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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漆黑的夜,心神却沉浸在重捋事件脉络的专注里。聂双,靳梨云,夏侯赋。这个事件里,相关者只有三人。聂双已经死亡,夏侯赋对小院会面供认不讳,却对shā • rén矢口否认,然后靳梨云站出来,给夏侯赋做了时间证人。但夏侯赋的表情说明他对此是不知情的,不仅他,夏侯正南、苦一师太包括靳夫人,都不知情,也就是说作证是靳梨云的自作主张。她的证词让夏侯赋的处境化被动为主动,让自己的推断全然被推翻,简直就是一招制敌……所以,她也是现下困境的唯一突破口!

靳梨云的动机已经很清楚了,她喜欢夏侯赋,甚至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让夏侯赋的婚事泡汤,转而对她负责。那么接下来需要弄清楚的事,她究竟在这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只是做了个伪证吗……

不。

春谨然忽地眯了下眼睛,自己最初被冤枉,第一时间站出来说最好还是二次勘验的人就是她!

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布局了吗?

若真如此,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调查出夏侯赋,凭什么断定她就有机会在自己指认的时候挺身而出完成她计划的“美人救英雄”?

不是的,她并不能断定,她也在赌,所以当自己准备去找夏侯正南被她拦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疑夏侯赋并且去小院查过的她,心急得近乎简单粗暴地抛出了全部——小院,夏侯赋,还有玉佩。现在想想,这线索也未免太丰富了。但同时这也表明,她当时就在现场!而且夏侯赋并不知情!因为当自己说出他和聂双对话的时候,当自己告诉他这是聂双的鬼魂告知的时候,夏侯赋是真的在害怕,若他知道现场还有靳梨云这第三人,那么第一反应就该是怀疑她泄密,而非惊恐!

所以,靳梨云在小院看完二人吵架之后,究竟做了什么?与夏侯赋汇合联手杀害聂双?不可能。若是如此夏侯赋早就与她串供,甚至可能会供出她。那就是……她是偷偷跟夏侯赋回了聂双房间,于暗处目睹了凶杀全过程。或者,如果夏侯赋说的是真的,争吵后他就从小院离开回了自己房间……那杀害聂双的很可能根本就是靳梨云!

明明盛夏,春谨然却觉出一阵寒意。

他不自觉抱紧胳膊,嗓子眼莫名发干。

“靳梨云……”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会是她杀的吗……”

“谁,谁杀的?”房顶忽然传来询问。最新最快更新

春谨然猛地打了个激灵:“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合着他默默相陪半天人家春神断根本没感觉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春谨然连忙解释,同时将本就低的声音压得更低,“这旁边都住着人呢,你待得越久,越容易被发现,而且你那边的两个女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是找不着你,必然也会起疑心。”

“不够你操心的。”裴宵衣叹口气,难得耐心告知,“苦一师太跟那个玄妙小师妹根本没回房,一直在佛堂里念经呢,她们现在想睡也睡不着。至于我那边,娘亲和女儿要把屋顶吵翻了,没工夫搭理闲人的。”

“她们吵架了?”春谨然抓到重点,连忙问。

“吵得还很凶,”裴宵衣道,“女儿自作主张,也难怪。”

“她们不想和夏侯山庄联姻吗?”

“那倒不是。靳夫人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容不得有事情在她的掌控之外,所以她生气的是靳梨云的擅自行动。可惜,什么娘什么女儿,娘可怕,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谈论起她们,就像在谈论外人。”

“不然呢,你是让我感戴师恩,还是顾念同门之谊?”

“……抱歉。”

“没关系。其实就算她们没对我下毒,视我如几出,我好像也无法对她们产生什么深厚感情。人心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何必在迟早会消散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有病?”

“为什么说又……啊,你听见了啊,就关窗户的时候?那你还没回答我,为啥一宿睡不着啊?”

“……”

因为大裴兄弟第二次拒绝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小春神探决定让他为这个案子献计献策以作弥补——

“你说靳梨云有没有可能shā • rén?”

裴宵衣皱眉:“为何这么问?”

“很顺理成章啊,”春谨然讲解道,“你看,她先是挺身而出说最好二次勘察现场和尸体,然后在我一直守口如瓶的时候以为案件没有进展,直接找上我提供了夏侯赋在小院与聂双会面的完整对话、情景还有那块玉佩证据,最后当我一口咬定夏侯赋是凶手时,她又适时出现给对方做了时间证人。怎么看,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一环扣一环,目的就是让我指认夏侯赋,她再出面将其救下,落下天大人情不说,还让全江湖都知道了她已经委身夏侯赋,若再往下走,怕就是要逼夏侯山庄给她个名分了。这么周密的局,难道是看见夏侯赋shā • rén后的临时起意吗?我不信。我总觉得她在更早的时候就计划……”

“慢着,”裴宵衣打断他,“你说小院的对话还有玉佩是她告诉你的?”

“对啊。”

“然后你就相信了?还当成了致命证据在夏侯正南面前侃侃而谈?”

“……”

“你这颗头里装的是草吗!!!”

“大裴,你声音太高了……”

“你这么傻的死多少回都不算多!”

“你再这样我就要单方面绝交了……”

“她不会亲手shā • rén的。”

“我都和你……呃,你刚刚说什么?”

裴宵衣重重呼出一口气,感觉没那么憋闷了,但又开始疲惫,也不知道是屋顶趴太久了还是跟某人对话太费内力:“我说,她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手上沾血的人,从小到大,她但凡想除掉谁,都只会借刀shā • rén。”

“你的意思是这次也是?”

“如果你怀疑聂双的死和她有关,那就朝着这个方向想吧。”

“没有一丁点儿她亲自动手的可能?”

