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书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后,惊喜地放下了手中正在洗的菜:“安安?”
她笑着看向一旁脸上带着错愕神情的孟晓清,笑着解释:“晓清,我的朋友今天来这里看看福利院的孩子们。”
“安安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你们年纪相仿,应该会比较有话题聊。”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孟晓清走出了后厨,来到大门前,把大门打开。
今天院长出去采买东西,顺便拉赞助,过两天才能回来,福利院里这段时间,就都靠方佳书一个人撑着,幸好还有孟晓清时不时过来帮个忙,不然她一个人真的搞不定这些孩子。
池安这个时候来,可是帮了她的大忙。
沈舟旭一路上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对待池安拿出了一种对待比较亲近的同事的态度。
他其实并不讨厌她,甚至还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很让人安心,尤其是安他这种心思狡诈人的心,可是他行动中却下意识地显现出了一种微不可见的疏远。
或许是因为他太清醒了。
沈舟旭侧过头,看着脸上脸上满是笑意的人,轻轻垂下了眼睫:池安和甜甜其实有那么一点相似,一样对这个世界抱着善意,一样单纯善良。
所以每次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中总会闪过一丝念头,那就是把池安当成自己的妹妹也未尝不可。
可是正是因为他太清醒,所以才会和池安保持着一种既亲近又疏远的态度,他只有一个妹妹,一个会在他身前甜甜地叫着哥哥,一个即使被那个人渣打的遍体鳞伤,也会笑着告诉他一点也不痛的妹妹。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自然洒脱。
正在这个时候,有些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两个女人的身影并肩出现在了门前。
因为背着光,沈舟旭看不到她们的神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左边的人影后,他一直以来都平稳跳动的心脏开始了不受控制的乱跳:扑通、扑通。
“佳书姐姐!”池安看到门开后,直冲冲地向方佳书冲了过去,扑进了她的怀里,把她撞得后退了一小步,“我好想你啊。”
“你教我的那些饮品我都已经会做了,喝了的人都夸我可以出去买奶茶为生了。”池安埋在她的怀里,笑着把自己夸出了花来。
“安安果然很厉害。”方佳书看着怀中的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抬起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两人。
池安很快从她怀中起身,把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拉了过来:“佳书姐姐,这就是我说的那两位同事。”
“这是孟雨英,一个武术特别厉害的小姐姐,这个是沈舟旭,他前一阵子生了个病,最近身体刚好就被我拉到这里来奉献爱心了。”
“你们好。”方佳书对着他们和善地笑了笑,然后介绍起了站在她身边的人,“这位是来福利院帮忙的大学生孟晓清。”
接着,她转头对着孟晓清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那个朋友,池安。”
因为已经进了门,没有了阳光的遮挡,池安看清了孟晓清的长相。
她的皮肤很白,眼角微微上翘,眼尾处还有一颗泪痣,本来只看眼睛是一种很魅惑的长相,但是因为她柔和温婉的面部轮廓再加上周身冷清的气质,所以第一眼看她时,只会觉得她安静沉稳。
池安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为什么她觉得孟晓清的长相有点面熟?
她认识的人并不算太多,把所有的人在脑海里过一遍也不过是四五秒的时间。
然后,她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看向了她左手边的人,语气调侃:“沈哥,你真的没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沈舟旭和孟晓清乍一看,真的有几分相似,不过多看几眼的时候,这种相似就少了很多。
她吐了吐舌头,刚想说在自己是在开玩笑,就发现沈舟旭的神情有点不对劲。
她虽然和他相处的不多,但是对他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性格非常了解,据陆队说,重伤的沈舟旭当时被救出来时,脸上的表情除了带了一点痛苦之外,都没有任何外露的表现。
可是现在……
她看着他眸色深沉地盯着孟晓清,一句话都没有反驳的沈舟旭,眨了眨眼睛,弱弱地开口:“原来你们认识的吗?”
