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草除根固然重要,可是这之后,就可能是飞鸟尽、良弓藏了
他微微撇头,看向城东,算时间,桓温应该在一炷香之内就会过来。
杜英不知道师兄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他相信,师兄会利用好所有的时间,包括这一炷香。
在桓温抵达之前,整个皇城之中,关中盟说了算。
“去迎接征西将军。”杜英转身,缓步走下城门,迎面正好遇到邓羌急匆匆而来。
杜英不由得微微一笑:“缘何如此紧张,可是有心仪少女,忙着去抢?”
邓羌脚步一顿,老脸一红,一时竟讷讷说不出话来。
杜英一怔,露出夸张的神情:
“不会吧,难道竟让余说中了心思?”
邓羌赶忙说道:“属下并非盟主所言属下奉命清扫各处府邸,按照主簿后来派人送来的命令,这些氐人内眷、婢女等等足足数百人,已经尽数集中于东海王府、椒房殿等各处。”
师兄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桓温那边的不满?毕竟这些氐人家眷以后都是和氐人谈判的筹码
杜英沉吟片刻,师兄打算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而且都没有和自己商议就匆匆下决定,更是说明师兄胸有成竹。
等见到他的时候再商量吧。
“也好,伯夷麾下将士连日苦战,也很疲惫了,让儿郎们休整吧,这北关内外兵营众多,收拾一下就暂时把兵马安顿进去。”杜英缓缓说道。
师兄既然扣下来了氐人的家眷,那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兵马也都屯驻在北关,先抢占这长安城中为数不多的兵营再说。
若是桓温真的打算把长安太守的位置交给自己,那么杜英在北关屯驻关中盟的兵马以掌控大局,也在情理之中。
而就算是桓温不想这么做木已成舟,杜英也得逼迫着桓温只能将杜英摆在这个位置上。
这个长安太守,来之不易啊。
杜英心中感慨,却见邓羌迟迟未去,不由得好奇问道:
“伯夷还有何事?”
邓羌沉吟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实不相瞒,之前属下曾说不愿与卫大将军为敌,以报昔日赏识之恩。
今日,卫大将军将家眷托付于属下,属下不知应如何是好,还请盟主为属下解惑。”
杜英点了点头,按理说这种事若是落在别人身上,恐怕避之不及,恨不得抓紧把苻黄眉的家眷交出来,表示自己和旧主之间再无关系。
不然的话,就算是自家主上仍然信任有加,又怎么能保证别人不会说出些流言蜚语?
到时候受到影响的,总归还是自己的身份地位。
可是邓羌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了
俨然他心中所思所想的,仍然还是如何才能报答旧主的恩情,同时又不期望让杜英对他太过失望,纠结之下,索性直接寻求杜英的指点。
杜英自然知道这个属下,其实就是个淳朴老实的汉子,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此时的纠结,无可厚非,反而说明邓羌没有什么歪心思,这正是杜英想要的下属。
“苻黄眉倒是相信伯夷。”杜英微笑着说道。
邓羌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
“回盟主,若是卫大将军让其余家眷言说此事,属下或许都不会有所犹豫,毕竟属下现在为关中盟之人
奈何是卫大将军家的小女儿送上的亲笔信,属下当初客居卫大将军府邸时,府中上下对我这汉人并无多少好感,背后冷言冷语多矣。
唯有这小姑娘心地单纯而善良,时常为我争辩,又曾专门托人前来看望,以免属下心有芥蒂
至此之后,府中上下,虽然定还有闲言碎语,但是至少已经不入属下之耳,而卫大将军也有招属下为赘婿之意。奈何战事爆发突然,我等率军出征,此事也就暂时搁置。”
原来还有这一份感情和关系在。
杜英登时明白过来,感慨说道:
“原来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邓羌一下子说出了心里的纠结,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杜英这一句切中内心的打趣,尴尬的立在那里。
“无妨,苻黄眉的家眷,就暂时交给你看管,战后划分府邸,你家中也无伺候的人,不妨就让这些人入你府中,也算是多些烟火气,如何?”杜英笑道。
邓羌登时大喜,连忙拱手:“属下多谢盟主成全!”
说着,邓羌便要转身离去,杜英却招了招手:“诶诶,等等,这么着急去见心上人?”
邓羌脚步一顿,扭扭捏捏的,哪里还有沙场万人敌的模样?
杜英则接着说道:
“不过余会答应,是看在伯夷的面子上,也是看在未来邓夫人的面子上,莫要辜负了人家,选个良辰吉日,成家立业也好。
伯夷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可得早早诞下传人,不然这一身武艺岂不是后继无人么?
若是需要媒人的话,余不妨出面为尔做媒,如何?”
邓羌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毕竟那是苻黄眉的女儿。
“苻黄眉让那姑娘出面,可不就是有这心思么?”杜英无所谓的说道,“其想要保全家眷,顺便也算是顺水推舟,成全你们,这在情理之中。
日后只要他不会窜到沙场一心求死,那大家也没有必要非得两败俱伤。这关中氐人和羌人那么多,想要赶尽杀绝显然也不现实,大家早晚有坐下来谈一谈的时候。”
邓羌心中最后一个担忧也放下,郑重行礼:
“多谢盟主成全。”
杜英摆了摆手,让他且去,同时幽幽感慨一声:
“万人敌也要为了心上人折腰哟。”
这句话还是飘到了邓羌的耳朵中,邓羌脚步一个踉跄,引得周围将士们纷纷偷笑。
沙场上仿佛天神一样的邓将军,此时来看,也是一个有儿女情长的凡人嘛!
杜英则径直穿过北关,迎向已经越来越近的那一队人马。
“属下杜英,参见将军!”杜英拱手行礼。
桓温翻身下马,亦然大笑着迎上来:
“仲渊啊,几日不见,便立下泼天功劳,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杜英不由得微笑反问:
“所以之前将军一直轻视了属下?”
桓温伸手托住杜英的手腕,扶着他站直,连连晃动了几下,解释道:
“原本以为仲渊是初生牛犊,空有少年胆略,而今日方知,仲渊是初生幼虎,不只有胆气,还有锋利的爪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