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三章 都督不能以诚待人

郗恢正想要说话,身后响起传令兵的声音:

“启禀将军,水师已经返回寿春!”

谢玄顿时轻笑道:

“当真是说谁谁到。淮东的战事,要结束了。”

郗恢好奇的瞥了他一眼:

“这么有信心?”

“都督来了,难道你没有信心么?”谢玄反问,“走吧,准备去见都督。”

但传令兵很快开口:

“将军,都督正在向八公山而来······”

“那怎么合适?”郗恢赶忙说道,“鲜卑人就蹲在山下,刀剑无眼······”

“都督想要来看就来吧。”谢玄无奈的摆了摆手,“身先士卒的事都做了,跑到山上来看一眼又有什么干系?”

对于自家姊夫,谢玄只能说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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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淝水渡口。

水师船只已经缓缓靠上岸边,骑兵们正匆匆下船。

在战船上,驰骋如风的他们很难升起来安全感,只有脚踏实地才能觉得自己仍然还是这片大地的主宰。

杜英对着刘牢之一拱手,走下船。

刘牢之看着前来迎接的那些关中官吏们毕恭毕敬的向杜英行礼,顿时心生疑惑,周随此人,只不过是一个偏将而已,能够让关中军中士卒对其毕恭毕敬也就算了,自然没理由让关中的其余文官吏员们都用这么大的礼数。

尤其是这些官吏还都是从关中派遣过来的,为了巩固关中在寿春的统治,哪个不是老资历?

而他们对周随的恭敬,简直就等于在明着告诉刘牢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远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简单。

他不是周随,而应该是比周随位置更高的人。

任群?

而或者······关中都督,杜英本人?

杜英在码头上和那些吏员们寒暄几句,看着这几个家伙受宠若惊的神情,哭笑不得。

不过他们的心情,也能理解。

这些多半都是从当初关中盟走出来的,为首的官员正是出身蒋家的蒋好,他们的个人能力没有那么高,能够被委以重任,靠的就是一个出身和忠诚,所以在寿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来就会心中惴惴,而且郗恢和谢玄这两个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鞭策他们干活,尽快把关中新政落实下来,所以一个个压力很大。

现在看到杜英亲临前线,感动之余,自然也有一种终于见到自家大腿的触动。

当然,他们也知道,杜英来了,也不会减轻他们的压力,毕竟谢玄和郗恢所做的每一件事本就是为了关中,而且论和都督的亲疏关系,人家这两个家伙可是正牌的小舅子和大舅子。

如何比得过?

但只要杜英站在面前,这些关中出来的官吏们,总归是有一种心安的感觉,仿佛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是基于杜英真的带着他们从那小小坞堡中走出来的丰功伟绩,也是基于他们如今亲眼所见关中新政推行后的结果而产生信心。

杜英微笑着拱了拱手:

“千里之外,能得见诸位,感怀甚矣。

有赖诸君守土,使鲜卑人不能越淝水半步,终保全寿春要道,也保全一方土地乡民,保全关中与江左之道路脉络,功不可没!”

蒋好等人自然连连还礼称“不敢当”。

这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主要做成这一点的,其实还是谢玄和郗恢两个人,他们不过是跟在后面增砖添瓦罢了。

“余即刻前往八公山,诸位各司其职便是,待到大军东出,还需要各方保证粮草补给,不可出差错。”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诺。

而那些寿春本地被选拔或者留用的官吏,虽然也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是何许人了,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天高地远,关中如今是如何从荒芜变成繁盛的,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也就无从感知这位都督到底造就了什么样的变革。

不过他们也一样能够感受到,那些关中官吏们,眼神和脸色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他们看上去格外的自信,甚至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振臂一呼,他们就会提着刀去八公山下和鲜卑人拼命。

但本地官吏们也知道,杜英并不会这么做。

否则他就不是杜英了,不是那个能够让关中吏员们时时刻刻把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挂在嘴边当做榜样的杜英了。

知人善任,本来就是一个合格的主上应该有的能力,杜英自然不可能让文官去杀敌。

也正因此,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真的到了国破家亡的关头,这些文官会竭尽全力、身先士卒,以报都督知遇之恩。

蒋好雄赳赳的带着官吏们散去,杜英则行向八公山,而在他的身后,刘牢之已经疾步赶上来。

杜英的身份,已然完全暴露,所以护卫在杜英左右的陆唐和疏雨,看到刘牢之,未免都露出警惕的神色,手按刀柄、面色不善。

刘牢之神色复杂的看着隔着一层人的杜英,杜英也顿住脚步,回头,不由得摆了摆手:

“余和少将军凭栏纵论千古事,相谈甚欢,现在下了船,少将军还是那个少将军,你们怕些什么?”

陆唐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疏雨则仗着杜英不敢真的凶她,犹然还徘徊在杜英身侧。

杜英轻轻捏了一下疏雨的臀,疏雨顿时惊讶的向一侧跳开,愤懑不平的看了杜英一眼。

大庭广众下,她也是要面子的,也是要带领亲卫的!

杜英嘿嘿一笑,对付不同的人,得对症下药。

刘牢之倒是没有注意杜英和小护卫的亲密动作,沉声说道:

“不知道余应该称呼一声周兄,还是都督?”

“实不相瞒,在船上时,不知敌我,故不能以真名相告。”杜英微笑着一拱手,“让少将军误会了。”

刘牢之叹了一口气:

“都督不能以诚待人,则如何能让余亦以诚心听都督之所言?

原本还以为都督所言,字字珠玑,现在却觉得都督可能只是在诓骗于我而已。”

一个直肠子莽汉所说的话,自然是发自内心的。

但是一个纵横西北、近乎可称王的人所说的话,那就让人怀疑其目的和真实了。

杜英淡淡说道:

“若非借‘周随’之口说出,尔会相信?

恐怕根本不会听我所说的是什么吧?唯有这般,才能让你真的去思考余之所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