而其看起来还是一种颇有渊源的样子。
沈舟旭回过神来,双手死死地攥紧,指甲仿佛能在手心里掐出一道道血痕,孟晓清眼尾的那颗泪痣,红的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用尽自己卧底在毒枭身边时的理智,逼自己闭上了眼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必须要好好调查清楚……
“不认识。”孟晓清被他盯得有些心慌,看到他闭上眼睛后,忍住了心中奇怪的感觉,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开口,“说不定是我长得太大众,让沈先生认错了。”
沈舟旭所有的理智伴随着她的声音又开始濒临崩溃。
他想象过很多次如果甜甜可以平安长大,她会是什么样子,会有着什么样的声音。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不需要什么调查,不需要什么思考,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想认下这个妹妹。
“晓清姑娘长得太像我的妹妹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数的疯狂和希望被他尽数压在了眼底,“可是我的妹妹在她六岁的时候走丢了。”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池安对他说过的话,假设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果,他为什么不朝着好的那一面去猜想呢?他根本没有见过甜甜的尸体,也没有从任何人那里打听到甜甜死亡的消息,不是吗?
他和甜甜有一个很不幸的童年。
他的父亲沈裕年轻的时候做生意赚了一笔钱,娶了他的母亲,结果在他七岁的时候沾染上毒品,家产败的一干二净,本来脾气就不好的他还有家暴的恶习。
他的母亲不堪其辱离家出走,他不怪她,她已经为了他和妹妹坚持了很久。
再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打骂,即使他已经尽力保护甜甜,可是在他上学的时候,回到家,总会看到脸上身上满是青紫的妹妹。
他报过警,可是因为沈裕认错态度良好再加上家里的两个孩子需要照顾,所以只拘留了两天就出来了。
在那以后,他就知道,只有离开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那个时候已经想好了,再过一阵子攒够了钱,就带着妹妹一起离开这个家。
市里举办了一个小学生的奥数比赛,只要得到一等奖,就能有五千的奖金,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带着妹妹离开了。
可是等他参加完比赛,攥着五千的奖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了沈裕一个人,他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笑着叫他哥哥,会把他分给她的糖偷偷藏起来然后等他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逗他笑的妹妹了。
他疯了一般地质问沈裕,却只换来了一次毒打,紧接着,他找了很多人,没有得到一点甜甜的消息。
再然后,在沈裕醉酒后,他趁着他醉酒,问出了事情的经过。
多么可笑,因为没有钱吸毒,所以就把自己的孩子卖给了一个和他一样的瘾君子。
问出了那个名字后,他带着自己偷偷攒的钱就要去找妹妹,结果在新闻上看到了那个人因为涉嫌人体器官买卖,被关进了监狱,枪决已执行。
他童年中唯一的亮色,就这样暗了下去。
“这么巧。”听到沈舟旭的话,方佳书也愣了一下,“晓清就是在五六岁左右被孤儿院收养。”
池安感受了一下周围堪称静谧的氛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兔唇的五六岁的女孩走到她面前,怯生生地看着她。
幸福福利院比较偏僻,来这里的志愿者也不多,所以孩子们都很好奇,平时最乖巧的钱多被推了出来打探消息。
池安把视线转到福利院的院子里,这里的院子看起来不大不小,但是足够三十来个孩子们一起玩闹。
有的孩子躲在树后面,有的孩子站在墙角下,还有的孩子正在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他们一行人靠近。
池安看着他们,软下了神色,拉着孟雨英和方佳书离开了沈舟旭他们两个人身边。
“沈哥,你既然和晓清这么有缘,就好好聊一聊,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惊喜呢。”她一边拉着她们,一边暗示道,“你最近不是运气特别好吗?说不定真的有好事发生啊。”
来到孩子们的中心,池安看着他们身上虽然破旧,但是干净整洁的衣服,扬起了一抹亲切的笑意:“让我来数一数有几个可爱的小朋友啊,一会儿要是我数错了,就给你们分礼物好不好?”
