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学期的考试顺利结束,有个小假期,加上五一的长假,总共凑了个10天左右。陈蓉也向单位里请了年假,加上五一长假,也是差不多。
要去陈蓉老家,自然得买些礼物去。张超去超市里买了一堆的保健品,酒,香烟,准备给她爷爷和亲戚。
陈蓉老家在丽水遂昌一个听上去像“矮口乡”的地方,村子是一个叫“葛陈村”的自然村。听这名字,张超也猜想得出,这村里估计一半人姓葛,一半人姓陈吧。
他们是中午才开车出发的。原本按着陈蓉说的,上高速走,3个半小时就能到遂昌,无奈张超驾驶经验有限,平时很少开车,上高速不敢狂奔,结果一路上的货车都把他追过去。花了近5个小时,才算开到遂昌。
到了遂昌,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张超和陈蓉在县城吃了些东西,又开车赶往那“矮口乡”。
从县城到乡里,经验老练的出租车司机,也要开40分钟。张超不认路,都是陈蓉指的。结果离开县城,一上山脚的公路,张超就彻底傻眼了。
他开车的经验本来就不足,可做梦也没想到,世上居然真有这样的公路。
路开在两侧的山中间,水泥铺的,两个车道,路虽平坦,但转弯实在大得恐怖。180度角的大转弯,一个连一个,中间还没有过渡,几十个下来,开得头都晕了。
这不是赛车的路,这是真实的山区公路。
天色已经黑下来,尤其是在山区,天不但黑得早,而且一旦黑下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和城市里的晚上截然不同。
张超打着前后车灯,用2档的速度,慢慢转过一个个弯,每次转弯时,心中都担心万一前面来个喝醉酒开车的,突然冒出来,那真是躲都没地躲。
好在一路过来,居然没遇到一辆汽车,只有几辆摩托车开过。
开了1个小时,车经过了一个大路口,旁边像是个旅游区,陈蓉指着道:“这里就是神龙谷了,也算遂昌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了,上面有个大瀑布,里面还有漂流的项目。浙江其他地方还有上海那边游客,一到天气热,都会过来,很有名的。”
张超无奈道:“没听说过,我对玩也不感兴趣,你爷爷家究竟在哪呀,怎么到现在还没影子。”
陈蓉笑道:“继续往前开,以你的速度,再开个30分钟,就到一个路口,我爷爷家就在路口上面。不过嘛,到路口后,我怕你不敢上去。”
张超道:“为什么?”
陈蓉笑道:“因为你开车技术差,我怕你不敢开上去。”
“啊,不会吧。”张超道,“我连这种一直S形的车道,都过来了,你爷爷家难道比这更恐怖?”
陈蓉笑着说:“你去了就知道了。这里的路,虽然弯,但好歹宽,而且都水泥铺好的,那边呀,都是黄泥路,以前山上人家自己开挖出来,好让拖拉机上去运毛竹,不过那拖拉机装毛竹,都是上万斤的,路一下就被压坏了。不但坑坑洼洼,而且就比车宽个两米吧,盘山上去的,另一侧掉下去就挂了哦。我好几年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我猜路比以前更差了。”
张超道:“为什么?这几年应该有钱了,修一下路才对。”
陈蓉道:“山上就1个村,村里人都搬走了,只剩几户老人住住,谁会修呀。”
张超道:“你们村有多少人啊?”
陈蓉道:“我们是自然村,人本来就少,以前也才二十几户,现在都搬到外面去了,估计就剩个六七户人家了。山下的行政村那里人多一些,有几百个人,以前我小学就在行政村里上的。三个老师教六个年级,合起来也就几十个学生。”
张超摇摇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里毕竟是浙江,陈蓉说的情况,他印象中只有西部落后地区才有。没想到浙江也会有这样的山区农村。
张超看着周围一个个黑突突的山头,还有面前只看得清十来米的山区公路,心里莫名有些发慌,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晚上开车,会不会有什么鬼啊之类的故事?”
陈蓉笑起来:“有啊,跟你说了你可不要怕呀。前面有个急转弯的路口,据说好多晚上运货的司机,经常看到转弯的公路防护栏上,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哦……”
张超心里被她吓了一小跳,再看陈蓉正在笑,知道是骗自己的,哼了一声,继续向前开。不过自此之后,他一路都提心吊胆的,每次转弯目光都忍不住去看防护栏,深怕真站着什么人。
结果一路平安,什么也没遇上,很快,来到了陈蓉说的那个上山路口。
张超停下车,走上去看了下,这路全是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只比车宽个一两米,上去后,另一面就是斜下来的山坡,一个不留神,车子滚下去那就铁定挂了。思索一下,不敢开,只能把车停在路口下来的转角处,从后车厢里拿出烟、酒、保健品,叫满脸带着轻蔑笑容的陈蓉下车,一起走上去。
上山的路一片漆黑,没有路灯,也没有别人家中的灯火。幸亏陈蓉想得周到,早让张超带上了手电筒,两人一路说着话,上山。
走到半山腰,路分成两条,一条往下,一条往上。陈蓉看了下时间,道:“现在才7点半呢,我们要不先去趟我叔叔家,说不定我爷爷在他那里。”
张超道:“这里你是地头蛇,你要咋整,我也只能陪着你呀。”
陈蓉笑了一下,带着张超朝着往下的那条路走去。走了五分钟,面前出现一户人家,亮着灯,在这漆黑的山区里显得格外珍贵。
陈蓉手一指,道:“这就我叔叔家了。”
张超一看,前面是座大房子,老式的斜屋顶,分两层,合起来至少300多个平方呢。笑道:“你叔叔家可真大啊,这么大面积,得几个人住呐,这要放杭州,不发财了嘛!”
陈蓉道:“你见识可真少,我们这山区农村里,不管人多少,家家房子都这么大。我爷爷一个人住,也是这么大。山上地又不用钱,自然造得大了。”
离房子还有50来米,两条土狗就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对着他们汪汪汪直叫。很快,屋子里就走出个男的,看着陈蓉。
陈蓉一辨认,就用他们的土话喊了起来:“阿叔,我陈蓉啊!”。张超虽不是全部能听懂他们土话,也能知道个大概。
中年男人看到陈蓉,很激动,忙呵斥着两条狗进去。随后,又走出一个女人和一个10岁左右的孩子,等走上前,叔叔和婶婶看了看张超,对着他憨厚地点头,笑了笑,忙拉过陈蓉,用土话跟她说了起来。
张超用普通话打招呼,“叔叔,婶婶”地叫着,他们也都是热情地笑着回应。
看着陈蓉跟他们聊,张超走到房子旁,拍了拍外面看起来是黄泥糊的房子,这房子外面看上去,似乎黄泥都开裂了,实际上异常结实。这种农村房子,都是用泥土、香灰、草茎,混合成三合土,加上石头、木材,做起来的,几百年都不会塌,比城市里的钢筋混凝土还厉害着呢。
聊了一些,婶婶拿出红糖水,让两人喝,又招呼两人进去坐。陈蓉道:“不进去了,爷爷在上面吗?我们早点上去了。”
叔叔摇摇头:“你爷爷去山下村里给人做头七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你们晚上住这里吧?”
