将那贱奴拖出去,赐金瓜裂颅吧。”
说罢,又是看了一眼依然跪着的裴舒。
“裴舒,你可有异议?”
裴舒听着话,用力地闭了闭眼,即便心中不甘却也知道此事到此为止了。
她本要用此局水到渠成地将裴锦置之于死地,却因为定宁公主的到来,让一切的计划都打乱了。
前世,她与定宁公主有夺夫灭族之仇,今生再遇到,竟然又是横插了一脚,让她原本的计划付诸东流。
看来,她与定宁公主只怕是命中注定纠缠不休了。
只是这一次,在明处的人变成了定宁公主,她成了那个在暗处的人。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蛰伏,等待,曾经的种种,她定要一一还报。
裴舒俯下身,模样极恭敬地行礼,敛下了思绪万千:“臣女,谢过皇后娘娘,谢过长公主。”
裴舒的懂事让皇后很满意,挥了挥手:“来啊,将这贱奴给拖下去。”
柳青听闻定宁公主言语时,已经吓得昏厥了过去,被金甲卫给拖拽了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知觉。
行刑的地方就在殿外,一锤下去只听见柳青的一声惨呼,紧接着两三锤下去,除了金石相击之声外,便再听不见任何人声,俨然是没了性命。
殿内一些胆子小的贵女,面上已然没了血色。
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殿内众人脸上的神色皆是不太好了。
皇后也知这品香宴是开不下去了,又是留着众人坐了一会儿便是散了场。
裴锦娇滴滴地哭成了泪人,交好的贵女众星捧月般地围着,皆是安慰劝着。
裴舒知晓自己的恶名和不讨喜,便没有凑上去,跟着人群,出了宫殿。
裴舒走在宫道中,一旁出来的贵女皆是小声的议论着什么。裴舒也未在意,重生一朝,就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都还没捋清楚呢,只觉自己乱极了。
忽地,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回了头,那是一种被人看着的感觉。
她被请到公主府‘做客’便被人监视了,只可惜……当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等到她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回头看了看,却只有一只蝴蝶从开得正好的团花上飞走。
呼……想来是她太紧张了吧。
……
永宁殿。
“真是机敏的丫头,只是一眼,就发现了孤的存在。看样子这副皮囊下的那颗心,很是有趣了。”
隋仪景站在八角雕花棱窗前,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手中的千里镜。
一袭黑色的大氅衬的他肤色更是白皙,仿佛没了活人的生气。
尾摆处,绣着鲜红的曼珠沙华。层层绽开的花枝,如同地狱业火,要焚尽世界一切。
身旁恭候着的内侍官听着隋仪景的话,皆是将头给低得更深了些。
若是旁人说出这种话来,说不定是真的欣赏。可这话从这位九千岁口中说出来,却就让人拿不准主意了。
上一个千岁爷说有趣的人,是林侍郎家中的独子。
那是千岁爷宴请朝中群臣,这林侍郎家中之子,多喝了几口马尿,在宴会之上自诩清流。
痛骂隋仪景霍乱朝纲,残害忠良,是大夏的祸患。隋仪景一日不死,朝堂一日不正。
隋仪景端坐在雕花红木大椅上,眸眯了眯,显得愈发狭长。
讳莫如深地笑着,说了句有趣。
第二日,那林家侍郎的儿子便是不见了踪迹。林侍郎在东厂外头哭得断了肠,求隋仪景高抬贵手,隋仪景嫌吵闹,派人将林侍郎打断了一条腿给扔回了林府。
写奏折告御状,却连皇上御案都没能递上,便扔进了宫人取暖的火炉之中。
至于那林家独子,则是被打断了手脚,剜瞎了眼睛,浑身缝上了猪皮扔到了猪圈,过着与猪争食生不如死的日子。
底下人正低着头想的功夫,一个四品太监端着一方盘从外面进来了。
恭敬的立在隋仪景身侧:“千岁爷,这些便是您让奴才去调的,裴家大小姐有关的卷宗,凡是宫中有记录的,都在这了。”
太监心中若说不奇怪也是假的,千岁爷身份何其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那裴家大小姐,在京城的贵女圈子中,可算的上是恶名昭彰。千岁爷怎么会突然对这么一个女子起了兴趣呢?
两人何时有了交集吗?只是,这些也由不得他一个奴才去多想了。
隋仪景指节分明的手,握起一卷,展开快速的看着
宫殿之中,一时之间除了隋仪景翻动卷宗的声音之外,再无任何声响。
隋仪景的眉头微微皱着,极为快的阅览着卷宗上的每一个字。
裴家与他虽未到势同水火的地步,却也算不得融洽。今日这样特殊的日子,裴舒鬼使神差的出现在他的浴池之中,险些撞破了他的秘密。若真的只是姐妹陷害也罢……如若不是……
想到此处,手中的卷宗被隋仪景死死捏住,稍一用力,便成了齑粉,散落了一地。
那他就让裴舒,如同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