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仙媛又是一愣。
她慢慢回头,见之前在偏殿见过的那位“大人”正站在身后,正面含笑意地看着她。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浮上心头,然而仅仅是一瞬,她便将这个想法从脑袋中甩了出去。
“大…大人?”她惊喜地上前一步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皇帝笑了笑:“这是朕睡觉的地方,朕为什么不能在?”
秦仙媛错愕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醒悟过来。
“原来你是…你就是…”她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跪了下来,“陛下!”
皇帝轻轻颔首,说了声“起”后自行坐去了榻上。
秦仙媛来前听檀沐庭说过,当今皇帝风姿举世无双。
那时她只当檀沐庭在诓她,她甚至悲观地想——即便皇帝风姿好又如何?半老的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然而若说眼前之人,她倒是心服口服了——他的确担得起“举世无双”这四个字。
扪心自问,秦仙媛并不愿入宫,虽说她与皇帝先前便打过照面,且他是位风姿绝世之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
可当下光景,哪里容得她愿不愿意?
皇帝坐在榻边,她站在他跟前两丈远处。站着的像一把被张到极致的弓,而坐着的倒像朵即将被摧残的花骨朵。
此时秦仙媛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檀沐庭请人来教过的规矩早已在见到皇帝时便尽数被丢去了脑后。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当想起二人先前在偏殿说话时,
情绪果真缓了下来。
“先前您没说自己是谁。”她强颜欢笑道,“我还以为您是哪位得脸的大臣,还同您说了那样久的话,冒犯陛下…”
“无妨。”皇帝并没有看她,自顾自拿起了榻边桌案上置好的金托盘上的一个小汤盅,“是朕没有提前告知你。”
秦仙媛未料皇帝居然这样好说话,颤抖的身子渐渐定住。
皇帝将汤盅一饮而尽,顿了一会儿后,抬头看向她。
“若你一早便知道朕是谁,岂不是从一开始便吓得不敢说话?”他淡淡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面相看得倒是不错。”
秦仙媛猛然想起自己曾替他相过面,还说过他父兄妻子无一不相离的话。
此时她也不在乎折寿不折寿了,当即又跪了下来。
“我…我口不择言,不过胡诌了两句…”她好不容易定下的身形又颤了起来,“求陛下恕罪…”
皇帝的目光好似落在了她的头顶,压得秦仙媛大气也不敢喘。虽是条困龙,但天家威仪到底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她硬生生地受着审视,身子僵得不敢动弹。
皇帝终于挪动脚步,从榻上走了下来。
他轻俯下身,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她下颌。
秦仙媛战战兢兢抬起了头。
未经允许,直视天子是死罪。可她被迫仰视他时,却见道袍微褶,天子失仪。
秦仙媛的脑子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便涌上脸来。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她自然懂得那
是什么。
淡淡热意喷薄在她面上,她闻到了他呼吸中的似有若无的药酒气味——她通医理,顷刻便明白那是鹿血苁蓉酒。
有些事好像避无可避了。
她极为恐慌,哪怕同皇帝不是第一次打照面,她也是万分抗拒的——她这辈子嫁过人,她同司马炼是两情相悦后才成亲,她没有经历过眼前这种情形。
她不愿意!
皇帝自然察觉到了她动作中的抵抗,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伸手揪起了秦仙媛的发冠,将人硬生生拖着往身后带。
秦仙媛吃痛,捂着头皮哭求:“陛下…陛下,您饶命!求您放过我吧!”
皇帝将她狠狠摔在榻上。
秦仙媛被摔得晕头转向,却仍旧满脸是泪地继续求饶。
“朕是皇帝,是天子,你竟敢反抗朕?!”皇帝面无表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将人压在身下,“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敢求朕放过?!”
秦仙媛被掐得喘不过气,面庞渐渐由红变紫,眼看着就要被掐死在即。
皇帝忽然松开了手指。
新鲜空气瞬间灌入肺中,秦仙媛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一丝气力。
她总算知道了他的脾气,这是在困地久郁之人,只要找到宣泄口,他的暴戾便会一股脑儿喷涌而出——所有的温和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他才是最危险、最不能接近之人。
皇帝欺身而上,她如惊鸟一般惶然无措地望着他。
皇帝面上的狰狞之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初见时那一回眸的朗月清风。
“你的生死不过在朕一念之间。”他居高临下地道,“服侍朕。”
秦仙媛直愣愣地望着他。
皇帝说得不错,在他面前,她又算什么东西?哪怕先前同他攀谈过几句,可在他眼中,她依然是个不入流的物件——顶多是个能说话解闷的物件儿。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服从的,好像从去年夏末开始,所有的一切便开始偏离掌控。
伏龙岭有群山,其中一座山已荒废许久。然而就在今日,就在此时,却被人用开山利斧劈成碎石,碾为齑粉。原来经年之后上苍对她唯一的垂怜并不是出于爱,而是地有群山,只她恰好就在此处,仅此而已。
药酒效力太盛,且皇帝到底是一国之君,宫中府中多少貌美姬妾,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识过?从来只有女子屈服于他,断断没有他纡尊降贵去分心照顾别人的道理。
皇帝本就生得伟岸,日日练功打拳,年近不惑依然体力过人,手上狠厉无情不说,行动间亦是大开大合,万清福地又有术士传授共修之法加持,他想要折磨一个人,自是不在话下。
秦仙媛快要说不出话来,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一条命便真要交代在此地,于是再次哭求他饶命。
皇帝微微俯首,雌雄难辨的俊美面孔满布寒霜。
他冷冷地笑,一手还钳着她的腕骨,另一手却不知从哪里抽了一条鞭子出来。
秦仙媛睁大了眼睛
,正欲说不。
然而皇帝动作更快,只见他手起鞭落,狠狠地抽在她的脊背上,顷刻间皮开肉绽。
秦仙媛嚎啕一声,痛得浑身止不住地冒出冷汗,然而她却再也不敢开口说半句话,唯恐再惹他不快。
皇帝修道日久,此刻他眼底尽是血色,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而秦仙媛像一只断了脊的猫,软弱无力地任由他欺侮。
金色的帘子上被人用笔画了红色的符,应是用鲜血所绘,不是朱砂。
秦仙媛的上半身自榻上缓缓滑下来,她看着那道帘子,气息同身躯一样破败奄奄。
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未来的殿试金榜,而榜首则是三个大字——“司马炼”。
她的人生,好像从那时起便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