陈蓉笑着摇头,道:“不用了,那我直接去爷爷家,收拾一下住好了。”
又邀请几次,又推辞几次,后来他叔叔没办法,就说送他们一起上去。
陈蓉笑道:“我路又没忘记,不用客气的。”
接着,陈蓉让张超把酒和烟拿出来,给叔叔,又把零食给小孩吃,还从包里拿了一千块钱,硬塞给叔叔。
陈蓉和张超跟他们打了下招呼,陈蓉从叔叔家拿了爷爷家的钥匙,正准备掉头走,叔叔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跑过来道:“陈蓉,晚上还是住我们这里吧。”随后,他拉过陈蓉,低声说了一些话。
陈蓉脸色似乎也变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关系的”之类的话,和张超一同掉头走了。
走在路上,张超道:“你爷爷家里没人,你干嘛不住你叔叔家啊,我们饭都没得吃了。”
陈蓉笑了起来:“饭我会烧的,你怕什么呀,又不会把你饿死。我叔叔和婶婶白天都要出去干活的,小孩刚好周末,待家里,事情也多。你不怕麻烦别人,我可怕麻烦别人的。我还是喜欢自己来。”
张超想想,也有道理,亲戚归亲戚,住别人家还确实挺麻烦的。他又想起刚才,不由问道:“你叔叔最后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你神色有点不大对嘛。”
陈蓉眼神一晃,道:“跟你说了也不懂,就是农村里的小事,你知道了也没用。”
张超道:“你就说嘛,我最不喜欢不肯告诉我了。”
陈蓉笑了笑,道:“你这么想知道,回去后再告诉你,现在,不说!”
张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重新走回分叉路口,朝向上的一条路走去。走了二十分钟,又出现一条向上,一条向下的路。
顺着那条向下的路,走了几分钟,就来到了一间大房子前,也是和他叔叔家差不多的构造。
陈蓉道:“好了,到我爷爷家了。”拿钥匙开了门,进去打开灯,虽是农村,用的也是白色的节能灯。
张超忙把东西放了下来,找条椅子坐下,直喊累。
陈蓉笑着道:“第一次来山区吧,你是该锻炼锻炼,你先等着,我先去上个厕所。”说着,拿过手电筒,正要出去。
张超道:“你去哪上厕所啊?”
陈蓉道:“当然是外面茅房了,农村哪有卫生间啊。这些都是肥料,哎,一看你就是从小没吃过苦的了,早知道不来好了。”
张超不满道:“这有什么!这有什么!不就是个茅房嘛,你先去,快点,我也憋着呢。”
陈蓉走出房子,顺着门前沿山坡的一条小路,走到20多米外的茅房。张超闲着无事,也来到屋外,望着山下。
现在是晚上,一片黑乎乎的,眼前是片竹林,屋子里的灯光,照不了几米远,整个望下去是空旷的漆黑。隐约听到风吹林动,沙沙的树叶交杂声,此起彼伏,除此以外,一片寂静。
这么一座大山,山上不到20口人,彼此相距都很远,即便是别人家的狗叫声,传到这里也早听不见了。
过了五分钟,陈蓉打着手电筒回来,把手电筒给张超,笑道:“要不要我带你去?”
张超没拉过茅房,犹豫一下,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
张超打着电筒,跟在陈蓉后面,沿着门前小路向另一边走去。
这条小路,一面是山坡一侧,另一面是个几十米高的斜坡,斜坡下面看上去像是梯田,看不真切,不过小路就半米宽,像张超这么没走过山路的,看着右手边空旷的斜坡,心里还是纠结了一下。
他实在很难想象,农村里的那些老人,每次上厕所,都要沿这么窄的小路走几十米,万一来个心脑血管疾病,这后果不用多说了。
走出20多米,就是茅房,木头搭的,大概三个平方左右,顶上是挡雨的,下面一圈木版围着,也就到腰这么高,里面地上也是铺了可拿起来的木板,中间两块木板间,空了10公分距离,自然是让人拉时对准,粪尿往这里掉下去。
张超原本以为茅房会很臭,其实也不臭,毕竟是完全通风的。
他拉开茅房的小门,走了进去,看了陈蓉一眼,尴尬道:“纸有吗?”
陈蓉笑着把纸给他,道:“你就呆着吧,我去烧火煮点热水。”
张超道:“手电筒给你吧。”
陈蓉笑道:“我都走过这么多年的山路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哪像你呀。你拿着吧,免得你等下走回来时,看不准路,滚下面去了。”
张超郁闷地嘟嚷一句:“我有那么龊吗?”陈蓉笑笑,转身走人。张超也脱下裤子来解决他的事情。
此时接近5月,虽然杭州已经开始热起来了,但山区,尤其是晚上,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张超手里拿着手电,蹲了一会儿,感觉衣服穿得单薄了些,不由打了寒战。
这时,听到茅房前的小路上,传来一个缓慢的脚步声。
张超正蹲在茅房里拉屎,突然间,外面的这条小路上,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啪”……“咚”……“趴”……“咚”……
极其缓慢的节奏,每一下脚落地后,发出一声“啪”,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像是拐杖拄地的一声“咚”。
每两个音节之间,间隔都很缓,仿佛是个行动很迟暮的人,正在慢慢朝着这边走过来。
张超一开始以为是陈蓉,就叫了一句:“陈蓉,你在干嘛?”
没有听到回应,但那“啪”……“咚”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快了起来,仿佛是朝着这边跑来。
没过几秒,那声音节奏,又变成了刚才一样的缓慢。
但张超听得出,声音,确实是在向着他靠近,慢慢地靠近,靠近着……
张超心中一沉,加大了嗓门喊了句:“陈蓉,你在干嘛呀!”
过几秒钟,依然没有回应。
张超抬头,视线越过茅房只有腰那么高的木板门,朝外边看去。
几秒钟后,他终身不忘的记忆,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长发披肩、杂乱的女人,全着一身皂黑色的长袍子,右手拄了一根拐杖,只有一条腿,一条左腿,右腿到膝盖的地方都没了,左手提着一根枝条,枝条上面挂了一盏破旧白纸包着的灯笼,灯笼里点了根蜡烛,一步,一步沿着小路,低着头,缓缓走过来。
“啪”……“咚”……“趴”……“咚”……
节奏始终如一。
张超再一细看,顿时吓得彻底面无人色。
女人身上的皂黑色衣裳,好像……分明是一件寿衣!
张超吓得一口气吞回肚子里,忙把手电筒关了,全身退到茅房的最里面角落,哪管地上脏,只一个劲蜷缩着身体躲进最黑的角落阴影中,一口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发现。
披肩的杂乱黑色长发,盖住了女人面容,女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头也没转动,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面,按着刚才的节奏,拄一下拐杖,往前走进一步。
张超极度惊悚地瞪直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女人。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
眼看女人就快走到茅房前了,张超本能地赶紧趴下头,把自己和角落的黑暗彻底融成一体。
“啪”……“咚”……“啪”……“咚”……
女人依旧以同样的节奏,缓缓走着,逐渐,走过了茅房。
等了很久,很久……那女人……那女人脚步声好像没了,过去了?
张超埋头,趴了许久,再也没听到女人的脚步声了,他抬起头,正要站起身来,突然,茅房木板门上方,一道锐利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
寿衣女人!
一张布满褶皱的干脸,搭在门上,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他看。
张超的牙齿,肌肉,全部在剧烈颤动着。
寿衣女人盯着他,缓缓举起左手,把那盏白纸包着的、还有几个洞的破旧灯笼伸了进来,似乎是要看清张超的面目。
眼看白灯笼就要举到他面前了。
“啊!”再也忍受不住了,张超以最大的嗓门喊起来:“陈蓉!陈蓉!救命啊!”
