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千金不换(三十四)

因有考生在京,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热闹。

只是距春试不过一个月,萧扶光诸事缠身,无暇闲逛。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萧宗瑞又病了一场。裂开的嘴巴打喷嚏都四分五裂,只顾哇哇大哭,搅碎不知多少人的心。

萧扶光与秦仙媛有誓言在先,然而萧宗瑞已经一岁多,还未得到救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坎儿。她已着人盯着清枝胡同——秦仙媛可以拖,但她不能让秦仙媛逃脱自己的掌控。

若非萧宗瑞只这么一个人能治,她真恨不得处置了秦仙媛。

然而上元节一早,盯守清枝胡同的人却来报,说司马炼夫妇近日来动作频频,今早二人更是一同出了家门。

萧扶光沉思片刻,让人继续去跟。

而秦仙媛与司马炼二人出了清枝胡同后,径直向城南而走。

两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揣在怀中也沉甸甸的。今日又是上元,打清早起街头巷尾便挤满了人,城门处更是只进不出。秦仙媛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她已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压在这上面,只为司马炼能在春试中入榜。

二人直下城南,一直到了西明门。西明门北紧邻一座昭玄曹,那是前朝僧署,如今已改做道署。

秦仙媛看了又看,确信这里就是“南关曹局正街一十六户”。

秦仙媛一脸疑惑:“是这里不错呀?”

司马炼看了看道署前的牌匾,道:“曹局正街没有一户,也没有十五户。”

他上

前敲门,片刻后一个黑面皮的官员探出了头。

那官员似是刚醒,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司马炼看了秦仙媛一眼,低声道:“吾有黄金千两,欲织锦绣前程。”

那官员霎时便清醒了,他打量了二人一番,眼神锐利无比。

他侧身一让,道:“请进吧。”

二人拾级上前,然而官员却拦下了后面的秦仙媛,“你不能进去。”

秦仙媛欲理论,司马炼却道:“我自己去便好。你先在此处等我。”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道署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天底下顶要紧的不过只有万清福地那一处。

黑脸的官员引着司马炼入了内。

过了牌坊后便到了二门穿堂,司马炼前脚刚踏进来,四角便有人上前来。

一人用一条黑巾子蒙住了他的眼,又二人搜了他的身,道:“未带兵器。”

那官员说好:“那便备车吧。”

司马炼被蒙住了双眼,看不到,只听得到。他被人架上一辆略狭小的马车,与那官员同乘。

耳畔有风声呼啸,似是逆风行了数里,又拐了两个弯儿,最后停下。

司马炼感觉许久都未有人来扶他下车,正觉奇怪时,听到那官员同人私语:“不是一个人吧?这怎么行?那就先问问大人再做决定吧,反正他被蒙着眼,谁也看不到…”

另一人不知说了什么,便听先前道署的官员又说一声好。

司马炼被二人半搀半带着进了一座门,应是侧门,通过时

身旁两人还按了按他的肩膀,说:“低头过。”他个头高,寻常大门是不必低头的,只有通过侧门时才需要低首。

刚入了门,又行了几十步,脚下像是忽然宽阔了。有人在清理花园苗圃,连脚底踩在枯枝落叶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见有人来,像是也放下了动作,安静地等待他们通过,复又动作起来。

他最终被人带入一间厅堂,堂内有淡淡焚香气味,道署官员问:“这香好闻,为何不继续点?”另有一人压低了声音答:“那位大人不让点这个,万一家里人闻到就不好了。”道署官员一笑:“家中竟有位胭脂虎么?”那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司马炼依然被蒙着眼睛,他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只能凭一双耳朵去听。

几人在厅中坐了许久,约摸半个多时辰后,道署官员似乎是坐不住了,给几人上了一茬又一茬的茶,还问司马炼:“公子饮茶否?”

司马炼动了动微干的嘴唇,道:“有劳。”

官员让人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司马炼伸手去触,感觉茶已不热了。他端起茶盏欲用,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山呼海啸声,似是在迎接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不必紧张。”官员道,“大人马上就来了。”

司马炼点了点头。

温茶入口,是今年的雪片掺了一点儿去岁剩茶,口味不算好。

片刻后,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厅内众人站起身,他也跟着起身

,面朝门口处静静等待。

脚步声到了三丈远处,厅内人唤了声“大人”。但那来人却“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道署官员上前,那位大人似乎又向外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炼才听到官员又进了门,这次却直接问他:“你是何时来京,又是如何找上门的?”

司马炼答:“承蒙几位大人照顾,秋试时便走了趟门路,于是再备两万两,想在春试能讨一席之地。”

官员又道:“光献郡主寻过你,陛下也召你进过万清福地,你为何不仰仗这二位,反倒花这个冤枉钱?”

司马炼再答:“一时恩宠日久便消,真金白银换来的才实在。”

门外那人听后,忽然笑了一声。

官员再次走出去,片刻后又回来,说:“你在秋试中夺得经魁,按理说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但我们听说你与发妻过得拮据,这两万两白银又是从何而来?”

司马炼面有赧色,像是下定了决心后才回答:“小人面相上取了个巧儿,光献郡主误以为我是小阁老,以千金相赠…”

他没继续说下去,厅里的人却纷纷笑了起来,似乎很是认同他说的话——男女情爱,上头时莫说千金,便是为对方舍生赴死的也有,这本就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吃软饭的男子多的是,倒也不多司马炼这一个。

几人笑够了,道署官员却说:“这不是件小事,但你等了这样久,我们也不能让你白跑,

这样,十日内给你一个答复,你看可好?”

司马炼欠身拱手:“谢过诸位大人。”

他被送回了马车中,过了半刻不到,官员也挤进了车内。

只有他们的时候,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那官员甚至同他抱怨:“不是我们不替你办,这世道,谁不愿意多挣几两银?只是你有所不知,上头这些年查得严,去年下半年,原先那批人都被换下来了——谁成想摄政王竟将考试这种大事放给郡主?小丫头片子一个,她懂个卵的朝政。先帝在时都卖,两万两一个名额都不止,遇上顶富庶的能炒到五万两去!轮到他们父女便要做清做廉,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幸而下头走惯了门路,禁是禁不掉,只要咱们的大人还在,你就放心等入榜。”

司马炼默了一瞬,又问:“今天那位大人是什么来头?”

“他?他自然是…”官员警惕地咳了一声,“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蒙着你的眼可不就是不想告诉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