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八章 细雨忽起甲骑踏阵

杜英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伸出手。

天上落下了雨滴。

滴滴答答,很是稀疏。

阴沉的天色,滴答的雨声。

就像是一曲挽歌,低沉而哀伤。

鲜卑步卒正在列阵,鲜卑骑兵则还没有办法折返战场,就算是他们现在想回来,陆唐肯定也会用尽一切手段牵制,甚至便是回来了,他们显然也没有向甲骑发动挑战的勇气,顶多就是尝试着能不能放甲骑的风筝了。

双方几次变阵,中军主力甚至都还没有交锋,但是胜负,好像已经确定。

把甲骑调动到城下,是杜英为保万无一失之举,却也真的在无意之中奠定了胜局。

谢石忍不住看了一眼面色无喜无悲的杜英,心想:

咱谢家的女婿,运气是真的好。

而且演技也不差,现在心里面怕是快要乐开花了吧?

但实际上杜英的心中还真没有谢石想象之中的那么开心,慕容恪的虚弱恰恰证明了之前推测的准确,那鲜卑人的主力都去哪里了呢?

催动战马,杜英也已经不需要什么指挥安排了,他只需要拦住鲜卑人的退路就可以。

甲骑已经发起了冲锋,迎着逐渐细细密密滴落的雨。

事到如今,鲜卑人纵然不情不愿,却也必须要硬着头皮迎战了,否则恐怕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片土地。

甲骑撞入人群之中,那些为了阻挡甲骑而树立起来的盾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不要说此次南下支援,慕容恪本来就是轻装急行军,自然更是没有携带诸如塞门刀车等略略可以威胁甲骑的家伙什,而实际上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塞门刀车也的确没有能够阻挡甲骑的突击。

关中冶铁技术的先进以及甲骑本来就厚重的衣甲,已经能够实现同时从质量和数量上碾压诸如塞门刀车一类的东西。

鲜卑人不知道为什么真正冲阵的甲骑只有五十人,但是这个问题他们也无暇顾及了,因为不管是五十人还是之前的两百人,以甲骑冲击步卒之阵,都是一般无二的结果。

鲜卑游骑也鼓起勇气想要上前迎战,奈何王师弓弩手很配合的射住阵脚,根本不给他们从侧面迂回包抄的机会,而且王师步卒很快就跟上甲骑的步伐,陌刀开出、血光四溅,甲骑所撕开的缺口,在陌刀的刀光中逐渐被扩大,一直到鲜卑人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都没有办法填补为止。

有鲜卑骑兵想要和甲骑较量,此时也只能选择从侧翼钻到慌乱的人群之中,但是又有被自家乱兵所裹挟的可能,要么就是在正面直接迎战。

可是和甲骑正面相撞会产生什么后果,他们在之前那一夜的第一次交锋中就已经领略过了。

如今王师步骑的默契配合,让鲜卑骑兵也只能看着甲骑在自家步卒之中肆意的奔驰、践踏,无计可施。

更不要说他们也不过只是随着步卒而动的游骑,真正的轻骑此时还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和王师骑兵兜圈子,互相试探着寻找撕咬对方的机会,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这边的战局已经到了天崩地裂的地步。

不得不说,慕容家的这些将领们,还是都有几分骨气和血性的,慕容恪在之前的战斗中就常常身临一线指挥,现在更是就在距离甲骑不远处,带着几十名骑兵想要靠近、再靠近,寻找甲骑的弱点。

但是亲自率军跟在甲骑后面进攻的任渠,自然不会给慕容恪这个机会。

甲骑可是都督的宝贝,是关中一力破百巧、化腐朽为神奇的压箱底手段,因此任渠就算是让护卫甲骑的所有将士都牺牲,也不能让甲骑腹背受敌。

这支关中最锋锐的矛头,尽管负责一往无前就是。

因而每次慕容恪想要带着骑兵从侧翼逼近、包抄,都会有一支支枪矛直接戳刺过来。

王师步卒们结阵而行,不求能够和鲜卑骑兵较量,只求鲜卑骑兵不能骚扰甲骑的冲锋。

“破阵!”甲骑的沉闷冲锋下,王师将士齐齐高呼。

他们已经凿穿了鲜卑军阵,而步卒们不断向两侧缓步行进,以堂堂之阵,硬生生把鲜卑人分割为两段。

偏偏此时,意识到事情不妙的鲜卑轻骑,拼命地想要杀回战场。

然而走的容易,回来的时候可就难上加难了。

陆唐也不再和鲜卑人慢悠悠的兜圈子,直接带着骑兵扑了上去。

一千余王师轻骑主动杀向人数在三千左右的鲜卑骑兵,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反而如同下山的猛虎,张牙舞爪、气势汹汹。

相比之下,占据人数优势的鲜卑骑兵根本无心恋战,竟然再一次主动向北侧兜了一下,显然他们也意识到,眼前的这些家伙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以自家的人数,压制倒并不是大问题,可是一旦被纠缠住,那么短时间内怕是很难脱身。

眼前局势,鲜卑人最需要的是把步卒从甲骑的铁蹄下拯救出来,消灭敌人的轻骑,显然并不是主要任务。

鲜卑骑兵们草草射箭,因为距离还有些远,箭矢很多都落在了荒野中,飘飘忽忽几支落入王师骑兵之中。

陆唐直接伸手抓住一支被风雨吹得已经没了力道的箭矢,向周围的将士们扬了扬,随即直接丢在地上。

这场雨来的也是时候,随着雨逐渐增大,鲜卑人的弓弦也不是那么好张开了,而且风一起,箭矢的准头也跟着大打折扣。

鲜卑人赖以驰骋、得以让陆唐只能在后面被放风筝的骑射,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陆唐猛地催动战马,千余王师骑兵陡然加速。

凉州高头大马,就胜在爆发力,所以王师骑兵一旦加速,很快就横截在鲜卑骑兵之前。

事已至此,鲜卑骑兵也只能咬着牙迎战。

两队骑兵同时加速对冲,原本他们兜兜转转一个时辰都没有缩小的间距,几乎在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几丈的样子。

王师轻骑纷纷抽出马鞍上、腰间和背后挂着的短矛、飞斧,脱手而出,当鲜卑骑兵之中血光四溅的时候,原本在飞驰之中也变得有些零散的王师骑兵阵型——当然也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避免在投掷这些东西的时候伤害到左近的袍泽——趁机整顿。

逐渐出现三人一组的锥形阵势。

当先一人手持马槊,左右两人横刀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