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骑飞掠过原野。
为首的将领勒住战马,跳下马背:
“舆图!”
说话之间,手上动作不停,已经解开水囊,“吨吨吨”灌了几大口,然后又往脸上浇了一些,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如牛饮水。
正是谢玄。
“现在还没有敌情传来。”郗恢从后面赶上来,翻身下马,急匆匆的说道,“按理说我们已经昼夜兼程两日,应该发现桓豁的蛛丝马迹才是,除非桓豁一路急行军直扑淮西,同样也是昼夜不休。”
王师出武关、入南阳,谢玄就把南阳城防移交给了周隆,这也是杜英的意思,让周隆统筹南阳和武关兵马,南下震慑襄阳,而谢玄和郗恢统率的轻骑,在得到周隆麾下骑兵以及新训练的凉州骑兵补充之后,数量已经达到了一千人,这也是如今关中所掌握的最精锐的一支轻骑部队。
甚至在河东战事攻守易位之后,原本计划调拨给河东的新训练之具装甲骑,杜英也分作两部分,五十名铁骑依旧前往河东,这是杜英交给王猛以在关键时候能够镇压鲜卑轻骑的利器,而剩下的铁骑则一齐调往南阳,由谢玄和周隆统一调配。
甲骑发挥的地方还是在北方,所以周隆如今正在南阳督造船只,这些具装甲骑也都统一交给谢玄指挥。
这让谢玄现在能够掌握的兵马,已经足以扭转一场战局的走向。
但是他直接率领全部轻骑西来追击桓豁,而让具装甲骑仍旧北上,去许昌和谢奕汇合。
谢奕已经率部占据颖水岸边的汝阴(今阜阳),并且和逃窜的姚苌麾下多有厮杀,为了确保许昌这个王师在中原占据的要冲之处万无一失,谢奕还是不得不把重兵放在许昌,因此五十甲骑放在汝颖平原上,大概比谢玄随身带着更为合适。
而谢玄率领轻骑一路狂奔,主要目的也是期望能够追上桓豁,大家虽然之前在南阳结下了天大的梁子,但是至少名义上都还是朝廷的军队,打了照面之后,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当然,这是建立在桓豁行军谨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的前提下。
如果桓豁匆匆而行,队列散乱,那么谢玄不介意直接给他一个惊喜,率军冲阵,直接将这一支荆蜀重要的偏师击溃。
“从南阳横穿群山而前往淮西,道路不多,我们都布置有斥候,说明桓豁大概还在我们的前方。”谢玄平复呼吸,“看来之前我们还是小觑了桓豁,他率军离开南阳的时日比预料之中的早,桓济这个家伙又没有说真话。
而且桓豁一路整军而行,虽然是急行军,但队伍并未散乱,放菜刀知道现在我们连一个掉队的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他们行军所设的灶台倒是看到不少。”郗恢忍不住自嘲道,“而且整齐得很,全军上下,俨然没有半点儿疲态。
阿羯,这样的对手,我们直接扑上去,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余有点儿担心搬石砸脚。”
谢玄摇头说道:
“桓豁大概不会想到我们会衔尾追杀,而且便是想到了,他们这么着急前往淮西,俨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怕是顾不上我们。
相比之下,我军轻骑千余,进可攻、退可守,和我们缠斗也不是什么上好的选择,桓豁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余之前想的是有破绽就打,没破绽就合作,倒要看看桓豁想要做什么,反正我们的优势已经足以保证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说着,他苦恼的摇了摇头:
“结果可好,事到如今,连这帮家伙的踪影都没有看到!”
郗恢伸手: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桓豁着急前往淮西······为什么?”
“抢占州郡吧。”谢玄随口回答。
我要是知道桓豁为什么跑这么快,那我就不追了。
郗恢却摇了摇头:
“淮西的州郡,就摆在那里,我军被姚苌所牵制,局限于淮北,不破姚苌则难以渡淮。而镇西将军缠绵病榻,坐寿春而无力西顾,寿春虽也算淮西之地,但其所能控者,仅此而已。
因此淮西的州郡,就算是桓豁赶不及,大司马也可以从容率部北上一一接管,镇西将军可能挡得住?
所料不差的话,大司马只要想北上,朝廷欢迎还来不及呢,这头蹲在家门口太久的猛虎终于愿意走了,会稽王怕是要高兴地大宴群臣。”
司马氏的快乐,现在已经这么简单了么······谢玄吐槽一声,但也知道大差不差:
“所以桓豁不是为了抢占地盘,那就是为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
“打仗?”
“打谁?”谢玄接着问道。
郗恢讷讷说道:
“要是打我们,没必要把战场拖到淮西,不够折腾的。若是想要打姚苌,那大概也没有必要丢了南阳跑过来,还要和谢司马对阵。
谢司马擅攻,陷阵冲杀、一往无前,而桓豁擅守,堂堂之阵、无可撼动,去招惹谢司马就等于以盾去击别人的矛,矛可收缩自如,盾一旦顶出去了,收回来可就费劲了。
所以······不是镇西将军,就是鲜卑人。”
“鲜卑,来的这么快?”
“鲜卑人已有南下之意,大司马也有破鲜卑而夸功之心,都督因此才判断,南阳守军有可能已经撤走,方才准许我们进攻南阳。”郗恢缓缓说道,瞥了谢玄一眼。
当然,都督的命令还没有到,你就把南阳打下来了。
谢玄讪讪一笑。
郗恢补充道:
“因此,既然鲜卑人要来,来的快一点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朝廷和大司马,都想要抢这个功劳啊,难怪这么积极。”谢玄微微颔首,“所以鲜卑人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猎物了?”
“在他们的眼中,大司马和朝廷也是猎物,这本来就不是猎人和猎物的纷争,而是兽群的撕咬。”郗恢摇头,“至于最后谁会变成谁的垫脚石,就要各凭本事了。”
“那你觉得我们的本事怎么样?”
郗恢笑道:
“和大司马比还是和你家三叔比?”
谢玄悻悻说道:
“那还是不比了。”
不过他旋即又抬起头,兴致勃勃:
“他们去撕咬他们的,谁胜谁负余不在乎,我们要做的,本就是浑水摸鱼!”
晋末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