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的四叔,就是谢万。
而五叔,则是谢石。
后者便是淝水之战中晋军主帅之一,和谢玄并肩破敌的功臣。
杜英不由得谨慎起来。
谢万轻浮之名,即使是远在关中,他也曾听闻。
但是谢石还年轻,杜英了解的不多。
既然是能在淝水逞威风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说句实话,杜英并不想面对王坦之加上谢石这样的组合,尤其是还不知道琅琊王氏来的是谁。
也不知道其余的南渡家族,比如温氏、庾氏等等,以及吴地世家,比如顾氏、陆氏、周氏等等,会不会想要一起北上分一杯羹。
来的人越是名声响亮,那么留给关中盟的利益自然就越少。
而双方之间的矛盾冲突,只会愈发的激烈。
尤其是现在杜英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桓温想要把他推到江左世家的对立面,让杜英先去和江左世家较量较量。
“杜郎莫要气馁。”谢道韫柔声说道,“以关中盟现在的实力,江南便是来人,也会先把杜郎当做拉拢的对象。
毕竟从江左过来,来的只是一个两个的人,而不可能是一支军队,所以他们也需要找到足够的兵力和桓征西抗衡,关中盟显然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杜英微微颔首,却仍然慎重的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余从来都不敢把江左众人当做是余的盟友。就算是他们不拉拢关中盟,也不是没有别的军队可以拉拢,比如洛阳和许昌的那些羌人,又比如潼关的雷弱儿。”
“这些皆是胡人”谢道韫忍不住秀眉微蹙。
她不相信一向心高气傲的江左世家会倾向于和姚襄、雷弱儿等人合作。
“姚襄,之前可是晋将。”杜英笑了一声。
这样的合作,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了。
而且当初殷浩北伐的时候,还曾经对姚襄寄以厚望,只可惜最后正是姚襄倒打一耙。
“之前的恩怨,若是直接推到某一个人身上,自然也就不重要了,比如殷浩。”杜英接着说道,“所以大家的利益一致,就还是能携手合作的。”
殷浩已经被贬为庶人了,让他背锅,他也无处伸冤。
谢道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反驳。
江左世家都是什么德行,谢道韫心里很清楚。
表面上都是高风亮节的林泉隐士,实际上还不都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真正高傲不屈、不想和这个时代的风气同流合污的,早就已经被排挤的远离官场,或者干脆变成了一缕孤魂。
“广陵散,今绝矣!”杜英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谢道韫默然,杜郎的意思是,自从那一代真的心高气傲、引领风潮的竹林七贤离去后,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真正名扬天下而又醉心山林、心中皎洁的隐士?
这话,或许说的有些绝对,但是也不冤枉那些出身世家、名义上的隐士。
甚至谢道韫有理由怀疑,杜英干脆就是在指着谢安的鼻子骂。
真不知道,日后这两人若是打照面,会是怎样的交锋。
都是当世豪才,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点儿小小的期待
“夜色还深。”杜英轻轻拍了拍谢道韫,打了一个哈欠,“再多睡一会儿吧。”
谢道韫低低应了一声,缩在杜英的怀里,忍不住低笑一声:
“明日又要为杜郎送行,而今却在这里说些争权夺利的事,是道韫的过错。”
杜英好奇的问道:“那应该说些什么?”
谢道韫一把抓住杜英一直放在自己玉峰上的手,温柔的说道:
“杜郎若是想要歇息的话,就把手拿开。”
杜英的爪子反而又握了握。
谢道韫闷哼一声,下一刻,嘴就被堵上了。
“呜呜!”谢道韫伸手推了一下杜英,勉强分开一些,担忧的问道,“杜郎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势而为,怕他作甚。”杜英笑道,“更何况余的背后,不还有阿元这个贤内助么?”
“还没有娶过门呢,不是内助。”谢道韫嘟囔一句。
“那就让小生好好地伺候一下谢掾史,不然谢掾史再消极怠工。”杜英一边说着,一边压了上去。
“道韫不是那种人,不需要杜盟主屈尊伺候。”
谢道韫轻笑着说道,勉强推了推杜英,发现这家伙根本没有老老实实睡觉的意思,索性也不反抗,彻底软在杜英的怀里:
“杜郎,别太用力,轻,轻一些”
帷幕后,很快就只剩下无序而混乱的声音。
外面喧嚣的风儿,似乎也变得轻柔。
长安,晚风沿着御街扫荡。
轻骑飞驰向前,直扑向北关。
长安城向南背靠龙首原,长乐和未央两处宫殿在南,而城中百姓生活的坊市在北,中间阻隔的皇城城墙,便是北关。
皇城内屯驻的兵马,也驻守在北关下。
过了北关,就能直驱两处宫殿。
“晋王归都,求见圣驾,尔等退避!”冲在最前面的骑兵举起来手中的令牌,高声呼喊。
“陛下有令,未经通报,任何人不得入城!”北关城头上,传来洪亮的声音。
与此同时,隐约听见有人下令,城头上人影绰绰,也不知道多少弓弩手张弓搭箭。
北关城下,拒马之后,一名名长矛手也放平手中的家伙,警惕的向前看。
奔驰的骑兵顿住步伐。
晋王苻柳越众而出,目光炯炯,看向城头。
在这城中,骑兵的势头固然不小,但是实际上苻柳不可能真的带着自家骑兵去冲击城墙,那样只会让自己的骑兵全部都被箭矢扎成刺猬。
他当即拍马向前,扬起手中的马鞭,朗声喝道:
“安乐王奉命驻守城南不假,但是北关应该还不在安乐王职责之内吧,此地的皇城护卫何在,我氐人羽林何在?!”
驻扎在这里的,应该是从各个氐人王公的府邸之中抽调出来的亲卫,临时组成的军队才是。
可是城头上的旗帜却是安乐王苻融的旗帜,因此苻柳第一时间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安乐王是要篡位夺权么?!”又是一声暴喝,从街角炸响。
马蹄声震动,还有步卒的奔跑声。
苻生的身影骤然出现,手里提着的刀甚至都直接出鞘。
苻生的出现,让苻柳以及麾下的将领们都是一紧张,一个个的也都下意识的想要抽刀。
对上苻生这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物,手里没有点儿家伙,的确心中也难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