孩子们听到她的话后,有的飞快的跑到角落藏起身,有的则是犹犹豫豫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好像在说没有礼物也没有关系。
这里的孩子身上大都带着一点残缺,有的小朋友唇色青紫,一看心脏就不太好;还有的小朋友是兔唇;还有小朋友脸上带着大片的胎记……
方佳书站在她身边,眼神柔和地看着这里的或活泼或安静的孩子,时不时出声说一下他们的名字和特点,她是真的很爱这些孩子,所以才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的时间,愿意把身上的积蓄都用在他们身上。
阳光照在福利院中的每个角落,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暖洋洋的,属于太阳的味道。
“你们藏的太好了,我都数不清了。”池安把双手放在嘴前,做出了一个喇叭的形状,“所有的小朋友们快出来吧,排好队,我带着你们去领礼物。”
这一边,池安已经和孩子们打成了一片,沈舟旭和孟晓清之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亲近。
沈舟旭那是谁,那是能在毒枭那里得到信任的卧底,套一个大学生的话根本没有用到任何技术含量。
不过短短五分钟的时间,他就从她口中把所有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套了出来,两个人也从一开始的生疏成为了现在的可以聊天的朋友。
知道的越多,他的心里就越发笃定,孟晓清就是他的妹妹。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以甜甜的聪明才智,从一个瘾君子手中逃脱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她左手虎口处的那一枚小痣,他记得她小的时候特别不喜欢这颗痣,因为她听其他人说这里张痣长大了就是一个干脏活累活的命,还哭着和他说要把这颗痣给丢了。
“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那你的呢?”孟晓清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两双有些相似的眼睛四目相对。
身在孤儿院的孩子,谁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家人,幻想着有一天父母会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笑着来接他们回家。
她也这样想过很多次,可是在她长大到一个完全不需要家人的年龄时,一个看起来好像是她哥哥的人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她本来以为她会委屈,会想要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可是在这一刻,她只感受到了欣喜。
她真的会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吗?
沈舟旭看着她眼中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和依赖,轻声开口,把小时候的事情尽量简单地告诉了她。
“那个时候,你过得很不好,可能因为那些记忆太过黑暗,所以你才会……”他低下头,心中是淡淡的庆幸,如果她真的跟着他生活的话,可能要受太多的苦。
“忘了也好。”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消散在了空中。
“可是。”孟晓清看着他,“我总觉得我自己不想忘记……”
或许是因为即使那段记忆再痛苦,再黑暗,都一直有一个人陪着她吧。
因为福利院里有很多小朋友,所以她一直有随身带糖的习惯,看着周围好像被愧疚围住的人,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糖果,递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简短的画面,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姑娘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比自己大上一些的男孩,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脸:“哥哥不痛,吃糖。”
“哥哥不痛,吃糖。”她喃喃地开口。
沈舟旭颤抖地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糖果,一滴水珠坠落到了地上,溅起微小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真好,我们两个,都不会痛了。
等到池安和孟雨英给所有的小朋友们分完她带过来的礼物后,沈舟旭和孟晓清终于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池安看到孟晓清通红的双眼以及沈舟旭脸上的动容之色,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他们这是相认了吗?
“沈哥,晓清。”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还好吗?”
“晓清比你大六岁。”沈舟旭眼中的笑意那样真切,笑得池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来这才是沈舟旭真正的样子吗?
“晓清姐姐好。”听到他已经确认了孟晓清的年龄,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对着孟晓清笑得灿烂。
“晓清?”方佳书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期待,“你这是……”找到你的亲人了吗?
“佳书姐,我下午可能要请个假出去一趟。”孟晓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也不能仅凭知觉认亲,不管怎么样,做一个鉴定,两个人都会更放心一点。
“好。”方佳书看了他们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你们今天下午可以好好玩一玩,华市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
等到沈舟旭和孟晓清离开后,看着一院子嗷嗷待哺的孩子们,池安撸起袖子,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后厨。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下过厨,连厨房长什么样都不清不楚的人,池安觉得自己已经做得非常优秀了。
“佳书姐,我洗完菜了!”她拿着一片白菜叶一片白菜叶洗出来的白菜,心中满是满足。
原来下厨是一件这么有成就感的事情。
方佳书看着她半个小时的杰作,深吸了一口气,幸好她已经被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给锻炼出来了,看都这种情况,她不仅没有生气,还笑意盈盈地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安安真棒,洗的可比我洗的干净多了。”
还好孟雨英比较靠谱,她们两个很快就把所有的食材准备出来,然后开始下锅做菜。
这一方面池安自认为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就转身走出后厨,准备和小朋友们玩一玩。
在院子里,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的孩子。
她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看着他的动作。
即使身边来了一个人,孩子也没有给她分出一点的注意力,而是执着地在地上画着画。
其实在地上画画很难看出画者的绘画水平,因为土里的线条太过粗糙,可是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这个孩子对图形的掌控能力。
“是明明吗?”池安想起了方佳书和她说过的那个很有绘画天赋的孩子,轻声开口。
钱明没有一点回应,仍旧执着地在那里画着画,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他。
其实作为一个自闭症的孩子,他的症状并不算太过严重,反而有着正常小朋友很难达到的专注力。
池安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也不觉得失落,反而拿起了一条小树枝,学着他的样子,也在地里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钱明正在偷偷地看她在画什么,于是画的更加认真。
等到方佳书她们端着菜出来时,池安正在用手握着钱明的手在画什么。
“孩子们,开饭了!”
