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仇池人显然行军很快,并没有搜集到太多投石机用的石弹,所以索性把一些冰块切下来,当做石弹丢上城。
这东西砸在人身上,也一样的疼。
梁殊大口大口喘着气,突如其来的战斗,让他格外的紧张。
“放箭!”牛霸气急败坏的吼道。
天水,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被密集的箭矢遮蔽。
城上的弓弩手也在还击。
而城下,鼓声“咚咚”,仇池军队向城池贴近。
梁殊以手肘撑着地,一点点爬到城垛旁,这才贴着城垛坐起来,他微微撇头,顺着城垛向下看去。
仇池的轻骑在城下飞掠而过,炫耀武力、展示骑射本事。
秦州士卒想要射杀几名骑兵,奈何一堆箭矢都扎落在骑兵前后。
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在天水呆的时间不长,但是梁殊也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做,他本来在氐秦就已经担当要职,没有少见氐人的军队,因此眼光也还算毒辣,只是看一看秦州士卒平日的训练以及军饷数额之类的,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力颇为堪忧。
若非此时守土有责,这支军队面对数倍于己的攻城敌军,能不能战,还得掂量掂量。
也是因此,梁殊从一开始也没有提议出城邀击,而牛霸等人秦州留守将领,看上去骂骂咧咧、颇为勇猛的样子,但也一样没有人提到这件事。
从一开始,天水的守城战斗就进入了围绕城垣的争夺之中。
城中的武们都知道麾下将士有几斤几两,因此在这件事上心照不宣。
这也是为什么,梁殊会提议让王擢率领秦州兵马北上安定。
因为以秦州这些士卒的战力,若是安定不趁着王师需要人的时候多出一份力,日后又如何能够和王师相比?
然而就是这个建议,反过来把梁殊置于如今死地了。
“主簿,刀剑无眼,你先下城!”牛霸瓮声瓮气的说道。
他举着盾牌,已经顶着城垛而站,任何想要从他这处城垛上城的仇池士卒,大概都要被这个壮汉用手中的刀砍到怀疑人生。
王擢虽然一点儿都不靠谱,但是在选择留守天水的人选上,还是很靠谱的梁殊如是想到,至少眼前的这位牛司马,还知道顾及他的死活,以及有胆量身先士卒。
梁殊正想要答应,就听到旁边“砰”的一声。
只见刚刚还如山岳一样站在城垛处的牛霸,轰然倒地。
一块抛射上来的石弹不是那些滥竽充数的冰块,而是实打实的石弹正砸中牛霸的盾牌,而强大的力道带动着牛霸直接仰面摔倒,紧接着,几支箭矢就刺在牛霸的身上,让他徒劳的咆哮、扭动着。
几名秦州士卒赶忙扑上来,连拉带拽,把牛霸拖入盾牌之中。
很快就没了声响。
梁殊登时瞪大眼睛,等等,刚刚不是说“我先下城”么?
怎么你就倒下了?
不过梁殊神情骤然紧张,因为他注意到一道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牛霸倒下,不知死活。
那么现在整个天水城,最高的统帅一下子就变成他了。
剩下的两三名校尉还不够资格。
伸出手按了按头盔,梁殊在心里把那块好巧不巧击中牛霸的石头骂了千百遍。
如果言辞能杀人的话,那么现在天水城下的不少敌军应该都被梁殊心底的怒骂给杀死了。
他顺便吐槽了一下牛霸的倒霉运气。
不过看在牛霸刚刚表现的很好的份儿上,梁殊就不波及他本人了。
“守住城池,赏金百两!”千万番怒骂,临出口,变成了另一个句子。
梁殊鼓起勇气缓缓站起来,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
“砰!”一声闷响,就在他旁边的城垛处,一个简易的云梯已经挂了上来,倒钩深深地刺入城墙。
梁殊想都没有多想,伸手费力的搬起来一块石头,直接顺着云梯丢了下去。
城下应声响起惨叫。
城墙上,秦州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着眼前那孤零零的身影在用尽全力抬起来下一块石头。
当牛霸这个主将倒下的时候,士卒们心里自然是恐慌的。
甚至第一时间升起了就此逃窜的想法。
然而梁殊的身影,顷刻间又让他们已经灰暗的心再一次燃烧起来。
一个搬石头都如此费力的年轻人,尚且不惧生死,站在最前面,直面那些飞舞的箭矢和石弹,那他们还有什么后退的理由呢?
“背后就是桑梓父老,你们还愣着作什么?!”梁殊又把一块石头丢下去,扭头大喝道。
几支箭矢就在他的肩头掠过,划出血痕。
然而梁殊不为所动,更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忘记了疼痛。
其实以秦州士卒的化水平,并不是很能听懂梁殊说的“桑梓”是什么意思。
但是此时已经不需要解释,甚至他们也不在乎梁殊说的是什么。
男儿的血性,让他们怒吼着扑向城垛。
不知不觉的,一名又一名的士卒挡在了梁殊的前面。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官顶在最前,是一名士卒的耻辱。
梁殊看着这些前赴后继的儿郎们。
他的手微微颤抖。
这些秦州的将士们,并不害怕死。
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为谁去死,又为何去死。
至少如今,他们知道,应该为了保卫乡土、不受氐蛮所侵而死。
至于以后
梁殊苦笑一声,若是天水能够守住,这些儿郎们还能活下去,那再说以后吧。
不过可以畅想一下,杜督护又会如何率领这些儿郎,东出天下、逐鹿中原?
略阳谷地之中。
这是一条从汉中通往天水的崎岖道路散关道,又被称为陈仓道。
当年诸葛亮曾经在这里艰难跋涉,并且几度从此路北上,曾经直扑天水、降服姜维,也曾经被困在陈仓道之中。
一场战事刚刚结束。
两侧山地上还残存着星星点点的余火。
一场大火曾经从山坡上席卷到山坡下,导致的结果就是此时的山谷之中遍布烧焦的尸体。
“火攻,难免有伤天和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山坡,梁惮喃喃说道。
“若非如此的话,这一支仇池兵马,人数足足超过两千,也不知道仇池这些年暗中打磨兵锋,到底还有多少兵马可供一战。”王猛负手而立,俯瞰着战场。
风吹卷着他的衣袖,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的脸色平静,仿佛刚刚发生的这场战斗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