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好。
我叫陈锐,陈旧的陈,锐利的锐,39岁。我是死者朱凤儿的丈夫。
我的妻子是一名作家,我是她的编辑兼经纪人。我们夫妻共同创办了一家文化公司,有五个雇员,目前的主要业务是出版我妻子的作品。平日里,我在公司上班,妻子则在家里安心创作。我不开车,因为我妻子有时候要外出,车留给她用比较方便。
4月16日下午4点半左右,我离开公司坐地铁回家。至于为什么会提前下班,没有特别的原因,本来就是自家开的公司。快到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的钥匙和小区门禁卡落在办公室里了。我不知道妻子有没有外出,如果她不在家,我就进不了门,所以我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十几下,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们小区住了上万户,没有门禁卡就不能进出。我只好走向门卫室,表示自己是业主,因为忘记带门禁卡,请求他们通融放行。我报出门牌号,门卫问我业主的名字,我说叫朱凤儿。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区保安走过来,他认得我,举起手向我打招呼。
“陈先生,又忘带卡了?”他笑着说,“你老婆不是让你把卡穿个洞和钥匙一起绑起来吗?”
有一回,我和妻子一同出门,也是忘了带门禁卡,妻子提醒我以后要把门禁卡和钥匙放在一起。那个保安可能听见了我们说的话。
“都忘带了……”我回答说。
“卡和钥匙都没带呀,你要小心了。”
那个保安大声笑起来,坦白地讲,我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我举步走在小区路上,我们家是I座18栋,在小区的最深处,步行大概要十五分钟。当我走完一半的路程时,有人在后面喊我,我回头,看见那个老保安和另外一个保安奔跑过来。我问他们怎么了,老保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刚才有人打电话到小区管理处,说听到I座18栋601传来女人的呼救声。
“刚才你说,你住在I座18栋601?”另一个保安神情紧张地瞪着我。
我用力点头。
“那就快走呀!”
老保安一路拉着我跑,到我家楼下,那里已经来了一个保安,还有两个穿着居家服的女人,我认出她们是住在5楼和我家对门的邻居,但我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什么情况?”老保安问道。
“不清楚呢,还没上去。”
“为什么不上去呀?”
“这不是等你嘛。”
先到的保安表情有点忸怩,看着很年轻。我想,他可能是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去吧。
老保安转头问那两个女业主发生了什么事。
比较胖的那位,也就是住在我家对门的业主说,对面单位有个女人大声喊“救命”,还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声响。过了一阵子就没有声音了,她过去敲门,但是没有人回应。这时楼下的业主也听到声音开门出来看。两人一商量,连忙给管理处打电话。她们在等人来的时候越发觉得害怕,加上家里人都不在,所以跑到楼下来了。
“什么时候听到声音的?”老保安问。
“大概十五分钟之前。很可怕的叫声,简直像是从恐怖电影里发出来的。你们来得太慢了!”胖女士回答,另一位女士频频点头。
这时,胖女士认出了我,她大声说:“呀,陈先生,你回来了,赶紧上去看看朱小姐出了什么事!”
“快上去开门!”和老保安同来的年轻保安也开口催促。
我也急不可耐,抬脚想上楼,但是老保安拉住了我。
“等一下,你不是忘带家里钥匙了吗?”
“啊,是啊……”我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给你老婆打个电话。”
“什……什么……”那时,我有点六神无主,所以没反应过来。
“打你老婆手机,先把情况搞清楚。”
我想起刚才给妻子打电话没人接,心里更加担忧。我再次拨打妻子的电话,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电话仍旧没有人接听。
老保安见电话打不通,一挥手,带着我们跑上6楼。众人在我家门前停下来,用力拍门,我也大声叫着我妻子的名字,但是房子里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我。我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
“要不要撬锁?”老保安皱着眉头问我。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有人在楼下喊“警察来了”。原来,管理处向社区里的派出所报了警。我松了口气。
来了两个警官,他们上来以后,问我还有谁有我家的门钥匙。我回答说我女儿有,但是她在学校寄宿,今天不回家。于是警官们也问我要不要撬锁,我连忙点头同意。一个警官给熟悉的开锁师傅打电话,我们在原地等候,我心里越发焦急。幸好,不到十分钟开锁师傅就到了。那个开锁师傅很有经验,片刻工夫就把门锁拆卸下来了。门一打开,警官们走在前面,我急忙跟在他们后面走进屋里。那时候,我觉得回的不是自己的家,倒像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进门是客厅,一如平常,东西摆放得都很整齐。从左边走廊进去的第一间房,是我妻子的工作室,白天,她都会在里面写作。
我们走向那间工作室,我正想进去的时候,一个警官突然把我拦在外面。我用力推开他,向房间里面看,看见一个粉色的丝枕头丢在房间中间。那个枕头平时是放在靠窗的大飘台上的,妻子工作累了会躺在上面小憩一个小时。丝枕头旁边,一只美浓烧的陶瓷碟子摔成了碎片,地上散落着没吃完的松饼。另外,还有其他东西掉落在地上,如纸巾盒和妻子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我看见一个女人仰面躺在地板上,她的脖子上缠着一根黑色的电源线,她的头朝着门口,脸上一片鲜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血,虽然那片鲜红遮挡了她的样子,但是我依然能够辨认出妻子的容颜。
我大声叫着妻子的名字,想冲进房间,两个警官拦腰抱住了我。
如果我有过激的动作,真是对不起。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无法理解警方要保护现场的意图。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相信我的妻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