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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若水也是个好骗的,被这么一带,就忘了致命鸡腿,主动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不是生病,是中毒。”

“中毒?!”

“你小点声!”

“……你好像比我声音还大。”

如此这般,两位少侠将脑袋靠得更近了,开始嘀嘀咕咕。

春谨然:“你能确定吗?”

丁若水:“绝对能够确定。”

春谨然:“那是什么毒?”

丁若水:“不知道。”

春谨然:“你刚不是还说绝对能确定吗!”

丁若水:“我是说,我绝对能确定是中毒,但究竟什么毒,还要待他喝下我开的汤药之后再看。”

春谨然:“你开的不是解药?”

丁若水:“半解半试探。”

春谨然:“不懂。”

丁若水:“能缓解他现在的症状,保住一口气,但不能去根,然后我又少少地加了几味特殊药材,不管他之后嗜睡呕血还是内耳流脓,我都可以通过症状来判断毒物的方向。”

春谨然:“你是说他之后可能嗜睡呕血内耳流脓?”

丁若水:“不会三管齐发,只会出现一种症状。”

春谨然:“他都已经病入膏肓了……”

丁若水:“恶疾只能烈法治。”

春谨然:“千万别让青门的人知道,尤其是青长清和大夫人。”

丁若水:“我懂,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都这样了,交到我手里本是为治病,我却又让他受苦呜呜呜……”

春谨然:“神医,你刚才不是这个表情。”

丁若水:“刚才光想着如何解毒了呜呜呜……”

春谨然:“所以是才想起来人家孩子可怜吗!”

青宇不是生病,是中毒,这就解释了为何丁若水坚持要亲自抓药煎药,因为很可能,这下毒之人,就在青门。

但让春谨然没想到的是,丁若水不光没告诉青长清自己又给他儿子二次tóu • dú,甚至连他儿子中毒这件事,都没讲。按照丁若水的说法,如果幕后黑手就在青门,那么现在说出青宇不是生病是中毒,很可能会让对方意识到“青宇有救”,那么不管对方是狗急跳墙还是又生一计,对眼下的治病救人都没有好处,所以莫不如让幕后黑手以为他和之前那些“庸医”一样,都以为青宇只是生病,所谓煎药,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我发现,你比刚和我认识的时候长进许多嘛。”友人的细密心思,让春谨然倍感意外。

丁若水却羞赧一笑,好不谦虚:“总与你在一块,想不聪明也难。”

春谨然窘,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以后夸人别这么直白,太难往下接了!”

是夜,凉风徐徐,月朗星稀。

春谨然在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原因无他——太潮了。明明没有下雨,但哪哪儿都好像带着水汽,无论被子还是榻,都好像是湿润的。蜀中的湿气对于习惯了干燥北方的人来讲,确实需要适应。

但平心而论,这青山环绕的幽静之地,确实是生活的好地方。别的不讲,光那一呼一吸间的浸润舒展,便足够让人心旷神怡。

隔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劳累一天的丁神医想必已酣然入睡。春谨然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一个纵身,人已来到院中——不是他不愿意走门,而是窗口如此方便,谁还要舍近求远呢。

流云阁沐浴在月色下,宛如一位安静柔美的女子。

但此刻,春谨然要同她暂时告别,为了另一位温和俊朗的男子。

第21章蜀中青门(六)

通常春谨然夜访江湖男儿,都尽量挑男儿们准备歇息却又尚未歇息之时,但总是有一些男儿们入寝较早,故而我来君已睡我入君已倒的情况时有发生。当一个江湖客在熟睡时察觉房内有人,十个里有九个会二话不说拔刀相向,也正是这般一次又一次的磨炼,造就了春谨然一身独步武林的好轻功。

然而房书路,恰恰是那十个中特殊的一个。

房少主酣然入睡,又被近在咫尺的呼吸撩醒,睁开眼,就见到一张垂涎欲滴的大脸。可房少主也堪称奇人,距离如此之近竟然镇定自若,没有乱喊乱叫或者张牙舞爪,只是直挺挺躺在那里紧张地咽了两下口水,然后便借着皎洁月光认出:“谨然贤弟?”