声音虽大,但马上消失在空旷的山区中。
不到五六秒钟,小路上就传来陈蓉的跑步声,一到茅房前,陈蓉一看,愣了一下,随后对着那寿衣女人用土话破口大骂起来。
寿衣女人一愣,拿起灯笼,缓慢转过身,微微举高灯笼,盯着陈蓉看了几眼,随后,“嘿嘿”地怪笑了两声。
陈蓉伸手拿过旁边墙上放着的一根木棒,击打着地面,呵斥着寿衣女人,听起来似乎是叫她快滚的意思。
寿衣女人白了陈蓉一眼,随后转过身,继续拄着拐杖,缓缓往路的另一头走去了。
直到寿衣女人走后,张超依然大口喘着粗气,脑中一片空白。
陈蓉走上前,急着叫了几声,过了好久,张超才回过神来,依然脑子转不过弯:“刚才……刚才……是山村老鬼?”
这一回,在茅房的遭遇,是吓到张超最厉害的一次。
此前无论哪此经历,都没有这次那么的真真切切,而且是吓到骨子里的恐怖。
张超出了茅房后,是陈蓉扶着回到屋子里的,他心脏一直狂跳不已,过了半个多小时,才逐渐地缓缓平复过来。
陈蓉非常担心,给他倒水喝,一直轻拍他后背。
最后总算勉强回过神来,张超结巴地问道:“刚才,刚才是不是你们山上的老鬼?”
陈蓉摇了摇头:“不是,她是个疯女人。”
张超道:“那……那她怎么穿寿衣,断了腿,还……还提白灯笼。”
陈蓉道:“你不要怕,不要紧张,她真的是个人,是个疯女人,不是什么鬼。如果真是鬼,那她肯定怕火,怎么敢点蜡烛呢?”
张超点点头,想一下她的话有道理,拍了拍自己胸口,过了好久,才苦笑道:“你们山上怎么会有这种疯女人!你都没跟我说过,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陈蓉叹口气,道:“我以为她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刚才在我叔叔家,我叔叔跟我说了这事,所以才说住他家。我觉得没这么巧,山上这么大,就住了几户人家,山上人平时都不大走动,哪会刚好晚上遇到她,当时怕说出来吓到你,所以就没当场告诉你,打算回学校后再告诉你山上的事。哎,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真会路过,还用灯笼照你,我看她,我看她疯得越来越厉害了。”
张超此时基本上也算恢复了正常,此时不免问道:“这种疯女人,没人管吗?”
陈蓉道:“农村里的疯子,只有家里人会去管,又不像城市里,政府会处理这种吓人的疯子。这疯婆家里人早走光了,就留她一个人在山上,没人管她,平时见她,大家都是骂着把她赶走的。”
张超道:“她……她住哪的?”
陈蓉道:“就外面那条小路,一直通上去,走个半个小时,就到她家那了。她家的房子白天时,我们站外面也能看得到,不过就她一个人独居在那里。以前我看那房子一半已经塌了,这都好几年了,估计也没人会为她修,房子更破了吧。”
张超想了一下,道:“那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家里人呢?”
陈蓉面色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以前她家有个儿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小时侯山上的村民也多,我们这些小孩经常一起玩耍。有一回,大家一起在山上捉迷藏,结果她儿子失足滚下去,运气很不好,下面的斜坡底下,刚好有一根砍掉后刺出来的毛竹根,结果当场被刺死了。后来,我们几户人家都赔了她家一些钱。她们家里人当是运背,也就算了。可是她因为儿子死了,悲痛过度,从此开始变得疯疯癫癫。到了最后,疯病一发不可收拾,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死人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每天提着灯笼,说是要去找她儿子。结果半夜在山上走,掉下去了,把腿摔断,后来腿烂起来,家人带她去医院做了截肢。但她病越来越严重,虽然断了腿,还是每天穿死人衣服,提着灯笼满山去找儿子,村里的小孩都被她吓到了,大人们一见她,不是打就是骂,可她毫无变化。她家人看她这个样子,实在受不了,不想去管她,一家人偷偷搬出了村子,不知道去哪了,就留她一个,还在山上。”
张超听完,沉思了一下,道:“这么说起来,好像也挺可怜的。”
陈蓉点点头,道:“平时村里人,只要见到她,都会骂她赶她走,所以她一般对村里人都很怕。估计你是陌生面孔,她才过来看看你,吓到你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山上的事情,时间也不早,准备睡觉了。
陈蓉道:“楼上的房间空着,相当于客房,要不我收拾一下,晚上你就住上面吧。”
张超道:“你呢?”
陈蓉道:“我睡爷爷房间好了。”
张超因为刚才被吓的事,不敢一个人睡,思考一下,不好意思道:“要不,要不睡同个房间?……我意思是说,是说,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陈蓉一想就明白过来,低头想了一下,笑道:“好吧,瞧你这胆小的模样,姐姐就照顾一下你。我先上楼收拾了,灶头里有烧好的热水,袋子里有带来的毛巾牙刷,你自己弄一下吧。”
张超道:“家里有没有痰盂马桶什么的,别让我等下要小便,还得去那黑漆漆的茅房。”
陈蓉笑了起来:“痰盂我等下拿楼上去,你弄好把门闩了,把灯关了,就上来吧。”
接着,陈蓉上去收拾床铺,张超也洗刷一下,关了灯,上了楼。不过他好像忘记闩门了。
两人上了楼,陈蓉也收拾好了床铺,地上放着垫子和被子。
原本张超自然是要睡地上的,但借着夜色和屋里朦胧温和的灯光,张超不禁盯着陈蓉明亮的眼睛看去。
陈蓉脸微微一红,低声斥了句:“看什么,好睡觉了!”
张超故意嘿嘿一笑。
反正之后,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发生了一些事,总之到了最后,张超并没睡在地上。
等到情深意浓,一发不可收拾时,张超跑下楼,要去拿纸巾和避孕套,结果走到楼下,准备开灯时,突然发现,其实不需要开灯也看得清,因为原本虚掩着的门,此时是打开的。
清幽的月光,缓缓从外边照进来,落下一地的影子。
张超想了想,刚才没听到声音,应该是风把门吹开的。
此时正值热情,他也没想太多,忙闩了门,从包里拿出纸巾和避孕套,匆忙跑回楼上,继续该发生的故事。
等到弹尽粮绝,两人很累了,于是关上灯,一起相拥而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超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到眼前有一片光亮。
张超睁开朦胧的眼睛,面前是一片昏黄的光亮。
下一秒跃入眼内的,是黑暗中一只残破的白纸灯笼,里面点着蜡烛,纸灯笼就停在他面前。
灯笼后面,一张布满褶皱的肮脏面孔,距离他不过50公分,睁着咄咄逼人的眼睛,锐利地盯着他看。
白纸灯笼、黑色寿衣、断腿……
“啊!”一声轻呼,张超直接昏死过去。
陈蓉被惊醒,一睁开眼睛,看到疯婆正提着灯笼,照着张超,也不禁吓了一大跳。
但她立即反应过来,大骂道:“滚!快滚下去!”说着,赶紧顺手拿起枕头,朝她扔过去,又马上跳下床,开了灯,拿起旁边的一把小椅子,朝疯婆扔去。
“哎哟。”疯婆叫了一声,被椅子狠狠砸中,跌倒在地,口中“呜呜”喊着痛,又夹带着听不清楚的骂声。
陈蓉拿过旁边的一根木棒,打她的脚,口中大骂着:“下去!滚下去!”
