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渡人高马大,郝赞娘五短身材全然不敌。
可泼妇自有泼妇的能耐,她当下便扯着喉咙喊:“杀人啦——杀人了呀——”
不喊还好,她闹出这么个动静之后,墙头上便多了几道黑漆漆的影子。
定睛一看,清一色都是彪形大汉,个个皆是一脸严肃持重的模样,瞧着比兰陵城门口的卫兵还要厉害。
郝赞娘知道自己碰到铁板了,声音渐渐小了。
宇文渡的脑子嗡嗡的,回荡的全是刚刚她辱骂小芙的脏话。
他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将郝赞娘扔到地上。
“我没什么耐心,不想听你说废话。”他冷声道,“我只问一句——小芙现在在哪儿?”
郝赞娘哆哆嗦嗦地答:“在…在纪家…”
宇文渡眉头一拧。
纪家,又是纪家。
短短一瞬间,他便做出了决定。
宇文渡一走,墙头上的那些人立时消失无踪。
东家缩在角落里,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小芙怎么招惹上这样的人了呀——”东家哭道,“这丫头要是回来,我是不敢再用她了。”
郝赞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娘。
宇文渡已经走远了,可郝赞娘依然还是有些惊疑不定。
“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她喃喃问,“我这是惹了祸事了不成?”
郝赞沉着一张脸。
“无论小芙是谁,做什么的,你也不该将人卖了…这可是触犯了律法!”郝赞道,“若刚刚那人同小芙有些交情,您之后怕是不好过。”
郝赞娘一听,吓得膝盖都抖了起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郝赞娘越想越害怕,最后竟然哭了起来,“那后生瞧着凶悍,若真是同那丫头相识的什么人,那我岂不是…”
“咱们是穷人的命,不要做那暴富的梦,省得惹祸上身。”郝赞站起身,从桌上取出那五钱银,又对他娘道,“这五钱本就是小芙的,她若还能出得来,我去还给她。小芙心软,一定能原谅你偷她钱这事儿。剩下的钱你去还给兰心,把自己撇出来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郝赞娘听后,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又瘫了下去。
东家叹了口气,扶着门离开了。
-
纪家,某个小小的柴房内。
小芙干了整整一天的活。
怪不得说纪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除了做菜,她把后厨的活几乎全包了,可一整天下来到现在才啃了个黄瓜,还是从厨子们拿菜的时候不小心带着滚到地上的。
一个黄瓜顶什么用?谁不知道天天啃黄瓜就算啃个饱,人也会瘦死。
小芙饿得前胸贴后背,伸出五指看了看,见掌心都磨破了皮儿。
多嫩的一双手,打小就养着,白里透着粉,就跟眯着眼看荷花似的。
自打来了峄城县,全给糟蹋了。
这会儿小芙最心疼的便是她这双手了。
小芙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到门边,看着天边的幽蓝夜幕,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儿放进嘴里。
她刚一吸气儿,角落里
便窜出来个瘦瘦的影子。
小芙吓得一激灵。
那个影子匆匆忙忙又鬼鬼祟祟地来到小芙跟前,拉起她的手便往厨房的方向走。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姑娘,鹅蛋脸,柳叶眉,配着一双弯月似的眼。长得倒是周正,还有些面熟,小芙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她将小芙带到厨房门口,摸出一只钥匙开了门。
小芙甩开了她的手,问:“你干嘛?”
那姑娘回头,说:“你不是饿了一天了?”
小芙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白天灶间的那个绿珠。
“饿,快饿死了。”小芙舔了舔嘴角,“你从哪儿弄来的钥匙?”
“兰香她们在喝酒,少两样下酒菜,让我过来拿。”绿珠说,“咱们得快点儿。”
她打开了门,二人一道走了进去。
绿珠先将两样腌菜摆了装盘,见小芙伸爪子要来捏,打了一下她的手背。
小芙讪讪地收回了手。
“厨房里头缺什么都有数的。”绿珠说着,转身去了灶前,拿着铁钩子从灶眼儿里扒拉出来两个黑漆漆的地瓜。
绿珠伸手摸了摸。
“还热着。”她说罢,将地瓜往小芙怀里一塞。
小芙的眼都亮起来。
她也不嫌,掰开一个地瓜,还知道分人一半儿。
绿珠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吃过了。”
小芙也没多让,直接啃了起来。
绿珠将腌菜收好了,催促小芙赶紧走。
小芙迅速啃完了一个地瓜,倒是留了个心眼儿,没将地瓜皮
随地乱扔,省得明天再让人瞧出来。
绿珠锁了伙房门,匆匆去前院送菜。
小芙一个人回了柴房啃第二个地瓜。
刚啃完,绿珠又来了。
这次她抱了床被子来。
进了柴房,绿珠看了看四壁,一时间不知道将被子放在哪儿。
“你昨晚就睡这?”绿珠指着柴火堆问。
小芙点点头:“不然咧?总不能去睡七夫人床上。”
绿珠被逗笑了,将被子铺在柴火堆上。
“还好天儿越来越热,这床被子我用不上。”她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是秋冬天就不成了,等入了秋,你还得还给我。”
“你放心。”小芙应道,“我呆不到冬天。”
绿珠又叹了口气,摇头说:“你是被人卖进来的,卖身契都在夫人那儿,能走到哪里去?只要不惹他们,一个夏天挣出一床被褥来绰绰有余的。”
小芙摸着绿珠给的那床薄被褥,问:“你也是被卖进来的吗?”
绿珠的脸黯了下来,抿了抿嘴,只说了声“我要回去了”便离开了柴房。
小芙走到门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她正要进屋,见门口放了一个拇指指甲大小的铁盒。
小芙望望左右,没见着人,将小铁盒拾了起来。
洗干净了手之后,小芙打开了它。
里头瞧着是猪油一样的白色膏体,若是细闻能闻到药香气。
小芙将它涂抹在手上几处破皮的地方。
她抻直了手指,仰面躺在那唯一一床被子之上。
“其实纪家
也不全是坏东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