“如果你信我,那就是没有。”

春谨然抿紧嘴唇。

借刀shā • rén……

如果是夏侯赋,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如果不是夏侯赋,山庄宾客百来号人,谁是那把刀?

“大……”裴字还没出口,春谨然便感觉到了不寻常,生生将后面的字截住,侧耳仔细去听,屋顶上果然已经没了声响。

正当他纳闷儿之际,门口却传来声音:“谨然。”

春谨然回过身,只见定尘走了进来。

“查得如何?”定尘问道。

“毫无进展。”春谨然苦笑,然后有些埋怨道,“你怎么过来了。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

“我跟师父讲过之后才来的,放心吧。”

“你和你师父说要过来帮我然后他就同意了?!”

“我和师父说要过来监视你免得你跑掉然后他就同意了。”

“圆真大师真是得道高僧。”

“嗯。”

春谨然哭笑不得,没好气道:“行了,我你也见着了,死不了也不会跑,现场你也见着了,还那样,你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吧。”

“其实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件事。”定尘忽然正色道。

春谨然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什么事?”

定尘看着他,缓缓道:“我们当初查看现场时,你曾对着散落的纸堆和大片的墨迹推断,聂双是在写字的时候被人从后面出其不意地勒住,直至昏迷。”

“是又如何?”

“那就有个地方说不通。”

“哪里?”

“夏侯赋若是在聂双写字时行凶,就一定看见了她写的东西,为何不全部拿走,就算他看不出藏头拆字诗的端倪,那那首明显指向感情的词总该看得懂,为什么只扯走了一半,这样留下残破的另一半岂不是更惹人注目?”

“或许他一时情急……”

“行凶后用那么长时间布置现场打斗假象的人,却在这里一时情急疏忽了?”

“……”

“谨然,”定尘沉吟片刻,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夏侯赋可能……真被冤枉了?”

春谨然怔住:“你是说,有人故意栽赃他?”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证据太多也太明显了,”定尘说到这里,缓了一口气,“可惜,栽赃之人没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有时候做得太多,便会出错。”

“那这栽赃之人究竟是谁,是他杀了聂双?”

定尘叹口气,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凶手,但他一定是个与夏侯赋或者夏侯家有仇的人,而且非常清楚聂双和夏侯赋的关系,甚至,目睹了他们的争吵。”

春谨然沉默。

良久。

他发现自怀疑上夏侯赋以来,他全部的推断和搜证都是建立在“夏侯赋是凶手”这个基础上的,他的想法和行动都以此为导向,而目的又是为了更加印证这个结果,仿佛一个循环。即便后期怀疑过靳梨云,可当裴宵衣说靳梨云只会借刀shā • rén之后,这个怀疑又不了了之了。因为他想当然地觉得这刀要么是夏侯赋,要么是山庄里随便谁,若是前者,事情回到原点,若是后者,那嫌疑人太多了,根本查不下去。

可现在,当他跳出“夏侯赋是凶手”的既定怪圈再去回顾凶手,才发现那个最初的也是最基本的判断,在后期几乎要被他忽略了——熟人。不管是主动shā • rén,还是被靳梨云当成了刀,这个行凶者都只能是聂双的熟人!一个既认识靳梨云又可以轻松杀掉聂双还能在栽赃夏侯赋这件事中获益的熟人!

去他娘的百十来号宾客!

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三个人!如果靳梨云是幕后主使,夏侯赋是无辜被坑,那杀害聂双的……

春谨然猛然跑到床前,翻开尸体的手掌!

果不其然。

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春谨然瘫坐到地上,有些恍惚。

“发现什么了?”定尘见他这模样,连忙担忧询问。

“没事,”春谨然扯出个勉强的笑,“小师父,你能帮我去和夏侯庄主说一声吗,就说麻烦他把宾客们再召集到正厅。”

定尘微微蹙眉,却最终没问任何缘由:“行。”

目送定尘离开,春谨然深吸口气,起身来到窗边:“人都走了,别藏了。”

没一会儿,上面传来极细小的瓦片触碰声,然后就听裴宵衣道:“天快亮了。”

春谨然缓缓微笑,可惜与往常不同,喜悦并没有到眼睛:“大裴,我抓到凶手了。”

出乎意料,房顶上只有沉默。

春谨然问:“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又是半晌安静,然后才传来裴宵衣的声音:“我只想知道你这次能不能把凶手钉死在棺材板上。”

春谨然苦笑:“不知道。”

“不知道?”裴宵衣黑线,“你已经被反咬过一回了,再来第二次,可能就真没命了。”

“凶手八成是没办法反咬我了。”春谨然口气里满是自嘲,“算了,反正我查到的是什么,就说什么,至于听者信不信,就看老天爷了。”

“老天爷很忙。”裴宵衣也不知道自己生气个什么劲儿,但就是烦躁。

“那你不忙吧?”春谨然忽然问。

“什么意思?”裴宵衣皱眉,没懂。

春谨然嘿嘿一笑:“不忙就露个脸吧,万一等会儿我死了,也留个念想。”

裴宵衣:“你不会死的。”

春谨然:“那可说不好。”

裴宵衣:“不是还要去正厅吗,到时候就能看见我了。”

春谨然:“那不一样,我就想现在看你。”

裴宵衣:“毫无意义。”

春谨然:“有没有意义我说的算!”

裴宵衣:“……”

春谨然:“大裴——”

房顶上一声无奈叹息。

春谨然得意一笑,探出头往上看。

很快,一个脑袋从屋檐处缓缓蹭了出来。

春谨然:“……”

裴宵衣:“我说了毫无意义。”

春谨然:“谁他妈知道你蒙着面啊!!!”

裴宵衣:“其实我是先用烟灰把脸涂黑然后再蒙上的。”

春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