疯婆倒在地上,兀自哭喊着,声音不大,但呜咽凄惨,在深夜的山上,显得尤其可怖。
她挣扎着往楼梯爬去,手中还不忘继续握紧她的灯笼和拐杖。
陈蓉哪里会理会她一个疯子喊疼,只顾着用棒打她,要把她赶走。
疯婆一边艰难地爬着,一边哭喊地叫骂着。
但是,突然,正在这个时候,一阵冷风,阴冷的冷风,缓缓从楼梯下吹了上来。
陈蓉一愣,本能地停了下来。似乎隐约感觉到,这空气中,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周围的温度,好像也低下了一点点。
这时,疯婆也突然停下不哭了,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向了楼梯。
一片静谧,只有听得到轻微的喘息声。
陈蓉立在原地,没有动,微微地眯起了眼睛,看着疯婆,也看向了空无一人的楼梯。
疯婆一直望着楼梯,似乎是在等待着,楼下某个人会走上来。
楼下有人?
陈蓉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凝神聆听着周围的任何响动。
似乎,这种氛围,这种感觉,……有点,不太正常。
究竟哪里不正常?
她一时间想不出来。
但就在这时,疯婆对着楼梯,平淡地说了句:“阿包,妮立包。(阿宝,你来啦。)”
一句话,陈蓉一愣,随即,感到整个头皮正在发麻。
紧接着,最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疯婆握着的拐杖,另一端,居然凭空,缓缓翘了起来,好像……好像是被某个人提起来了。
陈蓉退后了几步,惊讶地捂上了嘴。
随后,疯婆居然缓缓爬了起来,一手提着白纸灯笼,一手握着的拐杖另一端,拐杖居然凭空横到了腰高,她拉着拐杖,“啪”……“啪”,一脚,又一脚,慢慢朝着楼梯跳下去。
好像……好像她的拐杖,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拉着。
陈蓉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婆下了楼梯后,依然传来她一脚,一脚跳过去的声音。
随后,又听疯婆用土话说了一句:“阿宝,他们都欺负我,你不要再找他们玩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楼下传来门闩被拿开,疯婆离开房子的声音。
看着疯婆走后,陈蓉连忙去看张超,只见他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
陈蓉摇了摇,叫道:“张超,张超,你醒醒。”
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陈蓉用力摇了摇,还是如此。这一回,陈蓉真的着急了,连连晃着他,大叫着:“张超,张超,你快醒醒啊!”
还是毫无反应。
到了最后,陈蓉急得哭了,一边哭,一边打他嘴巴,大叫着:“张超,你别吓我……你别吓我,你快醒醒,求你醒醒。”
过了一会儿,张超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目无神地看了眼陈蓉,随后,一语未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张超!张超!你怎么了!”陈蓉看着他现在的模样,比刚才昏着的时候更加害怕了。
可张超像个傻子一样,眼睛里面一点神都没有,偶然望望天花板,偶然看看满脸泪水的陈蓉,似乎浑然不知。
“张超!”陈蓉大哭,摇着打着,任她怎么弄,张超总是傻傻地睁着眼,没有一点反应。
却在这时,“啪”……“咚”……“啪”……“咚”,楼下,再度传出疯婆走路的声音。
陈蓉愤怒地大叫一声,拿起一根木棒,冲下楼梯,刚要下到一楼,一楼没开灯,只有疯婆的白纸灯笼幽幽照着,疯婆站在中间,锐利的目光瞪着陈蓉。
而陈蓉注意到,疯婆握着拐杖的那只手里,还拿了一把镰刀。农村里干完活,农具一般都放在房子外面,显然疯婆是拿了她爷爷的镰刀。
陈蓉看着她满脸褶皱、脏兮兮的脸,这样的装扮还拿一把镰刀,不禁心中起了一分胆怯,往楼梯退回两步,又重新壮胆,大声用土话问道:“你要干嘛!”
疯婆恶狠狠地骂道:“阿宝被你们害死了,阿宝被你们害死了!”说着,一边疯哭着,一边摇摇晃晃往陈蓉这里走来。
陈蓉一狠心,拿起木棒,一棍子敲在她头上,她痛得一声大叫,随后摔倒地上。陈蓉用棒子把镰刀挑过来,不让疯婆够到,随后打着她的脚,喝她快点滚。
疯婆一边痛得又哭又骂,一边踉跄着艰难拄杖爬起来,朝门口移去。
陈蓉紧跟她身后,不时用木棒打她的脚,呵斥她快点。
她吓得一边哭,一边跳,中间还又摔倒了两次。
说来也怪,正常人这么折腾,早就没力气了,不是摔得骨折,就是累得动不了。但疯子往往就是疯子,这么折腾,她居然还能跳着走。
赶出了门,陈蓉要继续把她往小路上赶,让她快滚回家去。
疯婆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小路入口,突然间,疯婆一声怪叫,向旁扑去,准备要拿起放在地上的一把斧头。陈蓉眼疾手快,哪里会容她拿到斧头,一棍子朝她脸上甩去。
“哎哟!”疯婆一声大叫,没站稳,踉跄几步,竟从小路旁的斜坡摔了下去,一路翻滚下几十米,灯笼也灭了,直到消失在下面的黑暗中。
看到这个情况,陈蓉也是一惊,她没想到一棒子把疯婆打翻下去了,这滚下去有几十米高,虽说下面是山上的梯田,但万一中间有个石头什么的,难保不出事情。要是疯婆真摔死了,那事情可也闹大了。
陈蓉忙跑回屋,拿出张超的大功率手电筒,跑到小路上,向下照去。
隐约中,发现斜坡下的梯田边上,躺着一个人,正是那穿着寿衣的疯婆。
等了一会儿,见疯婆还是一动不动,陈蓉心急了,朝下喊道:“你死了没有!没死快点滚回去!”
疯婆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陈蓉心急了,想了一下,赶紧跑到房子的另外一边,从那里一条通往下面田里的路,跑下去。
到了田里,陈蓉一看,疯婆已经不见了。
这时,手电筒一照,前面十多米外,疯婆正在一脚,一脚地跳着。
可是,她的拐杖,并没有撑着地,而是一头横在前面的空中,仿佛被某个看不见的人拉着,缓缓前进。疯婆口中,依旧边哭边念叨着:“阿宝,不要跟他们玩了,他们都打我。呜呜呜……”
陈蓉立在原地,突然感到,山上的夜,竟是这么凉……
看着疯婆离开后,陈蓉愣了半天,这才想起张超的情况,赶紧跑回屋子去。
可是张超依然还是像刚才一样,虽然眼睛睁着,呼吸心跳一切正常,叫他也会转头看你一下,但就是双眼无神,面无表情,似乎比完全的傻子还要傻。
难道真是吓傻了?以陈蓉的专业知识,只能这么判断。
难道……难道还是像爷爷以前说过那样,吓走了魂!
陈蓉想到这,心更加慌了起来,不知所措。
想了一会儿,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叔叔,把刚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他叔叔当下表示赶紧过来看看。
陈蓉赶紧帮张超衣服穿好。
等了二十分钟,楼下响起敲门声。陈蓉赶紧开了门,叔叔手里拿着个手电筒,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仔细看了看张超,又听陈蓉把刚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叔叔怒骂道:“这疯子,我早晚收拾她一顿。看样子,你朋友真是被吓走魂了。”
陈蓉急道:“真的是被吓走魂了?”
