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次的海难给弥四郎很大的打击,他不想再选择海路。可是,他仍然急着要上京。
弥四郎决定走陆路上京。
途中他们要克服许多难关。弥四郎立刻在大浦城中展开他最擅长的外交策略。
首先,他派人送这样的信给山形的最上义光。
——因东奥地方骚扰频繁,以致延迟不克上京。余将于近日上京参拜,尚乞关白阁下见谅。
请义光把信转交给秀吉。
然后,他再派密使给南部的九户政实,希望和他缔结密约,请政实无论如何阻挠南部信直上京。
对九户政实而言,敌对的头家南部信直一旦上京,领到南部一国的朱印状,自己领主的宝座也会发生危机,所以欣然同意弥四郎的建议。
等一切都安排好,弥四郎召来家中重臣,说明自己的计划。
“我打算经过羽州上京。”
“可是……”
老臣森冈金吾疑惑的问:“津轻和羽州之间,首先有比内的浅利实义。他……”
“把浅利打败,攻下他的城堡,我们便可通行无阻。”弥四郎加强语气说。
“可是,灭了浅利……”
森冈金吾又问。“后面还有秋田实季……”
“也灭了他!”
弥四郎简单的回答。“打败浅利和秋田,就到最上义光的领地了。我们不打仗是行不通的。”
弥四郎的意思是想用武力强行通过秋田,然后借同盟国最上义光的领地上京。大浦的军队还没有到外地作战的经验。
——从津轻来的远征军能够打败当地的比内军和秋田军吗?
金吾不安的表情明白诉说着这样的疑问。
“等灭了秋田,我们再上京……”
弥四郎继续说:“那时我不但可以获得关白秀吉的认可,还可以成为津轻、秋田两地的领主,不是一举两得?”
“话是不错,可是……”
金吾发现话题址远了,于是再回到主题。“攻打浅利,最主要的困难在于如何越过矢立峠?”
津轻和比内之间山峰连绵,到处是苍郁的森林。位于山谷的矢立峠,原本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羊肠小径。想用这条小径运送大批兵马和粮草,是不可能的。
“这个嘛……”
弥四郎满不在乎的说。“我们可以从津轻开一条新路到比内。”
大臣们哑然。
从津轻开路到比内,说来简单,其实困难。与其开山路打仗,倒不如冒险再走一趟海路。
“我不是怕坐船。”
弥四郎好似看透大家的心事,说。“身为武士本来就应该靠作战扩展疆土。再说……”弥四郎表示攻打秋田,不只为了借道上京,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扩大领地。他这么一说,再也没有人敢反对。
尽管重臣们答应得勉强,一般士兵和像不知组这种低级武士却都十分高兴。他们相信弥四郎不只能够称霸津轻,还能成为雄霸东奥的大将。
同时,最令他们兴奋的是,一旦打仗,那个鬼鬼祟祟的沼田面松斋就不会露面了。
乌合之众开始跃跃欲试。
大工程展开了。平贺郡一带的老百姓都出动,他们在武士的鞭策下伐木,开道,挖山壁,在山谷和河流上架桥。渐渐开出一条通往矢立峠的登山道。老百姓们扛着笨重的木材,挑着土石,每天往返于危险山路,不知几百回。而这条路却不是为他们开的。弥四郎在路上设了关卡,禁止百姓任意出入。矢立峠的附近还建立碉堡。
不久,粮草运进碉堡。为攻打比内所做的准备,大功告成。
天正十四年十月十八日——
一千五百名大浦军队自碉堡出发。前锋照例是不知组的队员。不知组的暴徒们沿着独钴、扇田……一个接一个烧毁比内郡的农村,烧得老百姓四处奔逃。这种一路放火,以壮声势的战略,曾经是弥四郎攻无不克的法宝。
浅利实义率领大军干脆躲进城中,不肯出来。
“好!我们来围城!”
弥四郎在城池前安兵扎营。不久,比内开始下雪。
“糟糕!”
大浦的重臣们紧张起来。假如雪一直下,险峻的矢立峠就会被积雪封闭,使交通断绝。到那个时候,恐怕不是比内城被围,而变成大浦的军队被围困在比内的积雪荒野中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等明年春天再攻吧。”
弥四郎只好同意大家的看法。
回到大浦之后,弥四郎继续他的外交策略。从他年轻时起,他便一直采取远交近攻的策略。根据这个策略,他和山形的最上义光,南部的九户政实结成同盟。
弥四郎派遣使者给打败比内之后的第二个攻击目标秋田领主秋田实季,提出——合力讨伐浅利实义,瓜分比内疆土的建议。秋田实季欣然同意。
“好极了!”
弥四郎对大家说:“浅利城已经唾手可得。而且我们既然和秋田联手,等战争完毕,就可以不必打仗,借道秋田、山形,上京去了。”
“太好了!”大臣们也欣喜万分。
可是……
第二年春天等雪融化后,大军翻越矢立峠,驻进碉堡。弥四郎派遣斥候先去探消息,得到的竟然是浅利实义的城堡已经被秋田实季的部队占领。送进城的使者也带来秋田实季的回音。
——余不记得曾与阁下相约,一起攻打浅利实义。比内原为秋田之领地,如阁下欲取得,请尽管放马过来。
“中了他的计!”
