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舐犊情

瑾年掀开帘子进去时,夏熵正坐在矮几前作画,他仿佛没有看到一般依然认真的画着,瑾年没有再说话,悄悄上前几步,轻轻的跪坐在夏熵身侧,认真的看着他作画。

一会功夫瑾年便看出来了端倪,师傅画的正是儿时的自己,那是师傅教自己写字,由于写的不好而心急,把墨弄的满脸都是像一只小花猫,还记得师傅看到时并没有责骂自己,反而笑着把自己抱上膝头,轻柔的擦掉了墨。

没想到师傅居然还记得,瑾年心里说不出的幸福,笑意不自觉的延伸到眼角眉梢,夏熵抬头刚好看到她弯弯的眉眼,温和的问道:“好笑吗?”

突兀的声音,让沉浸在幸福里的瑾年有些慌忙,她只好马屁现行了。

“师傅真了不起,这画好似真的一样,嘿嘿。”

夏熵微微一笑,抬笔在右下角落下:瑾儿夏澜风作于元和五年,字虽是小若蝇头但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洒脱却又不失庄重。

澜风,澜风,瑾年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心中的那根弦被轻轻的触动,眼睛直直看着“夏澜风”三个字,仿佛着魔般的喃喃的道:“夏澜风……”

如梦似幻的低喃,软软的落在夏熵的耳里,他感觉所有的思绪和情感都被那糯糯的声音黏在了一起,他似乎无力分开了,宽袖大袍里的手因为握的太紧,指甲已经划破了皮肉,平复着渐渐回来的思绪,他尽量平稳的道:“为师字澜风。”

瑾年看着画,悠悠的道:“师傅您教瑾儿丹青吧,瑾儿好想学的。”

夏熵低头摆弄着纸墨,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平静的道:“把你抄写的东西拿来,为师要检查。”

瑾年乖巧的呈上那要命的两百遍,看到纸上的字,夏熵不禁想笑,他真是收了个好徒儿呀,上面的字迹一看就不是一支笔写的,她还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她的那点鬼点子?心道,知道想办法了,虽然不是正道,也足见了她的聪明,小丫头,这次就不和她计较了。

看完后,他微微点点头,端起矮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下去吧。”

瑾年心理一阵雀跃,过关了哈哈,压抑住兴奋瑾年小心翼翼的道:“师傅,您就教教瑾儿吧,如果有一天师傅您出征了,瑾儿思念师傅的时候就可以把师傅画下,就像天天看见师傅一样!好不好呀,师傅,师傅……”

看着嘟嘴撒娇的孩子,他目光中是满满的宠溺。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扮成男儿在军营里生活失去的东西太多了,师亦是父,他像寻常人家疼爱女儿一样疼爱她,甚至是没有原则的宠溺。

“过来。”声音轻柔如白羽划过。

闻言,瑾年冲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米牙,煞是可爱,坐在了夏熵的对面,执起了案上的笔,看她执笔的样子,夏熵瞬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怎么教了这么多年还是像握剑呢?他可是出了名的儒将,一手好字在天应是响彻满朝文武,怎么徒弟就这么教不上套呢?

他无奈的摇摇头,起身走到瑾年身后环抱着她,手握着她的手纠正她执笔的手法,脸稍稍向右侧着,若有若无的贴着瑾年的脸,目光温柔而又慈爱,俨然是一位父亲耐心的教着心爱的孩子,阳光透过帘子懒懒的照在他们身上有着说不出的温馨,夏熵的手温暖而有力,细长的手指握着瑾年的手,一笔笔的教着她作画,瑾年觉得心里暖暖的特别踏实,好似这双手能为她遮去所有的风风雨雨,瑾年好想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

元和八年,这一年漠北的冬天异常的寒冷,刚入农历八月就已经飞起了鹅毛大雪,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大风夹着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划着皮肤,刺骨的痛。

可是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依然有两个骑在马上的身影,在满是风雪的路上慢慢的走着,其中一个少年看似像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穿白色的衣袍,外面罩一件同色皮毛制成的夹袄,厚厚的皮帽子下面小脸冻的通红。

另一个是一个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男子天青色衣袍,没有戴帽子,漆黑如墨的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玉色的簪子挽住,大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眉毛上,俨然成了一个雪人;因为天气寒冷,少年拉住缰绳的手已经被冻的微微肿了起来,他总是不经意的把手握成拳头在嘴巴上哈两口热气,看到少年的动作,男子心疼的看着少年,轻轻的握起他的手,好像这样少年就会暖和一点。

“瑾儿,如果冷就回去吧,为师一个人就可以,莫要担心,嗯?”

“瑾儿不冷,大雪已经下了半个月了,百姓无法出门做买卖,再加上收成又不好,师傅担心百姓的生活大雪天巡城,能和师傅一起分担瑾儿很高兴。”

夏熵怜爱的看了看瑾年道:“我的瑾儿愈发的懂事了,当年师傅答应当今天子还天应王朝一个太平漠北至今都没有忘记,驻守漠北已经七年了,这期间虽然还算太平,但是还是有异族不断入侵,所以师傅一天也不敢松懈。”

听夏熵说完,瑾年有点心疼师傅,她随夏熵在漠北已经生活六年了,六年来瑾年亲眼目睹了夏熵为漠北百姓所做的一切,她想为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想到这她勒住马儿停在了原地,夏熵看到瑾年停止了前进,打马回走到瑾年身边,正想开口问道,只见瑾年微笑着仰起头,身子稍向前探着,伸长手臂,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拂去夏熵头发上的雪花。

在漫天的雪花里,她做的那么自然,那么旁若无人,仿佛在对待一件心爱的物品,夏熵稍有震惊的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笑的清淡,眼里似乎有春风十里,让人心里暖暖的,似乎天地间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睛,只剩下瑾年的笑在他的眼里心里如三千桃树,花开烂漫。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那样轰隆刺耳,瑾年和夏熵对视一眼,感觉情况不妙,提高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只见两匹马一前一后的跑来,前面的男子忽的勒住缰绳,马儿受惊的扬起前蹄,尔后稳稳的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