叔叔点头,道:“要不然,被吓一下,到现在肯定也差不多好了。以前我也看到过,吓走魂就是这样的。”
陈蓉道:“怎么,怎么真有吓走魂!我以为爷爷是说说的。”
叔叔摇头道:“一般吓走魂,小孩子比较多,大人魂也牢靠了,是不大容易吓跑的。像你朋友这样,刚才肯定是差点吓破胆了,才会把魂吓跑。”
陈蓉急道:“叔,那咋办,这样吓傻了,不得了了!”
叔叔道:“招魂我也不会,只有阿爹会。这事情得快点弄,否则大人的魂被吓跑,很容易散的,叫都叫不回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到山下他们村里,把阿爹叫回来。”
陈蓉只能点头,他叔叔赶紧下楼,跑了出去。
过了2个钟头,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3点,下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陈蓉赶紧跑下楼去,到了外面,摩托车上下来叔叔,和一位白头发、很稀疏的老人,自然就是陈蓉爷爷了。
陈蓉忙跑上去,拉住爷爷手,道:“阿公,快上来,我朋友不行了。”
爷爷赶紧上楼,叔叔和陈蓉跟在他身后。
爷爷走到床边,坐下来,问道:“你朋友叫啥名字?”
陈蓉道:“张超。”
爷爷就“张超,张超”叫了起来,张超睁着眼睛,缓缓转过头,茫然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爷爷轻打了他几巴掌,又叫道:“张超,张超。”
张超还是没有反应。
爷爷皱了皱眉头,扳下他的眼皮,两只都看过,随后,老脸绷了起来。
陈蓉急道:“阿公,他怎么样了?”
爷爷道:“小魂灵吓跑了,要招魂的。他这样大人魂被吓跑了,很危险的,天亮之前要是叫不回来,以后……以后就是个傻子了!”
陈蓉急得哭出来:“阿公,那怎么办啊,你一定把他叫回来啊!”
爷爷思索一下,道:“阿蓉,你别急,我们快点弄。阿国,你把小伙子背下去,把案台摆好。阿蓉,你等下跟着我去山上叫魂,我不认识他,只有你叫得应。你朋友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山上的路,万一跑远了,就麻烦了。快快快!”
“恩。”陈蓉应了声,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跟他叔叔一起,把张超弄下楼去,让他躺在一张小躺椅上。
张超茫然地看着他们忙碌的神色,也没什么反应。
陈蓉他们很快拿出桌子,香火,摆了案台,准备农村里的招魂仪式。
很快弄好了案台,案台上,放着一个小香炉,点了三根香,并没放什么牌位偶像,只是脱下张超的一件贴身衣服,放在案台前。
张超正躺在小椅子里,椅子放在案台的一旁。
爷爷又拿出一张黄色符纸,用毛笔潦草地写上“张超”两个字,粘了几颗饭粒,贴在张超头上。
张超依然像个傻子一样,眼睛看着他们,手脚也都不动,任由他们摆布。
随后,爷爷又拿出一个农村里的大口土碗,里面装满水,插上了一根筷子。对叔叔说:“阿国,等下我跟阿蓉去叫魂,筷子动起来了,你走到外面,打个电话给阿蓉,我们马上回来。记着,打电话声音小点,别把小灵魂吓跑了。”
说着,又从他屋里拿出两根竹竿,一根上面挂一件张超的衣服,交给陈蓉,道:“阿蓉,你拿着这个,跟我走。”
而爷爷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根竹竿,上端是一面黑纸糊着的三角旗。随后,爷爷把房间里的灯关了,让叔叔看好筷子,便带着陈蓉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爷爷顺着通到茅房的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陈蓉道:“阿公,我们要去哪里?”
爷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小魂灵跑哪去了,只有走着找找看了,希望不要跑远才好。现在3点多了,再过两个钟头,天就亮了,哎,快走吧。”
接着,爷爷就让陈蓉跟他一起用普通话喊:“张超,张超,你在哪里,好回家了,听见了吗?跟着我一起回家吧,不要呆外面了,快点回家吧。”
“张超,张超,这是你的衣服,你快回家吧,家里人都在想你呢。你要找不到路,跟着我们来,快点回来了,好回来了,外面冷,快点回来了。”
“张超,张超,不要跑远了,你是人,要回家的。太阳快出来了,快跟我们回家吧。你听到了,就跟在我们后面,回家了。”
荒野的山村,一老一少的声音,响彻在夜色中,很快又被吞没在无边的空旷之中。
这一路,陈蓉一边用心地拿出最大嗓门喊着,一边眼泪兀自落个不停。爷爷看孙女的样子,自然也心疼不已,虽然年纪大了,也拿出最大的嗓门,喊着。
顺着小路走了三十多分钟,已经到了山的上面。这时,远远看见,前面百米远的一座屋子,半边已经塌了,而屋子前的平台上,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手里提着一盏没点蜡烛的白纸灯笼,站在夜风之中,似乎正向着他们看。
又是那个疯婆。陈蓉不由一紧张。
爷爷回头看了看她,道:“阿蓉不要怕,这疯子回头再处理。”
虽然隔了远了,那疯婆肯定听不到他们说话,但这时,那疯婆突然对着他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凉、惨淡、可怖,更增几分夜凉。
爷爷不理她,继续叫着张超的名字,喊他回家。
陈蓉心中记挂张超,此时也不会理会疯婆,继续喊叫。
这时,疯婆突然大声喊道:“阿宝!阿宝!好回家了,外面不好,阿妈想你啊!他们又来害你了。”
爷爷眉头一皱,朝她大声骂道:“疯子,你再叫我上去打你了!”
那疯婆一听,似乎有些怕,停下叫喊,缓缓背过身,一步一步朝她房子跳去。
这时,陈蓉手机响了,一打开,果然是他叔叔打来的,忙兴奋地接起手机,低声道:“叔,回来了吗?”
他叔叔道:“筷子动了,你们快回来。”
陈蓉应了声,挂掉电话,忙告诉爷爷,爷爷道:“快!我们快回去,让小魂灵早点回去,晚了又要跑掉了。”
陈蓉和爷爷抄近道,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屋子。
叔叔正在在屋子旁边,见了他们,忙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阿爸,筷子是动了,不是立起来,是在转,小魂灵一直不肯回去。”
爷爷眉头一皱,道:“顺手转,还是逆手转?”
叔叔道:“没注意。”
爷爷道:“声音小一点,我们进去看看。”
爷爷领着他们走进去,朝桌上一看,水碗里,那根筷子斜靠着碗口,沿逆时针方向,以很慢很慢的速度,稍微移动一点点,接着又稍微移动一点点。
爷爷老脸一绷,道:“不好,不是你朋友,是山上的脏东西想进去。你朋友身体是好的,脏东西还进不去。”
陈蓉一听,大急:“阿公,那怎么办!”