“书路兄,嘿嘿。”春谨然朝对方露出“憨厚”笑容,然后直起腰,后撤两步,转身不着痕迹地擦掉口水同时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一本正经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我二人,秉烛夜谈,岂不快哉?”

终于从某种诡异的压迫感中解脱出来的房少主,挣扎坐起来,一脸蒙圈和为难。他想说长夜漫漫,正好酣眠,一张大脸,近在眼前,岂有此理!可多年的家教让这话在嘴边打转几圈,就成了:“谨然贤弟……睡不着吗?”

“是啊,”春谨然佯装叹息,然后泰然自若地点燃蜡烛,“这蜀中又潮又湿还多蚊虫,实难入睡。”

房书路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总算适应了突如其来的满室明亮,然后呐呐道:“刚晚宴上你不是还和长清叔说,蜀中气候宜人,简直人间仙境吗?”

春谨然:“……”

房书路:“……”

春谨然:“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房书路:“呃,蜀中气候太多变了?”

春谨然:“正是!”

房书路:“呼……”等等,为什么修台阶的永远是自己!

如果“见不得别人尴尬”是一种病,那房书路一定病入膏肓。甭管是敌是友,也甭管善恶黑白,反正只要见到有人处于尴尬境地,他就想上去帮一把。多数时候,也就是一两句话打个圆场,但也有那“尬台高筑”的,他得倾尽毕生所学才能修个入云之梯,万一不幸,碰上“尬比天高”的,那对不住,他只有假装失忆开启诸如“今天天气不错你看那乌云多么美不胜收”这样的新话题。

春谨然碰见过脾气好家教严守礼节的,但房书路在这些人中间,也绝对鹤立鸡群。谦谦公子四个字,就是为这人准备的,加上那剑眉星目的俊朗面容,真是让人心驰神往不能自已。

“书路兄,这夜风和煦,你不用把被子抓那么紧,”春谨然说着倒了两杯茶,冲着房书路微微一笑,“你若不喜饮酒,咱们以茶代酒,来,过来嘛。”

房书路情不自禁……把被子抓得更紧了。

春谨然有些委屈,虽然第一次夜谈,事主有些防备是正常的,但天地良心,他这么多年都秉承君子之交,绝不越雷池半步,况且他对于房书路来讲又不算生人,两个时辰前刚一起吃过饭饮过酒嘛,这般防备真是让人伤心。

纵使房书路家教再好,也无法理解春谨然所言所想,他只觉得眼下的场景实在不可理喻,而且这不可理喻中,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可怖。突然,房书路眼睛一亮,似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当下抬手,咣咣咣砸起榻内侧的墙壁!

春谨然吓了一大跳,连忙道:“书、书路兄你怎么了?我没干啥啊你不要这样咱们都是做客的不能这么对待主人家的墙——”

“原来春少侠知道自己是客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春谨然浑身一激灵,下一刻,裴宵衣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你怎么进来的!”春谨然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就觉得浑身哪里都火辣辣的疼!都被抽出阴影了嗷呜!

裴宵衣耸耸肩:“春少侠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春谨然不自在地挪挪屁股,仿佛椅子上有刀尖:“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来这里干嘛?”

裴宵衣缓缓勾起嘴角:“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三两同好,秉烛夜谈,岂不快哉?”

春谨然眯起眼睛,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你让他敲的墙?”

裴宵衣坦然点头:“青宇公子尚未痊愈,若此时旗山派少主再出事,青门可就雪上加霜了。作为朋友,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春谨然不满:“书路兄能出什么事!”

裴宵衣挑眉:“你心里清楚。”

春谨然:“我不清楚!”

裴宵衣:“先把口水擦干再说。”

春谨然:“我就流了怎么着!”

裴宵衣:“……无耻!”

春谨然:“哎我就无耻了怎么地!你抽我呀!”

啪!

