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八章 所不熟悉的南蛮

“我家大王令汝入宫。”鲜卑将领硬邦邦的说道。

显然是看着眼前这不行礼而且颇为淡定的文士,甚是不爽。

这帮汉奴南蛮,哦,现在叫西夷,就喜欢摆这种臭架子,若不是眼前的这位,是大王要请的客,而不是自家的奴仆,恐怕将领已经忍不住两鞭子抽打过去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蒋看施施然说道:

“余乃关中都督府通事馆驻邺城通事,余之上司是通事馆梁掾史,梁掾史之上司为长安郡公、都督三州军事,杜都督。

因而贵家大王,非我上官,如何可用‘令’字?且余代大都督负责两方交涉,大都督给予便宜行事之权。因此贵家大王应当用一个‘请’字吧?”

那鲜卑将领被蒋看说的晕头转向,更是没有意识到,其实“召见”这个称呼也没有毛病,反而更适合这种场合。

“你这西夷,怎地油嘴滑舌?!”一名鲜卑士卒冷声说道,“大难临头了,还卖弄口舌!”

蒋看哈哈大笑,一甩袖子,径直向前走。

他的这般从容不迫,让那鲜卑将领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在前面带路,同时瞥了一眼跟在蒋看身后的孙元:

“我家大王只令尔一人前往。”

“我若是不愿呢?”蒋看顿住脚步。

那鲜卑将领霍然抽刀:

“你这西夷,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蒋看却好整以暇,打量着他,倒有一种伸长脖子等着来砍的挑衅之意在其中。

鲜卑将领却没有敢动刀子,他霍然收刀入鞘,对着孙元招了招手:

“你,跟上!”

蒋看这一次笑的更开心了:

“看来王师已到城下矣!”

此言一出,周围的鲜卑士卒们俱是脸色大变。

那鲜卑将领先是紧张的环顾一周,方才厉声说道:

“尔如何得知?!”

蒋看却并没有回答,直接问:

“可有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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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垂本来是想要在宫中接见蒋看的。

但是最终这个地点被更改到了邺城的西城门。

这里仰观三台而俯瞰外城,是邺城宫城的南大门,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从此入,则可以直接杀入占据邺城高处的三台、俯瞰整个战场,取居高临下之势。

而滚滚烟尘,也出现在邺城的西门外。

那是邓羌和汲郡的隗粹汇合之后,凑在一起的骑兵,人数足足有三四千之众。

就是这一路骑兵,衔尾追杀慕容令断后的兵马,一路攻破营寨六处、杀鲜卑士卒数千人,把慕容令精心构建起来的从枋头到邺城的层层防线,摧枯拉朽似的击垮。

着实上演了一番什么叫做“一力破百巧”。

此时的慕容令已经率领大军主力北上临水,支援临水以拒抗朱序是他的新任务。

不过,慕容垂并没有直接让慕容令带着所有兵马前去。

他犹然还留下了慕容令的左翼在邺城,加强邺城守备,当然也是为了镇压威慑邺城之中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们。

毕竟想要看他慕容垂笑话的,不在少数,而居心叵测,也想试一试那个位置的,一样也有。

显然慕容垂的行为,给了很多人启发。

然而慕容垂也好,城中的那些心思各不相同的权贵们也罢,都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做好互相动手的准备,新的敌人就已经杀到了。

邓羌率领骑兵到来,并且在邺城外徘徊不去,意味着在他的身后还有大队的步卒,邓羌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在给后续赶来的步卒扫清障碍。

那么这岂不是意味着,邺城所要面对的敌人,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从城北而来,而是从城南而来?

“临水那边的战况如何?”慕容垂站在城门上,眺望那些耀武扬威的王师骑兵,很显然,在这般突发情况之下,他的神情也很难再维系以往的镇定。

“启禀大王,双方正围绕临水城和滏水上的渡口激战,三日连战三次,不分胜负。但根据少主的战报消息,此次南下临水的西夷,人数应当在万人上下,并不是非常多,领兵将领倒是西夷河东驻军中堪称能打的朱序,在此之前就常为西夷前锋。”一名慕容垂府中幕僚回答。

慕容垂狠狠地锤了一下城垛:

“还以为王景略此番调兵遣将,是想要从邯郸杀来,万万没想到其竟然以三万兵马为诱饵,牵制我邺城、幽州两处兵马,真正担任主攻的,恐怕还是枋头和汲郡等地的西夷!”

“可是······若是原本聚集在河内的西夷皆随王景略前往邯郸,那西夷何来这么多兵马?”有幕僚弱弱的问道。

“大河!”慕容垂却已经想到了答案,“在大河北岸,的确没有那么多人,但是大河南岸呢?河洛、睢阳等地,西夷皆有屯驻兵马,之前是为了和逆贼慕容恪等人对峙,如今······

恐那狡诈的杜仲渊,已经和桓元子商议好,桓元子负责进攻青州,而其直奔邺城了!陈留、睢阳和许昌等地的兵马,岂不皆可调动到大河北岸来?

没想到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那杜仲渊有可能和桓元子达成合约、泾渭分明!”

幕僚们面面相觑。

说实话,这的确不是他们熟悉之中的南蛮。

南蛮朝中朝外,无论是世家之间,还是朝廷和封疆大吏之间,矛盾深刻、多有提防,因此北方胡人对此也多有利用,或是臣服于朝廷、或是阴结于封疆,只求能够通过挑起这两边的矛盾和不满,从而避免整个南朝举国之力北上。

之前殷浩和桓温北伐便是如此,殷浩北伐,桓温蹲在荆州冷嘲热讽,而到了桓温北伐,王羲之前往关中要分一杯羹。

因此朝廷和封疆大吏之间也多半都是各自为战、不互相下绊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桓温和杜英虽然看上去泾渭分明,但只要同时动手进攻,又何尝不是一种分工明确呢?

这就意味着,如今的鲜卑,四分五裂的鲜卑,却要面对已经暂时放下隔阂间隙的杜英和桓温。

这让幕僚们感觉有一股凉意,直接从脚底弥漫上来。

“启禀大王,西夷使者已经带到!”声音从身后响起。.

慕容垂扭头,看到了拾阶而上的蒋看。

对方衣带飘飘、从容不迫的模样,让慕容垂有一股无名火起,但又无处发泄,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蒋看一直走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