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的感慨,杜英和谢石其实是理解不了的。
毕竟还年轻。
不过谢奕也不在乎他们两个能不能体会,径直说道:
“今日受了王逸少的‘薄礼’,明日传出去风声,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余呢,你们两个皆是胡乱撺掇!”
杜英和谢石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家五叔很果断的对杜英做了一个“你辈分小你来背锅”的神情。
杜英翻了翻白眼,对谢五叔的行为很不齿,不过还是微笑着说道:“王家的马车在谢府门口一停,那么伯父不管受不受此礼,流言蜚语都少不了。
更何况大司马也注定了不可能真的和江左在现在就撕破脸皮,所以伯父若是居中调和的话,大司马也是乐于见到的。”
谢奕哼了哼:
“送什么不好······也罢,正好阿元在家,这两个丫鬟倒是可以直接塞给阿元,她一个姑娘家的,身边没有人伺候也不行。”
杜英微微一怔,怎么谢伯父关注的重点总是在这里?
旋即他好像领悟了什么,瞥向另一边的谢石。
谢石憋笑憋得很辛苦。
杜英顿悟。
谢奕这是担心自己独居长安,结果身边有两个俏丽丫鬟伺候,风声传到江左之后引得辛苦操持家业的阮氏不满。
伯父,怕老婆也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说出来其实也没关系的。
甚至杜英觉得,谢奕这样一个沙场破军、所向披靡的武人,怕老婆、女儿奴,这才能体现出他内心温润柔软的一面。
这不是一个纯粹的杀戮机器,他的锋芒尽数向外,而把爱都留给了家人。
谢奕霍然回首。
谢石轻轻咳嗽一声,脸色肃然。
杜英微微撇头,但是翘起的嘴角也已经平复。
谢奕登时挑眉,总觉得这两个家伙在笑?
而杜英从容的看过来:“伯父?”
伯父太小看我的演技了,我虽然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但也不会笑。
只是没想到谢五叔的演技也不错。
谢奕没有抓住这两个家伙的把柄,也只好微微点头,看向杜英:“仲渊,尔若给了江左这么多优惠,恐怕会引起大司马和荆蜀这边的不满啊。”
杜英怔了怔,反问道:
“伯父此言差矣,谁说这些好处就只是给江左的呢?”
“啊?”谢奕忍不住惊讶的看向杜英。
“同样的条件,也当然可以和荆蜀的世家、商贾谈一谈,甚至余还想问一问襄阳的雍州世家,想不想重回故土,关中的大门可以一直都对他们敞开。”杜英微笑道。
“这······”谢奕和谢石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边通吃,过分了。
“不过是合情合理的竞争罢了,没有什么两头都要占便宜的说法。”杜英似乎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在想什么,解释一句,“刚刚也已经和王右军说过,商人逐利,所以谁开出来的好处多,太守府的政策就倾向于谁。
太守府亦然草创,同样没有那么多的底蕴,自然也不可能给各方势力都带来足够多的好处,因此只能通过折损一方的利益来满足另外一方的需求。”
“这样恐怕会形成恶劣的竞争啊。”谢石皱眉。
杜英正色说道:“若是太守府不做这些的话,难道就没有这种恶性竞争了么?而且双方争执越大,对于太守府来说,当然好处就越多,在余看来,这就是良性。”
虽然没有听过“恶性”和“良性”这种名词,但是谢石还是从字面意思上明白了。
杜英接着说道:
“王右军显然已经知道,当征西将军晋为大司马之后,双方之间的冲突就已经不可避免,所以他应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之所以王右军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余提出的这些条件,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想要从各个方向上都对荆蜀形成压迫。
荆蜀历经战事,论元气和底蕴,当然是比不过江左的,右军自然会尽快从各方面发起‘进攻’。”
“不动刀子的战斗,往往才是最残酷的。”
谢奕明白了杜英的意思,江左肯定要从官员的调遣、商贸投资等等方面向荆蜀渗透:
“逸少越是这么做,越是会导致大司马不得不摒弃关中而南下保护荆襄,对仲渊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若真是如此的话,关中虽在漩涡之中,却反而或有施展之地。仲渊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杜英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你和阿元的婚事······”谢奕斟酌道,“既然王右军已经做出让步,那就不能等他再反悔,还是早日定下的好。
尤其是现在大司马还在,邀请大司马做媒,也等于再一次向元子兄示好,避免元子兄误会仲渊。
不过不知道令尊是何意见?毕竟是儿女大事,令尊若是不在长安的话,未免有些遗憾。”
杜英叹道:
“而今关中和河西之间,还有氐人尚未荡平,家父身为天水太守,应该也会尝试前往天水,数月之间怕是都不能前来关中。
不过族中必然也会派遣其余族老前来,另外若是道路通畅,家慈也会过来,或可弥补遗憾。”
谢奕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为人父母,不能亲历儿女成家,总归是憾事。可惜世事动荡,家破人亡者两全,也只好这样了。
刚入长安,涉及到王、谢、杜各家,而且仲渊初为长安太守,正是万众瞩目之时,此时也不适合大肆操办,恐惹来非议。
聘礼仪程,关中盟里应该也有明白之人,仲渊大可请教,既然一切从简,那也没有太多可讲究之处。
不过仲渊等会儿再去见阿元一面,然后阿元出嫁之前,不适宜再和仲渊见面,否则不合礼法,可好?”
“自当如是。”杜英赶忙答应。
“且去吧。”谢奕挥了挥手。
杜英告退之后,谢石走上前两步,低声问道:
“阿兄打算和仲渊同行?”
“现在也别无选择。”谢奕苦笑道,“身在双方之间,余无从抉择,处境和仲渊虽不同却相似,所以同行也好。
这小子胸有韬略,只要稍有机遇,定能乘风而起,所以余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不妨就护送一程、提携一程。”
“那三兄那边?”谢石缓缓说道。
“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谢奕径直说道,“所求不同,依己心而行,无须勉强。
石奴觉得谁对,自然就可以攘助于谁,以石奴的本事,定然也能绽放光彩。就算是想要入大司马幕府,阿兄也不反对,甚至可以为你举荐一二。”
晋末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