爷爷看了屋子里一圈,脸上怒容顿起,拿起一根扫帚,对着屋里乱挥,骂道:“走勒!活人呆的地方,过来干什么!再不走把你个小鬼拍死!”如此骂了几句,水碗里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来回晃动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爷爷赶紧叫过陈蓉,道:“快,我们再去找找。”
陈蓉心急如焚,赶紧拿过挂张超衣服的竹竿,跟着爷爷又出去。这次,他们是朝另外一个方向的山路走去。
一路上,也是如刚才一样地大声喊着,眼看时间,再过一个多小时,估计天就会逐渐亮起来了,陈蓉更是着急。
这时,爷爷突然停下脚步,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陈蓉也停下喊叫。
爷爷抬头朝他的竹竿上看去,此时没有风,但竹竿上的黑色小旗,却是摇晃了几下。
爷爷又喊道:“张超,跟着陈蓉,我们回家了。你要听话,跟着我们一起走,不要贪玩走丢了。”
爷爷叫过陈蓉,两人转身,朝原路的方向慢慢走回去。快到屋子时,见他叔叔跑出来,到了面前,道:“阿爸,筷子又动了。”
爷爷点头道:“我晓得了。”忙跑进屋子,看着碗里,这次,筷子是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慢慢地滑动着,并且,逐渐地,筷子脱离了碗口边缘,缓缓斜了上来。
爷爷一看,忙对陈蓉道:“你快点叫他回去。”
陈蓉马上对着屋子里叫起来:“张超,快点回去睡觉了,快点回去睡觉了……”
她一直叫着,过了片刻,突然,筷子完全直立了起来,爷爷一看,脸有喜色,道:“好了好了,回来了。”
这时,张超原本睁着的眼睛,突然闭上了,像是睡着过去。过几秒钟,筷子重新倒下,这次,靠着碗口晃动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爷爷赶紧走到张超身前,叫着:“张超,张超,你快醒醒。”
陈蓉也在旁,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张超缓缓睁开眼睛,疲倦地看了看陈蓉,又看了看她爷爷和叔叔,说了句:“这是爷爷啊?爷爷回来啦。……陈蓉,我怎么这么困啊,咦,你怎么眼睛红的?”
陈蓉一看,大喜,总算是恢复正常了。
爷爷也点了点头,对陈蓉道:“让他好好休息,等下我先给他喝点东西。”
陈蓉温柔地道:“张超,你累的话,就闭上眼,先睡一下。”
张超想说话,但感觉困意无边压来,只好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爷爷从房间里拿出一张符,用毛笔沾上一种红色的粉,在上面画了些什么,然后嘴里念叨几句,拿出打火机,点燃后,握在手上,等到快烧完时,把符纸和灰都扔到了水里。端过碗,道:“安神的东西,让你朋友喝了好好睡一下。”
陈蓉接过碗,和他叔叔一起扶过张超,又把他叫醒,让他喝下去。
张超感到脑子昏昏沉沉的,陈蓉让他喝,他也没管这许多,就一口气喝完了。
终于搞定,大家都松了口气,把张超抬回床上,盖着被子睡觉。他叔叔也回家去了,爷爷累了一晚上,年纪大了,自然也要回房睡觉。
陈蓉一直守在张超床边,关切地看着他,最后,想着他平安无事,才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张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屋子外的一张椅子上,盖着被子,睡觉。
中午的太阳照着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感到非常舒服和惬意。
张超伸了个懒腰,然后突然想到,谁把我搬到外面睡着的,我怎么都没感觉?
这时,听到身后的屋子里有响声,张超站起身,走进屋去,爷爷正在烧火,陈蓉正在帮忙,一见张超,陈蓉放下手中东西,跑过来看着他,喜道:“你感觉怎么样?”
张超挠了挠头,道:“什么感觉怎么样?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陈蓉转头看向爷爷,道:“阿公,他都不记得了?”
爷爷笑道:“不记得才好,不记得才好嘛。”
张超奇怪地看着他们俩,皱着眉想了一下,道:“好像……好像我见过爷爷的。爷爷,你是不是给我喝了什么水?”
爷爷笑起来:“想起来了啊,哈哈。”
张超道:“陈蓉,到底怎么回事?那时我感觉很困,还喝了什么水,都是灰。我又怎么会睡在外面的?”
陈蓉笑道:“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
张超道:“昨晚到现在,10多个小时吧。”
陈蓉摇摇头:“是前天晚上到现在,30多个小时了。”
“啊!30多个小时!”张超大惊。他的记忆里,还停留在和陈蓉一起睡下的时间点上,中间只记得喝过什么水,而这期间的经历,完全消失了。
爷爷道:“陈蓉,你跟你朋友说吧。”
陈蓉犹豫道:“跟他说?会不会还吓到他?”
爷爷道:“没关系的,事情都过去了,哪会这么容易吓到。”
陈蓉把张超拉到一旁,就把前天夜里到昨天早上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他。
张超听着她的话,目瞪口呆,起先还不相信,但后来看了手机里的日期,自己真睡了1天多的时间,逐渐相信起她的话来。但无论他怎么回忆,对那晚的记忆,都没有任何印象。
人如果记得自己经历过恐怖的事情,那自然会非常害怕。但如果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记忆,别人讲述给你听,即便再恐怖的事,你也感觉不到那种害怕。
最后,张超只能找爷爷,问:“爷爷,陈蓉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爷爷道:“你小魂灵吓跑了,当然是记不得的了。”
张超不解:“魂真的会被吓跑?这算怎么回事?”
爷爷道:“你魂住在你身体里,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想跑。但是你身体又不会飞,跑不快啊,魂跑得快,所以你魂就直接跑到身体外面,逃走了。”
张超道:“就是说,人的意识想跑,但身体跑不掉,所以意识直接脱离身体,跑走了?”
陈蓉笑道:“你跟爷爷说什么意识的,爷爷又不是读书人,听不懂嘛。这些事,我也不懂,按着爷爷话,大概也就是你说的这么个意思。”
张超琢磨了一下,始终对于农村这种吓跑了魂,还有招魂的事情感到不可理解。世上怎么真有这种事?想了一下,又问:“对了,陈蓉,水碗里的筷子,真的立起来了?”
陈蓉点头道:“我亲眼见的,哎,当时紧张,忘了拍照片了!”
张超转向对爷爷道:“爷爷,水碗里的筷子,为什么会立起来的?”
爷爷笑着道:“这个事情说不清爽的,按照老人的说法,魂到了,筷子自然就立起来了。到底是为什么,还是要你们这些读书人用科学了吧,呵呵。”
张超明白了,原来爷爷会干“技术活”,但对“理论知识”好像也是一知半解嘛,不由有些失望。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其他的,过了些时间,午饭做好了,三人一起坐下吃饭。吃完后,爷爷道:“张超啊,我听阿蓉说,你遇到一些事情,下午跟我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张超一听,大喜,此行,正是想让陈蓉爷爷解答一下自己的谜团,忙道:“好,爷爷,那我现在就说。”
爷爷道:“我们边走边说。现在先去把山上疯婆的鬼儿子处理掉。”
“疯婆的鬼儿子?”张超不解。
陈蓉凝眉点了点头:“我跟爷爷说了,疯婆那天晚上好几次叫她小孩的名字,她那根拐杖一端凌空立起来,像是被人拉着。爷爷说,她家的那个儿子在作怪,不肯入轮回,还把你吓成这样,这回,直接把那小鬼收拾了。”
张超惊得合不拢嘴:“把鬼给收拾了?怎么收拾?”
陈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对这些我以前只听爷爷说的,从没经历过。反正现在大了,我也想知道究竟有没有这方面的事,见识一下。爷爷说没有危险的,可以让我们一起去。”
张超听了,也大为激动,之前听了陈蓉和爷爷的话,原来世上真有魂吓跑了这回事。几乎彻底颠覆自己的认识。
如今,更能亲眼见证农村的法师去抓鬼,而且没有危险。看着现在是大白天,山上太阳更旺,人的胆子也自然壮了不少。张超自然乐意得很了——
随后收拾了一下,爷爷拿出一个小桶,张超拿了把锄头,和陈蓉跟在后面,三人一起沿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到了茅房外面,爷爷进去用一米多长的工具舀出了一小盆粪便,倒进桶里。
张超不解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爷爷解释道:“脏东西都怕这个,嘿嘿。”
张超想起来,陈德茂也说过,对付脏东西,要用最污秽的才行,启真湖湖水恶臭,就是往里面投了大量粪便的缘故。爷爷也这么说,看来厕所其实是最安全的,鬼片里总是厕所伸出一只手,那都是骗人的。
爷爷提着桶,两人跟着慢慢走,之前学校的遭遇,张超早就想问爷爷了,于是便把这几个月的事,大致跟爷爷说了一遍,只是当着陈蓉爷爷的面,不好说白秋是他女朋友,只说是同学。还有些细节方面他描述不来的,陈蓉就用土话跟爷爷解释。
说完,张超道:“爷爷,世上真有鬼?”