……
池安在福利院里待了一整天,在这一天里,她见到了很多从前她并没有见过的事情。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童年已经足够悲惨压抑,可是现在她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还有很多孩子,还在温饱线上挣扎,更不用说有足够的金钱去治疗他们的疾病了。
她在走之前,把从徐家那里得来的大部分钱,都留给了方佳书,那些钱已经足够帮助十来个小朋友去医院看病了。
池安和沈舟旭孟雨英走在华市的一条比较繁华的商业街上,准备买点当地的特产给部长他们带回去。
走在路上,池安的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一个披着头发,穿着一件深绿色长裙,身材很好的女生。
那个漂亮小姐姐看起来赏心悦目,她的心情在见到她后,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等到看不见那个小姐姐的身影后,她转过头,就对上了沈舟旭眼中的调侃。
“所以沈哥,你这是要刚上任就请假吗?”她脸红了一瞬,随即调侃了回去。
在这一天里,沈舟旭身上的气质改变了不少,以前他虽然也是笑,但是唇角的弧度好像丈量过一样,看起来虽然礼貌,但是并不会让人想要亲近。
但是今天他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很多,眼中时不时有隐隐的笑意闪过。
“安安,你说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平时喜欢什么呢?”沈舟旭一点都没有把池安的调侃放在心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她供起来,一天上三炷香。
他以为他早就已经不需要什么运气,也不需要池安的能力,可是原来锦鲤真的能够把他最想念的人,最想要见到的人,送到他的身边。
他的妹妹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而是在一家虽然算不上多富裕,但是比较善良的家庭里长大。
她考上了一个大学,在大学里勤工俭学,也认识了不少朋友。
真好,那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样子。
“喜欢为人民服务。”这个答案虽然看起来有点好笑,但是确实池安真是的想法,说完后,她自己仿佛也觉得很不靠谱,“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女孩子大约是喜欢化妆品、漂亮衣服和包包的吧?”
“不过现在好像好多女孩都喜欢追星,晓清姐姐没有喜欢的明星吗?”她一边走,一边兴冲冲地给他出着主意。
沈舟旭听到她的回答后,余光看了她一眼:“安安,身为一个女生,你不觉得你的回答连你自己都觉得心虚吗?”
“而且晓清不喜欢我送太贵重的东西。”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分别了这么多年,再亲近的人也会觉得陌生。
“这样啊,既然不让送太贵重的东西,那你就把标签给撕下来呗。”池安给出的答案粗暴但有用,“不过我觉得现在晓清姐姐最需要的,是你的陪伴。”
“你们这么久没有见了,肯定会很不习惯,但是感情嘛,肯定是越处越亲。”根本没有多少亲情经验的池安在那里侃侃而谈,而一直都有老狐狸一称的沈舟旭居然也在老老实实的听着。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啊。
就在孟雨英都想纠正两个人的一些神奇的观点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
发生了什么?
