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会做出这样的事,白锦瑟没有理由去怀疑。让她不解的是,为何一定要娶她进门?难道就这样互相放过不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吗?
思绪回转,眼前之人犹在等着自己点头。以清白名声相要挟,素来看重这些的白父若是听说了这些,肯定会被气出个病来。
原来自己这一生,就连嫁人,嫁给谁家,都要控制在别人的手中。相府,多么显赫的名号。
“宴尘,我们之间真的要闹到如斯地步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我自知这一生都配不上你,离开又有什么不好?到如今连我嫁给谁都要受胁迫,我白锦瑟就是这样轻贱吗?”
连着三句逼问,却句句如刺。
轻贱吗?不是的。白锦瑟在他的心中一直都很重要,是娘亲说不忍看他再痛苦下去,愿意捐释前嫌,迎娶白锦瑟过门。
尽管这样很窝囊,尽管这样连自己也一度鄙夷,可他真的舍不得放不下,他……
“我从不曾看轻你,锦瑟!与其以后嫁给一个你不爱之人,何不让我们一起忘掉,永结同心呢?”
永结同心,她这一辈子,都不再有可能与他永结同心。
她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在某些时刻总是冷静到可怕,总是能够客观的认清最理智的道路。宴尘的话她不是不动心,只是不能动心。
白锦瑟转过身去,背对着宴尘。“宴公子,请回吧。宴夫人的好意锦瑟心中感激不尽,可是我无法让自己忘掉,更不会让别人传出你我的闲话,图个清静也没有什么不好,就这样算了吧。”
当真是语气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
身后之人究竟怎样了,白锦瑟看不到。她闭上眼睛,等待良久身后之人都没有回答。就在她以为他已经默默消失之时,摔门之声乍响,大到盖过一切。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处了,她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人生路上总有割舍一些什么,情爱,金钱,权势,身份,皆如此。
浮生未歇,浮生怎能歇?
可是白锦瑟最终还是上了花轿。
誓言中所承诺的红妆十里,所承诺的一切美好都在今日兑现。白锦瑟被人从屋中送出,踏入花轿。
到底是八人抬的花轿,平稳的仿佛一直停在原地。轿中的白锦瑟一袭大红喜服,红盖头下的花容月貌依旧平淡如水。
她还记得那日王三娘苦口婆心的相劝,还记得抒夕与老妪的共同期待,她更加记得最终逼迫自己做出决定的,正是那宴府大夫人,赏过自己耳光的狠辣妇人。
“锦瑟,且不论那也之事,我素知你是一个好女子,更是一个孝顺的女子,那么我相信你定然愿意看到你父亲重回官场富贵还复来的那一天吧?你父亲是正直的好官,但一直郁郁不得志。假如有宴府在背后,你父亲日后的路还会坎坷吗?”
白锦瑟没有料到宴府会拿自家父亲来说事,虽然嘴上回答的是父亲早已无心官场,一心逍遥山水去了,可是心中仍然在犹豫。她的父亲她知晓,满腔报复和对南承国的希望皆因官场黑暗的打压积郁成疾。她知道父亲的心底还是希望有那一日的。
可若就此答应,她白锦瑟与那些贪图名利富贵的女子又有何分别?
大夫人脸上笑意犹在,丝毫不为所动。“你父亲如今在蜀中。”
白锦瑟的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已派人去告知你父亲关于结亲一事,虽然结果仍在路上,但若此刻你不答应,我就难保你父亲不会有什么意外。”大夫人端起茶杯,品尝了一口,“蜀中虽美,但对南承来说到底是偏南的地方,又土地贫瘠荒凉。你父亲在归路上因为水土问题而有个什么闪失也是有可能的,你说呢?”
她的脸上闪现了很多情绪,厌恶,痛恨,鄙夷,担忧,甚至无望……宴府就因为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而如此费心劳力,她是否应该感恩戴德多谢抬举?
只是婚姻之事,居然要拿她的父亲相威胁,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宴夫人,嫁入宴府没有不可,只是我想知道,您如此费心费力究竟是想得到什么?娶一个已失贞的女子做正妻,你就不觉得这是在给宴府蒙羞?”
大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你就不必操心,若问为什么,那么只因你是白锦瑟。”
只因为她是白锦瑟。迷惑而简单的回答。
花轿之中的她缓缓笑了,几次回忆这个对话,她都是满腹的不解。宴府前前后后的表现也太反常,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呢?
宴府大婚,自然风光无限,阔气十足。公卿世家的财力物力果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攀比得起的,奢华的轿子绕了帝都一圈才抬进宴府大门,而且是正门。
迎娶正妻的规格啊,百姓翘脚张望,同时有女儿的那些人都十分羡慕白锦瑟,因为以她的出身,只能为妾。
所幸宗族一事到了南承国这里并不像刚成立时严谨,古往今来,身份不相配却还是成为了男方正妻的例子也有很多的,因此在众人羡慕之中,也没有过于大惊小怪。
白锦瑟被一个婆婆从花轿中领下来,经过了迈火盆等等一系列的繁缛礼节,总算到了正堂。
宴府红绸高挂,喜字贴了满窗。来者众多,皆是朝中高官显贵。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容,就连下人也都身着华贵的衣裳,可见宴府之富贵。
正座上坐着宴家老爷,如今的右相。再旁边,坐着宴家的老夫人,宴相的生母。宴相左侧,端坐的是宴府的正夫人,宴家二子的母亲。
白锦瑟自是看不到,然而众宾客却能看到她。剪裁正好的大红喜服上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尤其那一只半敛的凤目,简直让人心生膜拜。
不消说,这喜服正是宴府所赐。只是这上面的凤凰未免太过耀眼,穿在白锦瑟的身上,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匹配的……
窈窕的身段,不知被多少人垂涎过。又不知多少人因为宴府的势力压下这份垂涎,默默肖想。
她的美貌与才华并存,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般红颜佳人,最终还是嫁给了君子,人们带着祝福而来,祝福宴尘与白锦瑟。
宴家并未发言。也无人对这祝福回应。
“吉时到……”高昂的嗓音一响,外面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立即停止。满堂的欢笑声衬托着堂上站立的新娘无比寂寞。
这时众宾不禁惊奇,怎的吉时都到了还不见新郎来?
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在大夫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大夫人的脸上不喜之色就不加掩饰的呈现出来。
大夫人又将话悄悄说给宴相和老夫人,听过之后,宴相顿时拍案站起,大骂道:“把那个不孝子给我绑过来!”
白锦瑟心中一窒,是宴尘不愿拜堂么?娶了自己,又知道了那样的事实,谁还愿意来拜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