爷爷笑了笑,道:“这事情跟你们年轻人,说不好的。你们都是读书人,老底子的一些说法,过时了。阿蓉以前也问过我,我嘛,当然是认为有的,但你要我找出来给你看,那就办不到了。鬼呀,我也没见过。”
张超不解道:“爷爷,你的意思是,鬼是看不见的?”
爷爷摇摇头:“正常人是看不见的,只有身体弱,或者遇到特别的情况,才看得见。”
张超道:“什么是特别的情况?”
爷爷道:“比方说身上带了什么东西,还有其他一些情况,我也是听人说的,从来没遇到过。”
张超想了一下,觉得奇怪,自己身上并没带什么东西,如果见到的“白秋”真是鬼,那为什么能看见呢?又为什么最近一直再也没见过了呢?
张超又想起了古装女的事,问道:“爷爷,当初医学院下面,挖出过两具画符的黑棺材,后来出现唱戏女人声音,看到了一个穿古代衣服的女人,还有个貌似山魈儿的东西,你说,这会不会有联系?”
爷爷道:“刚才我也在想着这事,画符的棺材,不寻常的,那是镇尸用的。”
“镇尸!”张超和陈蓉异口同声。
爷爷点点头:“防着尸变。一般来说,没人会在棺材上画符的。肯定是过去那两具女尸,做头七时,尸变过了,下葬时才会在棺材外面画符。按理说,尸变的情况是极少数的,我也就年轻时候,在下面村子里做法事,有个人生前是被人害死的,结果做头七第三天,尸体从棺材里爬出来了,当时都吓坏了,结果大胆的村民一起上去,乱棍打了一通,也就没事了。”
爷爷继续道:“尸变的情况,一种是死时怨气大,心事放不下,死了还想做活人的事。一种是风水不正,容易招惹阴性的东西。听你们这么说起来,那个穿古衣服的女人,说不定是个僵尸。”
“僵尸!”陈蓉惊讶道,“爷爷,还真有僵尸?”
爷爷点了点头:“几十年前山上也挖出过一具僵尸,僵尸不怕的,僵尸最怕人了,只要吸一口人气,僵尸就完全变成死尸了。僵尸说起来也怪,又不是鬼,鬼是没形的,僵尸有形,但没念头,只是跟动物一样会动而已。人要是看见了,当然会怕,其实他更怕人,远远有人过来,他就会躲起来。因为他也知道,吸口人气的后果。”
爷爷接着又说道:“还有你们说的鬼打墙,一般只有水鬼和山魈儿才会,估计你们见到那动物,就是山魈儿了。山魈儿不人不鬼,长得跟大猴子一样,其实也很怕人的。鬼打墙是为了不让人靠近。只要人装着胆,骂几句,他就吓跑了。不过嘛,你们说听到女人唱戏的声音,这个要是真的话,就比较麻烦了。一般鬼在旁边,正常人是感觉不到的。能让人听到声音的,只有阴魂了,这种阴魂怨气很大,人在旁边呆久了,很容易生病。但阴魂这种东西,一般农村里都看不到了,只有那种没人住的地方,风水很恶,才会生出来。你们那边是学校,照理说是不可能的。除非旁边有什么凶的东西放着。”
凶的东西?张超想到,陈德茂也说过,西面沼泽下面,可能埋了某些东西。他感觉离真相已经越来越接近了,而真相,就在西面的沼泽田中。
那边按理说,是无人区,但是否真的无人?这确实是个疑问。
张超又问道:“爷爷,如果真是阴魂,我两个同学,都是被阴魂害死的?”
爷爷很果断地摇摇头:“否可能的!任何脏东西,都害不死人,只有怕人的。阴魂最多让人生病,或者让人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但真像你们说的跳楼,肯定有另外的原因的。比方说人心里有鬼,本身就有自杀念头,结果阴魂一弄,脑子转不过来,就跳了。”
“心里有鬼才会自杀?”张超念着。
“真是心里有鬼!”陈蓉的脸上,却现出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张超看着她,奇怪道:“怎么了?”
陈蓉忙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和你一样,也想不通。”
张超没注意陈蓉的异样,继续道:“爷爷,按你说的,如果那边真是一个僵尸,一个山魈儿,一个阴魂,与两具棺材里的干尸有关系吗?”
爷爷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只能瞎猜。说不定那两具女尸是姐妹,姐姐是怀孕的那个,肚子里的小鬼,变成了山魈儿,自己成了阴魂,妹妹那具干尸,成了僵尸,僵尸没脑子,只知道去找她姐姐。”
张超奇道:“肚子里的小孩尸变,成了山魈儿?”
爷爷点点头。
张超道:“山魈儿还能开车吗?我看到一张新闻照片,里面开车的小孩,很像那个山魈儿。”
爷爷道:“山魈儿还是挺聪明的,能不能开车,哈哈,就不知道了。山魈儿其实相当于小孩子的脑子,有些聪明得很,有些也笨头笨脑的。”
张超道:“爷爷,就是说,如果就算真有脏东西,同学跳楼自杀,也不是脏东西弄的?”
爷爷点头认可:“僵尸和山魈儿都是怕人的,根本害不死人。如果你们说的女人唱戏,不是人在搞鬼,是阴魂的话,你同学自己心里没鬼,也不会跳楼了。”
陈蓉听到这句话,脸又刷的一下白了,只是张超一直在仔细想着爷爷的话,没有注意到她。
白秋心里能有什么鬼?李伟豪呢,他用心读书,都说读圣贤书,人身体里有股天罡正气,可他为什么会跳楼。难道他也心里有鬼?
张超想不明白,只是觉得爷爷这一个农村神棍,说的话,未必就靠谱。
三人继续向山上走着,不多时,就看见那幢已经塌了一半的屋子,屋子外面,并没站着那个疯婆。
爷爷张望一下,指着屋子旁边的一处斜坡,道:“她儿子的坟就在那里,我去捣了它。”
陈蓉眉头微微皱着,道:“阿公,捣了那个坟,就行了吗?”
爷爷点点头:“坟是鬼住的房,捣了坟,没地方住,自然就散了。”
张超对这些并不懂,只知道捣人家的坟,那是最缺德的事,不过想到那个疯婆曾经在茅房吓得他半死,也不管什么缺德事了。此时阳光正盛,四周明亮,人胆也自然大,提个锄头,自告奋勇要当先锋。
没想到,陈蓉这时却犹豫起来,道:“阿公,我看……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捣了坟,总是……总是不好的。”
张超果断摇头:“有什么不好!那疯婆吓人,都把我魂吓跑了,也没见她说什么不好。今天我把她鬼儿子给捣了,哼哼,也算报复一把了。”
陈蓉道:“她毕竟是疯了,你也已经好了,不如……不如就算了。”
张超奇怪道:“你现在又是怎么了,突然改变主意了?”
