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淬火焚心(五)

皇帝赐的宅子位在宫城东南处,距清枝胡同远,却离定合街很近。前后有寺改道观,西面隔一条街便临着姜崇道的宅院。若是想拜访景王也不难,向北一拐便是了。

他搬家动静不算大,但人人一早便听说状元郎要来,多闭上了门,只露出一条门缝,大小模样各异的眼睛叠了一竖排,正偷偷观望。

状元郎下了马,身形倒是高大英武,一张脸倒是清俊白净,的确是位文武兼备的美男子。

可惜可惜,状元这头名是将妻子供出去才换来的,再英俊再不凡呢,里头芯子怕是烂出了水了——不然礼部尚书张贴金榜的时候帝京有些头脸的都在榜下捉婿,就连三甲末名那位年过花甲的都被人抢走,为何不见人争抢这相貌堂堂的状元郎呢?

看够了,左右邻里街坊派仆人出来清扫门前,边扫边说晦气。

比起昨日遭受的待遇,眼下简直不足一提。司马炼什么都没说,同竹斋一道入了院。

皇帝赐下仆婢十余个,另配四房美妾,算是做了个贴补。不大的宅院人多起来,也算热闹。只是除了竹斋,人人总要往状元郎身上瞟。

美妾们见他生得玉树临风,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只是搬进来后除却第一眼,再没见着他人。次日凑在一起合计,状元郎竟也没入别人的房,不知是喜是忧。大着胆子去他房中请晨安,只一个半大孩子忙前忙后地伺候。

竹斋见了她们

,客气道:“今日主人要领着三甲去太极殿谢恩。”

几位美妾又舒出一口气。

司马炼换了御赐朝服进宫时,一街之隔的萧扶光刚喂过景王朝食。

“您何必亲自侍奉?这里一切有我呢。三餐喂药绝不经第三人之手,若是殿下在膳食上出了毛病,不用郡主说一句话,我把脑袋拎给您当球踢。”小冬瓜说罢又叹口气,“只是有句老话,‘久病床前无孝子’,等您哪天伺候烦了,父女恩情也就跟着淡了。”

萧扶光通透,当即便放下了碗,却仍是道:“除了你,别人伺候我不放心。”

小冬瓜替景王除了外衫,轻轻地为他按摩。

“干爹临走前要我发誓,要我这辈子都要对您忠心。”他边忙活边说,“若是没有殿下,轮不到我表忠心便要跟着干爹折在万清福地了…郡主的恩情是恩情,殿下的恩情也是恩情,忠心向着您二位没毛病。别看我自进了银象苑以来整日无所事事,一遇到事儿您就知道我小冬瓜的好了,这可是我表忠心的大好机会,我才不让给碧圆那几个刺儿头呢…”

萧扶光也被他逗笑了。

小冬瓜回头望了她一眼,说:“您该多笑笑,多笑笑,人的运道才会变好。”说着又赶她,“您忙您的去吧,我还得给殿下揉肚子排臭呢,您在这儿不光我施展不开,万一殿下突然醒过来恐怕也要脸红。”

萧扶光说好,最后看了景王一眼,转身

出了门。

景王居所是定合街最高之处,出门便见帝京城众阙。他的野心犹如他的高楼,毫不避讳地想要俯瞰天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皇位唾手可得时毅然决然地选择她的母亲,在大权在握时惊闻她母亲死亡真相吐血昏迷至今。

景王曾说她像先帝,可她最初听闻司马廷玉死讯时也同他一样。萧扶光想,她究竟是像谁?

或许像华品瑜所说,她像父王,也像皇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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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金榜诸甲入朝,帝京科举热潮渐消。因头名是被皇帝钦点而出,倒是不免叫人失望。

司马炼顺利进入翰林院,与其一起的是鼎甲中其余二人。

按规制,状头甫入院便是修撰,其余二人则任编修。

司马炼还未进门,翰林院来迎接的人看了他一眼,双腿便开始发抖。同行人扶着手问怎么回事,那人低低地道了声无事,从此一直低着头不敢瞧人。

司马炼入了翰林院后,被单独带到了一处别院。前来迎他的二人拱手道:“大人且先暂候片刻。”

司马炼一路也遭了不少人白眼,譬如榜眼,这一路都在翻白眼。榜眼是春闱时那位熬了多年得中头名后一口气上不来的那位,中年人素来古板,自是比一般人更看不得司马炼将发妻献给皇帝这种事,一直为此事不忿。他们一路来时榜眼冷嘲热讽,话里话外尽有排挤之意。

不过司马炼也不着急,在院中坐了半个多时辰,翰林

院便又来了一拨人,说要请状元前往内阁观政。

榜眼气得脸红脖子粗——什么观政,不过是借着由头让人入内阁了,真是好个司马炼,踩着糟糠妻一步便登上了天。

进了内阁大堂,袁阁老已经边喝茶边敲打人了。

袁阁老笑道,“诸位看,状元郎长得是不是像那位啊?”

众人望去,见状元郎一身青袍站在堂中,长身玉立,脊梁挺拔,宽肩窄腰,一副蓄势待发的姿态。

不少人慢慢往后退了一两步——这若将青袍换成红袍,分明就是小阁老了!

“不怪你们,我最初看到时也吓了一跳。”袁阁老又道,“想是这般面貌的人都有入阁之相,你说是吧,赵大人?”

让司马炼入内阁,全然是袁阁老本人的意思,赵元直并没有同意。如此先斩后奏,又拿小阁老出来说话,倘若否认司马炼,便等同否认小阁老。

赵元直骑虎难下,只能皱着眉头道:“人既然来了,日后便好好相处才是。只是状元郎与小阁老不同,大家都怕小阁老,可这位却不是他,不必紧张。”

赵元直的意思是这俩根本不是一个人,袁阁老也不生气,只要能让司马炼提前进内阁便算达成了目的。

司马炼名为观政,内阁在大堂设了办公处,是近南处明窗的位置。这个位置冬冷夏热,并不算好。

然而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有暖风徐徐吹来,倒令人十分舒适。

下午司马炼散值后,竹

斋驾车来接。

今日没有应酬,他得以提前回家。

然而到家之后,却见一人正撑着腮发呆坐在门口石阶上,似是等了他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