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下令趁夜进攻洪池岭,其实任渠和朱序他们是秉持怀疑态度的。
按照他们的规划,进攻洪池岭,还是要充分发挥王师的长处。
攻城器械先进,将士们士气高涨,再加之人数占据优势。
洪池岭之战,凉州兵马除了扼守要冲之外,相比于王师几乎没有任何的长处。
这也大概是王师自入关中之后,打过的少有的自家在几乎所有方面占据绝对优势的战斗。
因此王师将领们都倾向于正面强攻。
这样最稳妥,也最可控。
但是杜英的计划,怎么看都难免兵行险招。
一旦玩儿砸了,王师精锐有可能直接覆灭在洪池岭的山坡上。
不过对此,桓冲也秉持支持的态度,这就让王师将领们不好反驳了,再加上杜英适当的说了几句激将的话,任渠等人激不激动先不论,陆唐已经血涌上来,谁要是跟他抢夺这个前锋的位置,他大概会和谁急。
陆唐嗷嗷叫着求战,其余的王师将领们自然也跟着有了斗志。
的确,好像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王师在短短一天之内突破洪池岭。
而现在摆在任渠等人面前的事实就是,洪池岭上的凉州士卒,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山坡下已经很久没有动作,甚至这些事日都时不时传出戏剧之声、欢呼笑声的王师,会选择在两家正谈判的时候猝然动手。
当然,他们对于突发战况的反应更是已经迟钝到一定程度。
王师的前锋已经快要杀到墙下了,营寨中的凉州军竟然还在击鼓聚将,墙头上偶尔冒出来几个脑袋,也很快就中箭倒下。
箭矢、檑木滚石之类的,一概欠奉。
这也让任渠等人不由得反思,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堂堂正正的打,那岂不是会让很多王师将士白白冤死在檑木滚石之下?
“轰!”轰鸣声四起,营寨中尘烟滚滚。
这是王师的霹雳车在尽可能的向纵深抛射石弹。
为了不引起凉州军的戒备,霹雳车也并没有趁夜部署,否则这么大的阵势,便是在夜色中,也会因为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而引起营寨中的哨兵关注。
因此,当霹雳车投入战斗的时候,只能进攻纵深了。
陆唐的身影就在山顶上,很是显眼。
他一手提着刀,一手扛着旗,把旗帜往地上一插,自己则从腰间拿出来飞爪,直接挂在墙体。
抓住绳子,他在地上猛地一踩,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蹬着寨墙,人如苍鹰,扑入营寨中。
任渠倒吸一口凉气,手上动作更快:
“走!”
若是再慢一点儿,怕是都没有肉吃了。
杜英就站在一台霹雳车旁边。
士卒们拉动摆臂的响亮号子声,充斥着杜英的耳朵。
但是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拄着剑,目视前方。
他的背影,显然也让王师士卒们倍受鼓舞,拽动摆臂的速度似乎也快了很多。
“差不多了。”桓冲行来,微笑着说道。
杜英点了点头:
“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必须要一鼓作气,杀到姑臧城下。”
桓冲叹息道:
“现在就要等张掖或者酒泉那边的消息了。若是我们的揣测并不正确,那恐怕这一战,反倒是要惹下不小的麻烦。”
杜英的手轻轻敲着剑柄,低声说道:
“不管吐谷浑何处去,总归有一个去处,我们的判断是最合理的解释,若非如此,那么就是天意捉弄于人,余也认下了。”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的时候,前方,王师的旗帜已经插在了凉州军的营寨上。
杜英举步向前:
“走吧。”
“凉州军如此不堪一击,王师的损失看来也很难在凉州俘虏之中补充回来了。”桓冲难免有些失望。
杜英笑道:
“一支军队能不能战,不见得就是因为士卒们不行,而是因为主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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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又是灞桥。
只不过上一次是谢奕送郗昙和王凝之离开长安。
这一次,是王猛、谢道韫和一众官吏送谢奕出征。
王猛拱手,带着众多官吏行礼:
“恭送司马!”
谢奕对着他们还了一礼,笑道:
“承尔吉言,定会凯旋。”
接着,谢奕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车。
那是桓济的马车。
荆州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让桓济尽快南下。
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如此,关中自然也就不用再找额外的借口出兵南阳,谢奕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护送桓济的人。
“阿爹,姚襄非我族类,且反复无常,莫要相信他任何言语。”谢道韫叮嘱道。
谢奕收起来笑容,郑重点了点头。
姚襄当初可以给殷浩一刀子,现在自然也能给他一刀子。
“若见之擒之,必杀之。”谢奕甩下一句话,飞身上马。
殷浩北伐,数万王师将士埋骨疆场,这血债,也有姚襄的一份,自然是要和他清算的。
“出发!”谢奕的声音在灞桥上空回荡。
谢道韫怔怔的看着折下的柳枝。
早春时节,正是嫩柳抽芽的时候。
灞桥折柳,已不是一次。
自开春之后,自己送走了杜英,送走了谢玄,如今又送走了谢奕。
这些在自己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们,一一走上战场。
血火生死,都将萦绕他们。
不过谢道韫也知道,折柳送别,对自家爹爹来说过于矫情,所以他索性柳枝也没必要送给他。
可以留着,等夫君回来了给夫君。
毕竟夫君走的时候,还没有柳枝。
最好是让他再写首诗,才算交差。
带着郗家妹妹出去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快意逍遥呢,留下自己在长安收拾这么多烂摊子。
同样负责收拾烂摊子的还有王猛。
王猛目送谢奕和一众步骑的背影消失,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长安又少了一个助力。
只希望西北战事能够快点结束吧。
最近,王猛愈发的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盖因杜英只负责画蓝图,剩下的所有事都需要他来指挥落实。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送别,只是简单的送出十里,没有设宴。
“走吧,都还愣着做什么,事情做完了没?!”王猛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又对着谢道韫打了个招呼,催促人们回去。
谢道韫对着他微微一笑,旋即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
夫君总说要给师兄找内人,可是就这工作狂的模样,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能够看得上他?
看来还得强扭瓜了。
“长安,不,雍州各个州郡府上的适龄女子,统计一下,报上来。”谢道韫叮嘱疏雨。
晋末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