池安看着一群人围成了一圈又被人疏散,她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有老人晕倒了,已经有人打了急救电话。
“我们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池安想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径直往前走去。
走进分散的差不多的圈里,能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身上带着污垢的女人在蹲在地上,正在给倒在地上的老人做心肺复苏。
可能因为太过着急,女人身上满是汗水,可是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歇。
因为医院离这里很近,所以池安想上前的功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而在做心肺复苏的女人看到跑下车的医护工作人员后,松了一口气,直接坐到了地上。
“您是医生吗?做的动作很标准。”有个护士一边把病人抬上担架,一边赞扬了一句。
女人摇了摇头:“我就是一个医院的清洁工,平时学到了一点急救知识,还好有用。”
池安看着全身一个劲出汗,站也站不起来的人,从买的零食里拿出了一瓶饮料和几粒牛肉粒,走到了她的身前。
“姐,你没事吧?”她走上前去,把拧开瓶盖的饮料递了过去,轻声问道。
“没事。”贺晴媛昨天晚上一直在查资料,今天上午又干了一天的活,再加上刚刚的一翻动作,她现在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伸手颤抖着接过了饮品,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池安看着她身上破旧的衣服,看着她有些不合脚的皮鞋,最后看到了她脸上因为密密麻麻汗水变得斑驳的妆容,于是伸出手,小心地碰了一下她的后背。
希望这样的好人,运气可以好一点。
“谢谢你,小姑娘。”贺晴媛对着她笑了笑,露出了几颗带着黄渍的牙齿。
站在池安身边的沈舟旭,看着贺晴媛的装扮、中指上的薄茧以及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气质,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往贺晴媛手里递了几个牛肉粒后,池安站起身,揉了揉因为蹲了太久有些晕眩的头,站直身体看向身边的人。
她看着沈舟旭表现的和刚才别无二致的样子,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是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沈哥,你怎么了?”
沈舟旭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不是挺敏锐的吗?
“刚才那个人,你觉得怎么样?”他试探性地问道。
池安听到他的问题后,霎时停住了脚步,往身后看去,路上的人群早已散开,刚才那个女人也早已不见了身影。
“刚才那个人的身份有问题吗?”她抿了抿唇,声音听起来带着些许的失落,抬起头时,她眼中满是内疚,“我刚刚做了一件坏事,是吗?”
“是有点问题,不过看样子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沈舟旭本来想把事情说的更严重一点,但是看到他只是说了一句话,池安就意识到了问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忽然知道为什么宋部长说让他好好看着她了,这种情况下,他对一个刚刚用能力帮自己找到妹妹,还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人,什么长篇大论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周围的人群很稀疏,孟雨英也随时观察着周围环境,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街上小心地讨论着。
“能够在马路上选择担任风险救人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坏人吗?”池安不想怀疑沈舟旭的判断,但是她也不会隐瞒自己的疑惑。
她最近已经在有意识的选择能力作用的对象,就像今天,她是看到了女人的所作所为,然后经过她的穿着推测出她的贫困现状后,才选择动用的能力。
她只是觉得,好人应该有好报,这样才能将善意传递下去。
“好人和坏人之间的界限太难界定,只是见了一面,很难为一个人下定义。”沈舟旭看着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池安从来没有把自己看的太过特殊,所以她的身上并没有能力持有者的傲慢和自得。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所以在使用能力的时候,不会下意识的把能力用在有利于她的人,而是选择把能力用在需要的人身上。
可是‘需要’这两个字,太难定夺。
“刚才那个人,看年龄不过三十岁,但是穿着打扮都在向四五十岁左右的人靠拢,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露出来的身体却很干净,脸上应该化过妆,让自己看起来更苍老。”沈舟旭和她并肩走在回车里的路上,提点道,
“还有她的手,中指有薄茧,而且痕迹很深,说明最近一段时间还长时间碰过笔,而且她牙齿上的痕迹,看起来也有点不对劲。”
“这些说明了她在伪装,但是并不能说明她是一个坏人。”池安听到他的分析后,下意识的反驳。
“但是沈哥你说的很对,我以后会注意这些的。”她说完后,意识到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了,“以后也麻烦你也多教教我,让我尽量能够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沈舟旭看了她一眼,一声叹息消散在了空中。
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不要随便发散自己的善意,无论那个人需不需要运气,可是她要是真的能这样做,也就不是池安了。
“好。”
贺晴媛丝毫不知道她的伪装引起了两个人如此剧烈的讨论,她在街上随便吃了点饭后,就回到了医院换上了保洁的衣服。
作为一个新闻记者,她卧底过很多地方,比如说一些食品加工厂,又比如说一些很火的网红奶茶店。
她这一次待得地方,和以往都很不一样,是医院。
这个医院是华市的一个医院,名为三阳医院,医生水平比市里其他医院医生水平略低一些,但是收费相对来说比较低廉,所以有不少农村的穷人都选择来这里看病。
她当时在调查包养市场时,偶然查到了这里的副院长,明明除了这个医院没有任何的收入来源,但是偏偏他好像手里有不少钱,送给情人的就有一套房子和一辆保时捷。
她怀疑这个副院长私下里可能收了不少病人的红包。
然后她就在主任的允许下,来到了这里卧底。
因为不是医学专业,她就只能走另外的路子,曲线救国。
