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心说这么久时间过去,这一位还是如此地没有眼力见。他都沦落到掏粪的地步了,她竟还不清楚他当下境遇么?他自己都难以脱身,更莫说带她一起走了。
而同时藏锋也好奇,司马阁老的小夫人如何成了檀沐庭的养女呢?
藏锋只好同她解释:“檀沐庭豢养了一批死士,这些人都是从小被训大的,对他忠心,很难对付。我谋划许久才打算在今日逃离,不想却撞见了姚夫人…夫人又为何会在此地?”
姚玉环面色瞬间暗淡下来。
“我如今已不是姚夫人了…两年前咱们回京后不久,我同阁老吵了一架,赌气离家出走。那时我心中烦闷,饮了些酒,恰巧碰到檀沐庭,便闹了一通。谁成想他竟将我捉进府,这府里个个都拿我当大小姐…真是可笑!他这会儿竟想要做我爹了,也不看他配不配!”
藏锋想起府中人对待她的态度,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檀沐庭待你确实极好。”
“那是他有愧!”姚玉环却恨得牙痒痒,“我娘原是班子里的人,跟人走南闯北地唱戏,他们在济南时,檀家将他们请了去。檀沐庭这混账,欺负了我娘,以致我娘生下我之后便自尽了…如果有得选,我倒情愿自己是个叫花子的女儿,也好过做他檀家的大小姐!”
藏锋闻言又吃一惊,不想姚玉环竟真是檀沐庭之女。可惜檀沐庭恶事做尽,竟未报应到他本人身上
,反倒是姚玉环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
不过听她言辞,说她不恨檀沐庭是假的。不过想想也是,谁碰到檀沐庭这种爹谁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今日我原打算离开,却不能带你一起走。”藏锋道。
姚玉环瞬间变得失落。
“不过我想,不久后你便能自己出来。”他又道,“檀沐庭既然不会动你,还请你耐心等上一段时日,这期间万万不要同别人说起曾见到过我。”
“那是自然。”姚玉环复又变得期待,“大人说我会离开,这话可是真的?!”
藏锋点头肯定。
姚玉环是个心大的,于是催促道:“那你快走吧,回去同郡主报信儿,叫她来抓檀沐庭下大狱,好为我娘报仇!”
藏锋道好,与她道别后,推着粪车趁夜色离开了。
藏锋走后,姚玉环准备回房,然而却见崔之瀚在院子的拱门处等着她,似乎站了许久。
姚玉环一愣,随即变得有些紧张:“你在这儿多久了?”
崔之瀚眨了眨眼,道:“崔某并未离开。”
“你…你没走?!”姚玉环心中一慌,“那你可曾看到听到什么了?”
崔之瀚俯首望着她,依然是那副温和谦恭的模样。
“崔某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重要。”他慢慢道,“重要的是,我是真心想要同小姐结为夫妻,所以小姐不想看到的,我断断不会去做。”
姚玉环咬了咬牙,问:“那我若是说,我并不想同你做夫妻呢?”
“那便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崔之瀚叹了口气,又道,“小姐为何不愿给我一个机会呢?”
姚玉环不想同他多说,却又担心他会同檀沐庭告密,于是狠了狠心,问:“你可知在我未进檀府前,都是在做些什么吗?”
崔之瀚表情十分沉静,顺着她的话问:“小姐在做什么?”
“十六岁前,我同戏班子走南闯北,寅时练功,卯时洒扫,有我台子便上去唱两声,没有便卖茶卖笑。”她咬了咬牙,继续道,“十六岁后,我做了高官的妾室。他年纪比咱俩加起来都大,可他是头一个关心我的人,我心甘情愿地跟他。”
崔之瀚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我就是这样便宜的人,别人随便一句关心的话,都能叫我感动好些年,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人家。什么檀家大小姐,都是假的,我做不来这等人。你人长得出挑,又有功名在身,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姚玉环想了想,又说,“倘若是檀沐庭利用你家人胁迫于你,这个好说,我去同他闹,管叫他不再纠缠你家人。”
崔之瀚问:“那小姐呢?”
“我?”姚玉环一头雾水,“我怎么?”
“檀大人不会迁怒于小姐吗?”
“不会。”姚玉环说罢,又补了句,“我闹了不止一次,他不会将我怎样的。”
“倘若小姐厌恶崔某,崔某此刻该掩面而走才是。”崔之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却道,“可小姐方才句句泣血,这实在令人难以弃之而去…或许同你所言一般,我也是个便宜的人,越是得不到,越上赶着来。”他顿了顿,继续道,“过去如何,那都是过去了。阁老已经带着新夫人回了河内,他都放下了,你为何没有放下呢?”
姚玉环浑身一震:“你是如何知道的?”
崔之瀚低低地垂下了头,道:“我表兄原也是阁老门生,四年前我便见过小姐了。”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时小姐未上台,在门口与人交涉。”
姚玉环愣了一会儿,仔细一回想,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哪里是“与人交涉”,分明是有人划破了她的戏服,叫她登不了台,她气恼财路被截断,同人扭打在一起。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姚玉环乐了,“读书人说话就是含蓄,我明明同人打起来,跟个泼妇似的,到你嘴里却成了讲规矩的人了…你既一早便认出来是我,为何不早说呢?”
崔之瀚认真地道:“我说过,你不喜欢的事,我不会做。”
他倒是坦诚,却是叫姚玉环扭捏了。
“我极少同人说谢,今日却要谢你了。”姚玉环道,“今日之事,我希望你能保密。”
姚玉环拖了他半日,料定藏锋已经平安出府,便是崔之瀚打算告密,檀沐庭也不敢去定合街兴师问罪。
崔之瀚却道:“我一直在同小姐说话,什么都不曾看到。”
姚
玉环满意了,同时又有些惆怅——这崔之瀚,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甩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