春谨然:“我让你抽你就抽啊你还有没做原则——”

啪!

春谨然:“啊啊啊——”

“裴少侠,谨然贤弟,不要这样,你们看今夜的月色……”

春谨然、裴宵衣:“闭嘴!”

直到友人们消失在茫茫夜色,房少主还有些恍惚。他不知道春谨然今夜到底是来干嘛,就像他不知道为何裴宵衣要在饭后交代如果夜里遇见春谨然,记得敲墙。

临行前父亲曾多次叮嘱,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险恶吗?他倒没觉得。就是……太他娘的奇怪了!

论屋顶跳舞,春谨然是有绝对自信的,这不,跑没两三间房,裴宵衣已经被他甩在后面。春谨然索性回头冲对方露齿一笑,洋洋得意:“你是追不上我的,放弃吧。”

本以为对方会气急败坏,可没想到,裴宵衣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收起了鞭子!

春谨然不自觉停住,愣愣道:“怎么了?”

裴宵衣将两手一摊,温和道:“咱俩聊聊吧。”

春谨然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呃,咱俩有啥好聊的,就这么你追我赶的……多快乐啊……”

“那多单调,”裴宵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眸子在月光下闪啊闪,“不如下盘棋。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我二人,秉烛对弈,岂不快哉?”

“但是……”春谨然犹豫半天,终于心一横,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越**,“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我那儿吧。”裴宵衣笑,笑醉了夜风,也笑醉了春谨然的心。

这朵牡丹,真好看。

就这样,两个人来到了裴宵衣的房间,棋盘是现成的,上面的棋子甚至还维持着白日里裴宵衣同房书路的战局。春谨然执白子,裴宵衣执黑子,于是各捡各的棋子,一时间屋内好不安静。

春谨然以为裴宵衣邀自己下棋只是个幌子,定是另有所图。毕竟从相识到现在,他俩之间的气氛都谈不上友好。可不料将棋盘捡干净之后,裴宵衣竟真的与他对弈起来,那叫一个神情专注,那叫一个心无旁骛,弄得春谨然都不再好意思贼眉鼠眼四处乱看。

隔壁的房书路刚要再次入眠,却又被棋子落盘的声音吵醒,他无语望头顶,生无可恋地脑补着墙壁另一侧的场景——不抽了改下棋?下完棋再抽?边抽边下棋?!

世道太复杂,他有点思念旗山派的红墙绿瓦。

“你是看见好看的男人,就控制不住想往上贴吗?”

静默对弈至中局,就在春谨然再支撑不住眼皮马上就要睡死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裴宵衣问。

因为困得太恍惚,春谨然没有捕捉到对方话中的情绪,抬眼时,男人已一派自然,他只能往坏处想,故而没好气道:“下棋就下棋,干嘛又冷嘲热讽。”

裴宵衣却一脸无辜:“我是真心求教。”

春谨然眯起眼,怀疑地打量他,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索性实话实说:“长得好看的,谁不愿意多看两眼,只不过你们愿意看女人,我愿意看男人,碍着谁了。”

裴宵衣挑眉:“单单是看?”

“废话,当然能结交更好,”春谨然白他一眼,随后又正色起来,“不过仅此而已,断没有其他龌龊之事。”

裴宵衣点点头:“也没人从你。”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质疑他的爱好可以,不能质疑他的魅力,“茫茫江湖,三教九流,有喜欢桂花糕的,就有喜欢糖葫芦的。没人从我?多少次我差点儿被生扑!要不是我坐怀不乱洁身自爱,早被羊入虎口辣手摧花了!”

裴宵衣:“……”

春谨然:“你轻点捏,那颗棋子……好像已经有裂纹了……”

裴宵衣:“……”

春谨然:“也、也不用找鞭子!我懂,我懂!我之前的话全部收回,重说!呃……对,忘掉那些,记住这句就行,我春谨然,君子爱男,处之有道!”

笨嘴拙腮不怕,笨嘴拙腮还非要在口舌之争里占上风占不着就憋着抽人是个什么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