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整个医院的八卦她都已经听了一遍,最后整理出来了一个奇怪的数据。
这个医院病人的死亡率,好像有点太高了,平二十多场手术就有一场失败,可是很奇怪,明明手术失败率这么高,但是几乎没有患者家属来医闹。
所以本来查不到什么线索就应该去向主任报道的她,坚持留了下来。
因为这一段时间的长期潜伏,她已经可以正常进入副院长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现在他正在执行一台手术,这个时间进去正好不会遇到人。
她拿着拖把,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副院长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她已经来了无数次,办公室的摆设她闭着眼都能说出来。
办公室右边有一个柜子,里面放着不少病人的档案,她一直想看一看这些档案,但是由于柜门一直紧锁,她找不到一点机会。
她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拖着地,在拖桌子角落的时候,叮的一声,不知道什么被她用拖把从角落里撞了出来。
贺晴媛走上前去一看:是一把钥匙。
她下意识的看向右手边的柜子,来这里的时候她故意把副院长的砚台放到桌下的柜子里,在他找不到想要调走廊监控的时候她才站出来说自己给他放在柜子里了,这证明了他办公室里并没有监控。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钥匙朝柜子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里安静的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声,她把钥匙插进去,也不知道今天她的运气为什么这么好,这把钥匙居然真的是柜子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用微型相机把这些患者的就医档案拍了下来,即使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会有太大用处,也不会有人傻得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里,但是记者嘛,不能错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因为时间紧急,她也来不及细看,只拍了三十来份就停住了手,把一切小心地复原,把钥匙重新丢回角落。
拍完后,她自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为什么我们这些打扫卫生的还要加班啊。”大厅里一个胖胖的阿姨说着一口不知道那里的方言,对着身边的保洁一脸嫌弃地开口,“工资低也就算了,时不时还在晚上来个大扫除,这天都这么黑了,还让我们听什么领导讲话。”
“我呸,要不是为了全勤,谁愿意陪着他在这里折腾。”
贺晴媛完美的融入到她们之中,跟着她们一起吐槽医院领导:“就是,有这闲工夫给加点工资也行啊。”
“就是就是,我们这都快低破华市的最低薪资标准了。”
晚上十点半,贺晴媛终于在医院里干完了所有的活,准备等晚上回到家再挑灯夜战,看看能不能从今天拍的这些照片中找到线索。
在到她租的那套房子里,有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间,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就着月光,快步往巷口走去。
夜里的小巷分外安静,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快且沉重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距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用余光扫了扫,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很健壮的男人,正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稳住自己,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要假装和朋友通话,实则报警,但是她刚拿出手机,就见到那个男人从这条巷子的一个分叉路口离开了。
她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加快了步伐,在快要走出巷口时,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在下一秒,一个强壮的身影忽然从巷口出现,距离她不过两米的距离。
“救命——”
在这条小巷一墙之隔的地方,两个民警手里拿着手电筒,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又是一个报假警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警察……”正在他一个劲地向身边的民警吐槽时,忽然传来一阵尖锐激烈的呼救声,这条巷子是个小吃街,晚上十点收摊,这个时间人早就散光了,要是发生了什么案件,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快。”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身体就已经向着呼救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贺晴媛喊完后,拼了命地往后跑去,随即,那个一开始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从拐角走了出来,她的两条路都被堵死了。
怎么办?
正在她绝望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在找她走过来的时候,忽然被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手里拿着的刀子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脸,发出痛苦的□□声。
她深吸一口气,从受伤的人的身前跑过,越跑越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就在身后人快要追上她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两个穿着警服的身影,她哭着喊出了一声:“有人要杀我!”
今天的一切既不幸到了极点,又幸运到了极点。
第二天早上,华市新阳日报上,一则骇人听闻的新闻在众人之间传播:
“三阳医院副院长杨某涉嫌人体器官买卖,五年来有多少病人遭他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