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无奈的说道:
“苻腾为苻健之子,若是丢了西安门却全身而退,恐怕苻坚是不会放过他的,所以还不如就此战死,还算牺牲的壮烈。”
“他们当不起壮烈,不过是一群占我故土的胡人罢了。”袁方平啐了一口,旋即顺着女墙向下看去,“氐蛮已经不打算派兵救援西安门了?”
两次进攻都被打退之后,城下的氐人竟然不再攀爬上城步道。
“城门已丢,一时半刻既然杀不上来,那么也就没有上来的必要了。”谢奕淡淡说道,“西安门,已经是我们的了。”
“只可惜咱们这已经动不了了,不然的话倒是可以顺着上城步道杀下去。”袁方平不无惋惜的说道。
“兵马不够,稳扎稳打便是。”谢奕眯了眯眼,显然也有些惋惜。
脚步声“蹬蹬”响起,谢奕诧异的抬头,刚刚沿着台阶艰难攻上去的将士们,竟然快速的退了下来?
“怎么回事?!”谢奕又惊又怒。
袁方平亦以为城门楼中还埋伏着氐人兵马,所以自家麾下不能匹敌,所以随手抓起来地上的一支长矛,警惕的看向前方。
“将军,两位将军!”刚刚从邓羌那里得了命令的校尉赶忙摆手,“杜督护麾下邓将军令我等沿着上城步道杀下去,速速打开城门。”
谢奕这才呼了一口气,不过邓羌和关中盟,能快速解决战斗么?
“那便速往!”袁方平则挥手说道,接着又跟谢奕解释道,“而今安门和西南角楼处的氐蛮正从两侧杀上来,儿郎们亦是苦苦支撑。拿下西安门只是占据了一处高地,可若是打开西安门,那就真的破城了。”
“也只好这样了。”谢奕无奈的拍了拍城墙。
只可惜他们两个病号行动不便,现在只能看着。
在那校尉的率领下,王师将士沿着上城步道冲下城。
迎接他们的,是城下早就汇聚的氐人,还有密集的箭矢。
谢奕咬紧牙关,此时他只能站在后方,为他的袍泽鼓劲。
“擂鼓,擂鼓!”袁方平大喊道。
他是冲着台阶旁的士卒。
那里有一面还完好的战鼓。
战鼓“咚”的一声敲响,上好的牛皮面剧烈的颤抖,发出动人心魄的声响。
鼓声回荡在城门上、上城步道处,也传回了城外。
“擂鼓,再擂鼓!”城外,听到鼓声的人们,同样在高呼。
一时间,城上、城外,鼓声急促如霹雳雷鸣,鼓舞着袍泽。
鼓声中,杜英坐在马背上,昂首看向城门。
在那里,双方的旗帜往来变换,直接反映出拉锯战的残酷。
王师将士想要把旗帜挂在还未倒塌的半边城门楼上,以表示西安门已为我所有,而氐人士卒则在拼命抵抗,阻止这一行为。
因此就出现了杜英眼中的,双方旗帜刚刚插上去就被砍断、飘落下来的境况。
只不过这一次,晋军的旗帜再一次插了上去,迎风舞动,再没有任何变化。
拿下了!
城外将士们一个个都露出惊喜的神色。
接着,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城门上。
那一道厚重的木门,正在冲车一次又一次的重重撞击下颤抖着。
但是终归一直没有打开。
上百名骑兵已经在杜英身前汇聚,静静等待着。
一旦城门打开,他们将作为前锋直入长安。
“准备吧,应该差不多了。”杜英的手搭在了佩剑上,不知不觉的,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在邓羌奉命出击的时候,杜英就明确的和他强调,拿下城门还是其次,顺着上城步道杀下去打开城门才是最重要的。
杜英相信邓羌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所以既然邓羌还有余力争夺城门楼,那么打开城门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下一刻,城门发出响声。
这不是冲车撞击的回音,而是门栓被抬起的摩擦声。
所有人登时屏住了呼吸。
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却再也没有动作。
不过这安静和停顿,只是一刹,因为下一刻,候在城门口的王师将士已经一拥而上!
西安门的城门霍然推开,阳光洒入城门洞的阴暗中,驱散了阴影。
一名近乎浑身浴血的王师校尉,就矗立在门口,身上插满了箭矢,在阳光中,这些箭羽熠熠闪光,让他看上去像是戏台上插满了旗帜的老将军。
然而这些箭矢,可是真真切切的插在身上。
面容因为疼痛已经扭曲而狰狞,可是校尉仍然顽强地扬起手臂,招呼城外的同伴。
“杀胡!”校尉的声音并不是很高了,但是却钻入每一名将士的耳中。
“杀胡!”王师将士呼喊着,越过他们的袍泽。
马蹄声震,陆唐率领骑兵,后发而先至,直掠入城中!
城门内的塞门刀车已经被挪开,原本落下的铁栅栏也早被城头上的士卒升起来一多半。
遍地都是双方将士的尸体,不少都被箭矢插满,如同刺猬一样。
可以想象刚才那激荡的鼓声之中,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惨烈战斗。
氐人显然为了阻挡王师士卒打开城门,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箭矢覆盖了缠斗的双方将士。
然而即使是这样,还是有那么一个两个王师士卒,拼尽力气,为了他们的袍泽打开了一条通往胜利的缝隙。
此时已经不需要霹雳车发挥什么作用,所以王猛也策马来到杜英身边,他也不想错过率先入长安的机会。
“能够有人坚持到打开城门,真是侥幸。”王猛感慨道。
杜英却摇了摇头:
“这不是侥幸,而是千万将士流血牺牲之后的必然。我们一定能打开城门、驱散胡尘的必然。”
王猛沉默片刻,正色道:“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儿虚,但是余喜欢。”
顿了一下,他指向前方:
“此时可要入城?”
毕竟前锋刚进,氐人应当还在顽抗。
“更待何时?!”杜英朗声回答,猛地一催战马。
王猛大笑,策马追上他的身影。
未央宫中。
阳光尽情的洒在台阶前,似乎真的有云开天明的感觉。
不过此时的未央宫中,可没有什么喜庆气氛。
氐人士卒们聚集在台阶下,塞门刀车环绕成弧形,拱卫着台阶,士卒们就穿插站立在塞门刀车之间,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填补空缺。
弓弩手则站在台阶上,严阵以待。
沿着台阶向上,手持金瓜、铜钺等礼器的禁卫,此时也都双手握紧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