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趁着还有时间,压低声音问道:“此一战,不会对征西将军收割粮食造成影响吧?”
桓温越过蓝田之后,完全可以通过长安正南直接越过凤栖原,杀向长安城所在的龙首原。
可是桓温并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率军一路北上,屯驻于灞上。
这样做的目的自然也有很多,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抢收粮食。
氐人从蓝田败的很快,而桓温也是稍加休整之后就快速进兵,最终没有给氐人多少破坏田地的机会。
还有一些原因,比如“得灞上者得关中”,这里居高临下、俯瞰长安,本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又比如此时华阴、潼关等地的氐人、羌人兵马也随时有可能前来增援长安,只有横兵灞上,才能够挡住他们的道路,并且谋求各个击破。
不然直接顶到长安城下,很有可能在攻城的时候腹背受敌。
显然桓温也是打算把氐人的獠牙全部都拔干净之后,再给予长安全力一击。
这样,长安坚城之中的氐人,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士气并不可能非常高涨,最后主动开门投降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桓温虽然坚定北伐,但是不代表他愿意付出太大的伤亡。
毕竟在他的眼中,氐人也好,羌人也罢,实际上都不是自己最终的敌人。
最终的敌人,终究还在江南。
所以桓温能求稳就求稳。
杜英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也不求桓温能够配合关中盟直接全军压上,只要能够牵制住苻雄等人就可以。
听到杜英的问题,戴逯苦笑道:
“大军调动,影响肯定是影响的,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征西将军既然让司马配合督护行事,同时亲自率领大军压向灞桥,就必然愿意承担这样的影响,督护毋庸担心。”
“这就好。”杜英微微颔首。
戴逯琢磨着杜英的语气,倒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关中盟作为地头蛇,有着王师所不具备的一些优势,因此现在双方才能形成这种名义上为上下属,实际上为同盟伙伴的关系。
因此在王师之中,也有很多对关中盟的质疑声音。
这质疑声倒还真的不是单纯的因为杜英和谢奕关系近而惹来的,还有很多原本保持中立的人,甚至于出身江左的人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不说别人,他戴逯其实就应该算一个。
在戴逯看来,世家坞堡就是一群不要脸的墙头草罢了,谢奕到底是怎样受了迷惑,竟然如此看重他们,而征西将军也对杜英赞赏有加?
只不过戴逯还没有到怀疑关中盟有别样心思的地步。
今日也算是略微试探了一下杜英,发现杜英对于王师这边的情况还是很上心的,听说王师情况还好,便也跟着放松。
这说明杜英至少现在还没有太多自立门户的心思,依旧在心理上依赖于王师。
戴逯能够得到这个答案就很满足了。
期望越低,就越不会失望,他本来就不觉得世家坞堡是什么好货色,只要能够为王师办事就行。
脚步声“梭梭”响起,王猛从后方猫着腰跑上来,手里抱着一支劲弩:“师弟,万事俱备。”
杜英斜了他一眼:“师兄怎么还抱着弩?”
王猛笑道:“过过手瘾。”
杜英翻了翻白眼,也懒得管他:“戴叔既然来了,可要一起?”
戴逯当即抽出刀:“这是自然。”
谢奕专门派他带着几个得力人手渡过灞水来和杜英沟通,一来是信任戴逯的身手,交给别人难免不放心,二来自然也是期望戴逯能够护卫在杜英身边。
杜英也霍然起身,低声下令:“出击!”
苻方营寨,中军大帐。
万籁俱静,但是主帅苻方并没有休息。
他伸手揉着太阳穴,看着舆图。
杜英带着关中盟军队深夜潜行,一路摸过来,这是苻方并没有料到的。
但是谢奕率军直接顶在灞水对岸,苻方不瞎,当然知晓。
实际上杜英的行动能够这么顺利,一小部分原因是天色黑暗,而大部分原因其实还是因为谢奕率军杀过来,导致苻方不得不把大多数斥候都派遣到灞水对岸去,时时刻刻探查谢奕的动向。
至于背后,在苻方的潜意识中,是长安,是强怀和苻融的营寨,并不会有什么敌人。
自从子午谷之战后,关中盟就没有怎么登场,此时自然很难引起氐人将领们的警惕,毕竟在他们的心中,关中盟就是乌合之众。
真的杀上来了也没有什么威胁。
苻方一直担心的,就是谢奕。
谢奕不跟着桓温,率军来找他的麻烦,为什么?
打算从这里突破灞水之后,再和桓温左右夹击苻生?
这或许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但是若是如此的话,谢奕只携带了几千兵马,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运送泅渡物资的民夫,可战之兵也就是三千上下,除了骑兵有些威胁之外,苻方真的找不到谢奕还有什么底气凭借这些兵马招惹苻雄和苻生等人。
氐人主力大军即使是败了好几场,也还是一个庞然大物。
即使是从侧翼发起进攻,以这些兵马,同样不啻于以卵击石。
这谢奕,莫非有了上一次子午谷之战的胜利之后,喜欢上兵行险招了不成?
这家伙明明是个莽夫来着。
苻方盯着舆图,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忽略了什么,不然的话南蛮子的这番举动属实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真的是之前已经被排除的选项?
关中盟?
苻方缓缓抬起头,正想要吩咐斥候去探查,一声凄厉的呼喊突然撕破了深夜的寂静。
“敌袭!!!”
苻方霍然起身,抓起佩刀,而外面转眼乱作一团。
几名亲卫也都惊讶的冲进来,护在苻方身边。
“慌什么,谢奕就算是偷偷渡过灞水,又能够怎么样,河滩上设置了那么多的鹿砦、拒马,一时半会儿根本绕不出来!”苻方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将军,西侧有敌,强攻营寨,已然近在咫尺!”
“什么?!”这一次苻方也镇定不下来了。
从西边来的?
他有些僵硬的撇过头,看向舆图。
城南一大片空白,一直没有引起过他甚至绝大多数氐人将领的注意。
还真的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