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四时无常(二)

宇文渡回了纪府,开始思索着怎么在不惊动景王的前提下找到小芙。

纪府不小,从养了九房上就能知道。不过女眷多,事儿也多,想要找小芙恐怕要费上许多功夫。

自古皇家好脸面,一旦出现什么异象,往往就会朝着改朝换代上想。皇帝继位六年,景王虎视眈眈了六年,甚至朝中还有许多老臣说,先皇崩得十分蹊跷,而景王这些年独揽大权,便是为了报复皇帝。

宇文渡是镇国大将军宇文律的儿子,宇文律从前对先帝忠心耿耿,新帝即位后自然也侍奉新帝,可惜谁知皇帝醉心修道,全然不管政事。

而青檀泉连续三年涌酒,景王亲自驾临峄城县。宇文律为表对帝王忠心,派他护送景王来峄城——明面上是护送,实际上却是监视,一旦景王拿青檀泉做文章,宇文渡好能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帝京,让宇文律等人提前做准备。

宇文渡这一路都不见景王有什么动作,这位王公看似一人之下,却已站在巅峰,牢牢把控着帝国命脉。

越想坐稳皇位的人便越是谨慎,事到如今他只差一个师出之名。

可这一路以来,景王整日看书写字,除却路上收了两个侍女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宇文渡一度认为,景王就是借查访青檀泉之名给自己争取上一月休沐日。

不然哪里有人天天不出门的?一般像他这样还不得憋死?

不知不觉宇

文渡便来到了景王歇息的楼前,他整了整衣领,拱手道:“宇文渡求见殿下。”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打开了门,半躬着身子请他进来。

宇文渡看了她一眼,垂首走了进去。

天色已晚,景王已经换上了寝服,整个人懒懒散散地斜坐在榻上,另有一侍女跪在榻下轻轻地替他按着脚。

“怪不得她们都说你手艺好。”景王的面容掩在书卷后,笑意却四面八方地围了过来。

宇文渡总想不起他的模样,却熟悉这种压迫感。

那侍女却是不怕,笑盈盈地说:“奴婢属虎,人人都说,属虎的人给按上一按,身上百病都会消。”

宇文渡听得头皮发麻——到底是半路上来侍奉的,景王已经不年轻了,这么说岂不是暗讽他年纪大?

未料景王并不在意,又说“那日后有劳你”。

侍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宇文渡心里发毛。

景王将书卷一放,看向宇文渡。

印象中那张不甚清晰的模样开始重合,宇文渡脑中闪过小芙的面容,惊觉在景王跟前分了神,赶紧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景王说了声起,和蔼地问:“可是查到了什么?”

宇文渡垂眼看着他的衣襟,说:“殿下,据峄城县居民所言,往年青檀泉出酒时气味浓烈,今年却不比往年。且往年慕名而来之人数不胜数,酒香十日殆尽。而今不知为何,青檀泉香气渐隐。”

景王嗯

了一声,手指在膝上一下一下地点着。

“已是第五日了罢?”他忽然问道。

“是,殿下。”宇文渡将头垂得更低,说,“往年青檀泉无人看管,而今周遭遍布守卫。加之泉水与井水同来自地下,泉水涌酒,井水却没有。所以臣猜测,应是有人蓄意为之。”

景王默了片刻,朝着侍女挥了挥手。

两个侍女轻轻地退下。

景王放下书卷,从榻上支起身子,对他道:“孤不大喜欢别人猜测,因一切尽有可能,若仅仅靠猜测来下定论,天下早已大乱。孤还有要务在身,只能在此地停留十日,如今还剩五日——再过四日,若还是查不到,那么便要按孤的法子来——将纪家人全部处置掉,以绝后患。”

宇文渡后颈发凉,他早便知道景王行事狠厉,未料竟毒辣到这种地步,难怪司马家一老一小两位阁老臭名昭著,却偏偏得了景王青眼,原是臭味相投。

宇文渡想起小芙来。

小芙已经入了纪家,若他再过四日找不到她,岂不是也要被连累处置?

不行!

他不能再让小芙陷于险境之中了!

“殿下,臣恳请殿下予臣方便,彻查纪家。”宇文渡忙道。

景王点了点头,“这本就是你的权利,不需要刻意过问。不然孤还以为,纪家有你的什么相识之人——”

宇文渡用尽了力气才使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同平时无二。

“没有什么相

识人。”他道,“臣自然是秉公办事。”

景王点了点头。

宇文渡正准备告退,却又被他唤住了。

“孤还记得,你前两日好似带回一个姑娘?”景王问,“怎的如今不见她?”

宇文渡的额头滴下一滴汗。

“她…跑了…”宇文渡只好老实道。

景王笑了笑,又问:“南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又是一表人才,这都能让人跑了么?”

“她不是旁人,是从前臣在怀仁书院认识的旧友。”宇文渡苦笑了一下,“臣往年做了糊涂事,对不住她。”

“怀仁书院?”景王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什么糊涂事?说来听听?”

怀仁书院位于怀仁山之上,能进书院的非富即贵。若没有点儿钱财人脉,轻易进不去,可见小芙家底并不差。

但宇文渡不认为景王是个可以谈心的人,且他们之间还有利益冲突。

可他又不能全瞒着景王,毕竟景王手段多是是,若是对那件事好奇,一声令下全城搜寻小芙,那么自己便多了一样把柄在景王手中。

“是我不好…”宇文渡含糊道,“我年少时做错了事,伤了她的心。”

景王噢了一声,像是没了兴致。

宇文渡最后朝他拜了一拜,退了出去。

他一走,景王那两名侍女便从后面绕了出来。

方才替景王按脚的碧圆呸了一声:“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少!”

“谁说不是呢?!”清清气呼呼

地说,“心眼子是这两年才长的,若是早上两年,怕是个头都长不高!”

景王闲闲地倚在榻上,却没有斥责她们多嘴。

两名侍女冲着宇文渡远去的身影狠狠地白了一眼,随后关上门继续侍奉景王。

宇文渡得了准许,当下便回房思索如何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找到小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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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未亮,小芙还在柴火堆里睡得香香,便听到外间有人大喊大叫。

“失火啦——”

“烧起来啦——”

小芙吓得一个激灵,擦了擦口水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