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芙也惊了,“什么牙?”
纪伯阳盯着她的眼睛说:“象、牙。”
小芙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头一偏,“哕”的一声呕了起来。
郝赞又去拍她的背。
“你自己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做的吗?”郝赞道,“这可是象牙!金贵得很!那些富商再有钱,不过也只有小小的一颗挂脖子上。你倒好,你居然折了两根象牙做筷子…”
纪伯阳咳了一声,解释道:“象是巨兽,它的牙齿粗而长,一颗牙齿可以做出多支筷子。”
郝赞是土生土长的峄城人,哪里见过象?好在他无知无畏亦无耻,并不觉得自己闹了笑话。
反倒是小芙,得知自己的筷子是畜生的牙做的,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肺都呕出来。
纪伯阳命小童给小芙倒了水,小芙拿它漱了漱口,又吐了个干净。
吐完了才觉得唇齿只见透着清香,小芙低头一看,见嫩茶叶正湿淋淋地伏在杯底。虽然小芙不饮茶,却也知道这是好货。
纪伯阳眼睁睁地看着二十两一斤的茶叶泡出的茶水就这么没了一杯,动了动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郝赞这时候倒做起个好人来了。
“给大公子添了这么多乱子,真是不好意思。”郝赞想了想,还是先礼后兵,“可事情的经过您也应该清楚,二公子找小芙的晦气,小芙一个姑娘家,哪里得罪得起?这才不得已打算走的。”
纪伯阳看向小芙。
跑了半天,折腾
了半天,又吐了小半天,此时小芙的脸灰扑扑的,已是没了气色。可人跟人不同,有的人就是受老天爷偏爱,眉眼五官无一处不像是精心细琢出来的,就连没梳好的头发翘起来的那一绺儿都像是在说这年轻姑娘有俏皮像。
“小芙姑娘不用离开,安心呆着就是。”纪伯阳慢慢道,“我一定让仲崖给你一个交代。”
小芙撇撇嘴,心道你能让你弟弟给我一个交代,可你爹呢?纪老爷也不是个好东西,见天儿色眯眯地看着她,还来摸她的手——啧,真是晦气!
人不能得寸进尺,纪伯阳没有伸出咸猪手,小芙已是感激不尽了。
她向纪伯阳道了声谢。
纪伯阳又让小童添了两盘素菜给小芙,不过自打知道自己的筷子是畜生牙做的,她便再也不用了。
纪伯阳又吩咐小童拿了双新筷子来,当着她的面儿用热茶烫了又烫,小芙才接过了。
小芙来后吃完了吐,吐完了吃,此时纪伯阳已经没了进食的欲望,只看他们二人用餐。
郝赞和小芙跟风卷残云,两个人解决了一桌菜。这阵势给小童吓得连连后退,生怕他们连自己也吃了。
吃饱喝足,俩人抱着肚子打了个嗝儿,连“谢谢”都说得艰难。
纪伯阳眼神复杂地看了又看,最终朝小童挥挥手,派人送他们下山。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芙走时也没忘拽走老郑给她的那匹骡子。
将人打发走后,纪伯阳一
个人坐在厅内。
“这俩人什么来路?”他出声问。
小童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打听来的一股脑儿说出来:“郝赞原是东街桂花巷子郝大娘的儿子,父亲死得早,娘俩相依为命,一家穷得叮当响。他是土生土长的峄城人,倒没什么可说的。小芙…”
“直说。”纪伯阳道。
“小芙是年前来的峄城,据她说自己是兰陵人,娘死后爹又欠了一屁股债跑了,小芙索性也跑了,这才来了峄城,因为峄城是这方圆百里最穷的县。”小童顿了顿,又道,“不过,小芙的娘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是病死的,好像是让人害死的。”
“让人害死的?”纪伯阳挑了挑眉,“继续查吧。”
小童道是声是,退出了厅内。
纪伯阳沉思了片刻,推着自己的双轮椅离开。
-
次日。
打工人不容易,小芙又起了个大早。
打开酒肆的店门,果不其然,昨天来过的宇文渡手地下的那几个汉子又来了,腆着脸冲她笑:“小芙姑娘…”
小芙操起笤帚往外赶人,“滚,都滚!”
好女怕缠郎,汉子们觉得小芙昨日心软,今日定也硬不起来,又要来帮她忙。
没想到小芙攥着不知从哪儿摸来的一个碎陶片指着他们骂:“快滚。”
她攥得紧紧的,没一会儿碎陶片下就开始掉东西。
汉子们定睛一看——竟然是滴下来的血!
帮忙可以,若是逼人太紧让人受了伤,宇文小将军还不活剐了他们
?!
“我们滚,我们滚!”汉子们一哄而散。
将人赶走后,小芙回了店里,捏着鼻子把手心里黏糊糊的血包甩进泔水桶,又去后院将手洗了无数遍。
洗完了手,郝赞也来了。俩人一起开始忙活,将空坛子搬出了店外。
干完活之后小芙对郝赞说:“我出去趟,一会儿回来。”
小芙很少旷工,郝赞不明白了,她一个异乡人要去哪儿?
“去当铺。”小芙头也没回地走了。
东街尽头有且仅有一家当铺。
峄城穷得很,大家都没什么可当的,是以当铺的生意实在惨淡。
小芙一进门,见柜面上的金蟾都积了一层灰。
“有人吗?”小芙问,“老板在吗?”
当铺的老板从柜面后伸出了头,瞧见小芙模样后眼睛亮了亮,瞧见小芙身上穿着的衣裳后又暗了下去。
“这里是当铺,不是你要饭的地儿。”老板驱赶她,“想吃饭,去郑家面馆。”
“我不是来要饭的!”小芙气死了,这人简直是狗眼看人低,“我来当东西!”
“你要当啥啊?”老板不耐烦地问,“你头上那根木簪子可不行,当烧火棍都嫌小。”
小芙再生气,也只能上前,将袋子里的筷子摆在柜面上。
“我当这个。”
当铺的老板再穷,好歹也有点儿见识。
他将这双筷子看了又看,疑惑地问:“这东西…你打哪儿来的?”
这么个穷丫头却有这样好的一副象牙箸,实在是很可疑。
他是开当铺
的,可不是给人销赃的。
小芙瘪了瘪嘴,万分不情愿地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