弥四郎大怒。再派不知组出去打探,得知碉堡四周已经被秋田实季的部队团团围住。只要他们一离开碉堡攻城,后路就会有被阻绝,陷入孤立无援的危机。
看来秋田实季八成是接到弥四郎的信以后,想出这个奇计,引诱弥四郎上当。这是弥四郎头一次受到被骗的奇耻大辱。他咬牙切齿的退回大浦。
日子一天天过去,弥四郎领主的宝座也一天比一天危险。他知道南部信直被九户政实阻挠,也还没有上京。九户政实和秋田实季不同,是个一旦结盟便至死不渝的顽固家伙。
弥四郎整天为这事烦心,忽然有一天,他脑中灵光一闪。
——我怎么没想到,真是个好主意。
他把大臣们找来,宣布:
“我有个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又是一举两得……)大臣们脸上浮现出不信任的表情。自从弥四郎重用沼田面松斋当军师以来,大臣和弥四郎之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
弥四郎不管大家的反应,说:“我打算经过南部的领地上京。”
大臣们惊骇不已,任何人都看得出这是个异想天开的计划。南部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弥四郎居然想在强敌的土地上打出一条血路上京!
“你们不必惊慌。”
弥四郎似乎很愉快的说。“我以为除此之外,别无良方。我打算先写封信给南部,告诉他我要借道去见关白,假如他不同意,只有兵戎相见。假如我们能打败南部,上洛地区就没有人能和我们争第一了。我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领到津轻和南部所属国的朱印状,成为两地领主。”
“可是,这将会是一场大仗!”
森冈金吾说出大臣心中的疑虑。
“是的,这将是一场争天下的大战。不过,我想通知九户政实,和他一起两面夹攻,或许可以多几分胜算。”
“这个……”
并排而坐的大臣们陷入苦思。
曾经身为南部臣下的大浦历代家臣,深知宗主家武力的强大。以前他们虽然也和南部作战,毕竟对手都只是津轻地区的支城。对大臣而言,他们好不容易才背着头家攻下津轻,现在分地而守,似乎比再扩展疆土来得有吸引力。
“你们想想看。”弥四郎用游说的口吻说:“我们和南部作战,失败过吗?再说假如让南部抢先领到朱印状,我们将会被秀吉和信直消灭呢!”
这番话促使本来倾向防守的大臣们改变心意。
——与其被灭,不如放手一搏。
于是大浦的二千名士兵倾巢而出,攻向南部。他们离开临陆奥海的外滨,在平内的小凑口布阵。
附近的老百姓看见大浦的军队,纷纷嚷着,
——大浦打来了。
——要打仗了!
同时,卷起包袱四散逃亡。
听到传言,南部信直也率领三千名大军浩浩荡荡走向外滨。
在南部信直的眼中,弥四郎是杀害他的父亲,也就是津轻石川城主南部高信的仇人。他对弥四郎恨之入骨。站在宗主、臣子的立场,大浦又是背主谋反的乱臣贼子。南部的大军中有不少人曾经被大浦打败,赶出津轻。长年的宿怨使得南部的士气高昂。这些消息透过不知组中斥候的打探,陆续传进弥四郎耳中。
首先,大浦的重臣们听说南部的军队有三千,信心便开始动摇。况且这个数字还随着接近外滨,有越来越多的支城武士、士兵加入,而逐渐膨胀。
当然不知组传回来的不只令人胆寒的消息。
——我们还是打赢了。
捷报确实能鼓舞本阵的士气,可不知组所用的字眼仍然透露出南部军威的强大。
“打这种仗,实在无异于以卵击石。”
以森冈金吾为首的重臣拚命向弥四郎进言,却遭到额角青筋暴露的弥四郎叱责。
“我们一定会赢,只要我们开战,九户政实就会从背后进攻。我们没有理由失败!”
平常听命于弥四郎的大臣们,此刻显得格外顽强。他们力陈许多不利作战的原因。
以前弥四郎作战之所以能够成功,全仗奇袭奏效,而且津轻离南部的居城很远,南部的支援有限,再加上弥四郎用解救百姓于南部苛政的口号,颇获当地百姓有形及无形的支援。现在战场却在敌方,敌军三千,我军只有两千,加上正面作战,胜算更少……
“不,我们可以赢。”
弥四郎坚持着。“赢,赢,赢!想要除去南部的势力,只有靠此一战!”
“但是,万一我们失败,早先十几年好不容易打下的津轻江山,岂不要白白拱手让给南部?”
“……”
“难道主公忍心?”
“……”
“主公,请准吾等所请,收回成命,撤军回大浦吧。”
森冈金吾趴在地上,磕着头说。
大浦军队的士气绝不低。不只士兵们个个一如往常,目中闪着伺机而动的精光;低级武士和不知组的暴民们也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番。可是真正领军打仗的大将,像森冈金吾、兼平纲则、乳井建清等人,却全都反对作战。
——假如坚持,也不会打赢!
弥四郎咬住下唇思考良久,终于决定带领二千大军,无功折返。
弥四郎心中十分焦急。
津轻好像悬在海上的孤岛。北方和西方是海,东方被南部信直,南方则被秋田实季包围。他们把津轻关进牢笼,假如找不到逃脱的方法,只有灭亡一途。
弥四郎到现在还想不出任何逃脱的方法。其间,他忽然想到:或许接受朱印状不必本人吧……
于是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派遣家中以武勇着称的八木桥备中里宜为使者,带着鹰和骏马做礼物,采海路上京。当然在贡品中还有一封弥四郎写给秀吉的信,说明迟迟不赴约的理由。
——曾托最上义光传信。余数次欲前往京都参谒关白,惜东奥地区不靖,行路难,故此先遣使者致意……
结果,八木桥备中只带回一句话,
——礼物十分神妙。
和一份秀吉颁发的“津轻三郡合浦一国领主”朱印状。
——是让我当领主吗?
弥四郎听到八木桥备中的报告,内心雀然的打开朱印状。才读到一半,他的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印状最后署名的地方,写着“南部右京亮阁下”等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