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似乎也知道谢湖所说的都是事实。
一个派在外面的家臣,看到家主印信,又听闻谢奕出事了,前线急需粮草,第一反应自然是抓紧调拨粮食。
别的都另说。
谢湖的所作所为,不但没错,而且还是一个家臣在关键时候非常合格的表现。
应该值得嘉奖才是。
谢奕皱眉不语。
而谢湖微微抬头,看到谢奕的神情有所变化,当即缓缓说道:
“而且属下窃以为,既然这些家产打算放弃,那么拿来支援征西将军,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大娘子和五公子救援心切,便宜行事,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没太弄明白事情的始末缘由,但是杜英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给这个谢家家臣点个赞。
这是把自己捞出来了之后,还不忘帮着两个小主人开脱。
这个“谢糊涂”,可是一点儿都不糊涂。
谢奕也察觉到了杜英已经站在不远处,知道现在不是再晾着杜英他们而几乎训斥家臣的时候,当即勉强挤出来笑容:
“家中小儿女胡闹,这家臣也不能明辨是非,一时气愤,让贤侄见笑了。此为我谢家荆州管事,主管荆襄谢家事宜,谢湖。”
杜英和王猛上前见礼。
谢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
王猛是随同而来的,因此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杜英身上。
家主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一般不会说如此客客气气的和一个年轻人解释什么。
还真是奇怪。
谢奕紧接着介绍了杜英:“这便是关中盟盟主杜英,出身杜陵杜氏,此次能脱得险境,甚至还能够破敌子午谷,杜贤侄功莫大焉!于谢某,亦有救命之恩。”
一听说是家主能够取得胜利的功臣,甚至还是救命恩人,谢湖的态度转眼就变了,赶忙再一次拱手:
“谨代表荆州谢家,感谢杜盟主恩情。”
他作为荆州管事,平日里当然比谢家其余家臣仆从之类的都熟悉谢奕的性格。
这就是个从来不把什么权谋诡计放在心上的爽朗汉子,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就是这么简单。
杜英曾经把谢奕从困境之中拉出来,那么谢奕自然就会欣赏他、感激他。
而杜英也有些惭愧,谦虚的说道:“伯父客气了,英不过是为伯父臂助罢了,即使是没有关中盟,伯父或许会耽误些时间,但是必然还是能荡破子午谷。”
谢奕连连摆手:
“你小子总是这么客气可不好,这功劳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若没有你帮助,保不齐本将就一头撞在苻雄的马蹄前,或者撞在长安城下了,到时候谢湖来了也只能给本将收尸。”
接着,他抓住杜英的小臂:
“且同本将并驾,来!”
杜英登时苦着脸,很想表示,大叔,我真的才刚刚学会骑马没有多久,而且这也是因为前世曾经体验过,不然恐怕人都要从马背上甩下来,你让我跟你并驾齐驱,我真的追不上。
谢奕自然察觉不到杜英的苦处,只是非得要拉着他一起。
杜英也只能无奈“从”了。
谢奕的性格决定他只要不是仔细注意,很难察觉到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但是谢湖这个谢家派在外面的管事,自然精明得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谢安派来给谢奕兜底儿的。
他当然察觉到了杜英脸上的犹豫。
这位杜盟主,又是在犹豫什么?
莫非他对家主有所防备?
不管怎么说,家主对于这个杜盟主的信任超乎想象,自己至少得尽快把这个情报告诉给大娘子,让大娘子尽快传递给江左。
若此人真的是个人才,以后自然能够成为谢家进入关中的重要帮助,而若此人另有所图,那就必须要尽快除掉。
杜陵杜氏,背后可是凉州。
谢湖并不觉得事情会有自己看到的这么简单。
只是自家家主太简单了。
王猛跟上杜英和谢奕,他路过谢湖身边的时候,瞥了谢湖一眼。
这个谢家管事,看上去比谢奕有城府。
要尽可能的拉拢,并且注意他的关注点才是。
王猛微笑着说道,“管事一路北上,舟车劳顿,可要先去坞堡之中休息一下?”
谢湖摇头:“有劳景略兄弟费心,但是身为家臣,当随家主。”
平时也没见你为你家家主牵马坠蹬。
王猛虽然微笑,但是忍不住腹诽。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谢湖还没有放下戒备。
“那谢管事请,小弟正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管事。”
通过刚才的介绍,谢湖也知道,眼前这个也不过而立的年轻人,正是关中盟的军师,也是杜英的亲信。
家主对他也很欣赏。
而且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的样子,让谢湖在潜意识中就意识到,这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自然不敢怠慢,也没必要抬架子。
谢家不是那种不知恩图报、还要摆出高高在上嘴脸的家族。
更何况谢湖这个层次上的人。
人家说到底也都帮过家主,甚至救过家主,当然要客气。
“景略兄弟勿要客气,谢某定知无不言,请!”
王猛微笑,虽然自己不过一介布衣,而对面是堂堂江表大族外派一方的管事、亲近家臣,但是王猛对于对方展露出来的客气,甚至谦虚,并不奇怪。
这说明杜英已经完全获取了谢奕的信任,察觉到这一点的谢湖,在感情倾向上自然就更加认为杜英和王猛他们应该是“好人”。
队伍刚刚走起来,谢奕就察觉到异样,看着杜英紧张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们年少英姿的杜盟主,竟然在马背上左支右绌!”
抓着马缰,听到谢奕的调笑,杜英反倒是放松了一些。
虽然显得我有点儿狼狈,但是无疑在周围人中,谢奕应该是马术最好的一个,所以跟着他安全得很。
当即杜英甚至还把马缰搭在手臂上,对着谢奕拱了拱手:
“若是小侄事事能为,早就应为伯父马前卒也,为伯父战场冲杀,何必只能在背后打打闹闹?”
谢奕的笑容更浓:
“贤侄可莫要这么说,也无须事事能为,以贤侄之才,或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或是辅佐陛下、治国安邦。让贤侄上阵厮杀,伯父心中都有愧。”
晋末多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