陈蓉眼神闪烁地摇摇头:“没……我……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张超笑道:“又不是捣人家祖坟,怕什么。”
爷爷叹口气,道:“捣坟嘛,说起来总是不太好的,损阴德。但那个疯婆的儿子,不要入轮回,呆山上也不是个事,说不定以后会吓到小孩。人住的地方,这种脏东西还是不要的好。等下我来捣吧,我年纪大了,损阴德嘛,呵呵,也没关系。”
说着,爷爷从张超手里拿过锄头,快步朝那个斜坡上走去。
张超和陈蓉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三人来到一个小坟包前,坟前的石板上,写着“爱儿葛宝”,爷爷放下装大便的桶,拿着锄头,就开始刨。
没一会儿,上面的坟顶已经挖平了,正当他们要继续挖下去时,外面一声大喝,只见那疯婆,穿着寿衣,拄着拐杖,灯笼不知去哪了,一跌一撞疯狂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叫骂着。
此时虽是白天,张超过去没见过这种农村里的疯子,此时见到她,仍然感觉有点慌。虽然明知一个残疾人,根本伤害不了人,但就像正常人面对疯子时,本能心中会有点怕。
爷爷停下锄头,转头看着疯婆,骂道:“过来干什么!回去,不然打你了!”
疯婆平时都怕村里人的打骂,现在,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口齿清楚地用土话说:“你们干嘛挖阿宝的坟?”
爷爷道:“你儿子不肯入轮回,躲在山上,算个什么事!”
疯婆冷哼一声:“阿宝没死,阿宝没死,要入什么轮回!”
爷爷不想理她,骂了句疯子,继续要开始挖。
疯婆走上前,边走边哭,喊叫起来:“阿宝死了,阿宝是被你家陈蓉害死的,你现在还要挖阿宝的坟啊!呜呜呜……”声音凄切。
阿宝是被陈蓉害死的?张超不由一愣。
陈蓉脸上,却是突然变色。
爷爷转过头,怒骂道:“疯子,乱说什么!再乱说,我过来打你了!”
疯婆继续哭着:“阿宝不是摔下去的,是陈蓉推的,我看到的,我看到的!你们陈家作孽啊,作孽啊!……”
爷爷冷哼一声,没理她,继续快速挖着,很快,看到了一个小坛子,爷爷二话不说,一锄头砸了下去,砰一声,坛子碎了。
疯婆突然停下了哭,出神地望着。
爷爷丝毫没有停顿,从旁边拎过粪便,一把浇了上去。随后快速把周围的土拢过来,填回坟包。
全部的动作,疯婆只是愣愣地看着,一声不响。
张超一直注意着疯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一会儿,爷爷弄好了,让张超拿着锄头,三人一起走下去。到了斜坡下的小路上,疯婆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地立着。爷爷上前呵斥着:“快点走开!”
疯婆冷笑了一声,突然大喊道:“陈家害死了阿宝,陈家害死了阿宝!”说着,居然用单脚一把跳了过去,双手纠住爷爷,两人直接朝下面的斜坡摔了下去。
“爷爷!”张超刚要去抓住爷爷,但反应不够快,已经滚下去了。
“阿公!”陈蓉惊恐地叫着,却眼睁睁看着疯婆拉拽着爷爷,一同滚下了斜坡。
斜坡高几十米,下面是另一条小山路,两人滚到下面山路时,又滚了出去,继续往下摔着,一直摔到最底下的梯田里。
陈蓉和张超都愣了一下,随即赶紧直接顺斜坡,往下面跑去。
爷爷死了!跟疯婆一起摔死了!梯田里,张超立着,愣愣地看着趴在地上哭泣的陈蓉。
哭完,陈蓉打电话给叔叔,跟叔叔说了情况,找人一起处理后事。
这样的结局,是张超万万想不到的。
他心中总觉得爷爷的意外,都是他突然到来造成的。如果他没要去山上,自然不会遇到疯婆,爷爷也不会去捣坟,之后的所有事也不会发生。心中难受。
陈蓉知道他的心思,安慰了一阵,又让张超开车去县城,她取了两万块钱,回到山上,已经是晚上,叔叔找了十多个人,一起帮忙搭棚,处理后事。
陈蓉把钱硬塞给叔叔,又问了疯婆怎么处理。叔叔说乡政府的人会来解决的。
两人心中都压抑,吃了点东西,一起守夜。
到了晚上9点半,张超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林一昂,张超站起身,接过手机,没好气地道:“干嘛!”
林一昂压着声音,道:“你在哪?”
张超道:“陈蓉老家,什么事?”
林一昂道:“你怎么跑那去了!”
张超不爽道:“关你屁事,有事赶紧说,我这忙着。”
林一昂轻声道:“陈蓉在你旁边吗?”
张超道:“对啊,怎么说?”
电话那头,林一昂沉默了一下,道:“你现在离她远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张超不耐烦道:“你直接说就得了,干嘛呀!”
林一昂道:“这事关于她的,你赶紧出来,我偷偷跟你说,非常非常重要!”
张超看了眼陈蓉,陈蓉正在那低着头,似乎还在哀思。说了句“知道了”,便起身离开了棚子,走到外面,道:“好了,我在外面了,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一昂吐了口气,急切道:“我跟你说,你赶紧回学校,不要呆她们老家了。陈蓉,可能有严重的精神病,而且,可能……可能杀过人。”
张超一愣,正经道:“什么意思?”
林一昂道:“我得到的情况,陈蓉小时候,在村子里跟人玩,把一个小孩推下山,摔死了。——”
“什么!”张超大惊,他以为那小孩是自己捉迷藏摔死的,至于疯婆说是被陈蓉推下去的,他哪里会信一个疯子的话。可这事,这事林一昂怎么会知道!
张超顿时急问,“你快说下去。”
林一昂道:“陈蓉读小学5年级时,班级出去春游,在一个山坡上,陈蓉把另一名女同学,推下山去了,结果还是摔死。陈蓉初2时,路过遇到个孩子,在水库堤坝上钓鱼,她又悄悄走到背后,推了一把,小孩掉下去后,幸亏会游泳,后来活着回来,但小孩不知道是谁推的。陈蓉高中时,遇到一个小孩,趴在水井上想钓鱼,结果她又偷偷上去,推了一把,小孩淹死在井里。你知道为什么陈蓉这么多年还没谈恋爱?”
张超心中一想,也顿时觉得奇怪,他过去一直以为陈蓉虽然现在没男朋友,但以前肯定谈过恋爱,人长得中上,身材很不错,又高学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
但前天晚上和陈蓉发生关系时,陈蓉居然是“处”,他还是吃惊了一下。现在林一昂这一顿雷霆霹雳般的话一说,他更是惊讶到了极点,忙问:“为什么?”
林一昂道:“陈蓉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精神病,在别人站在危险地方时,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欲望,想要推一把。这种属于极端人格分裂的症状,她自己完全清楚,所以才不找男朋友,怕抑制不住心中推一把的欲望,害了人。估计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去读心理学的。”
张超怀疑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林一昂道:“心理医生如果自己有病,一定会丢了饭碗的。陈蓉曾经化名去北京的大医院治疗过,我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催眠的治疗报告!”
张超急问:“你哪里拿的?”
林一昂道:“这事说来复杂,你快点回来,这些事你不要跟陈蓉提到,怕对你有危险。你一定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尤其和她单独相处时,更要保持警惕,不要站到任何危险的地方去。赶紧回来,学校才安全,否则一旦出了事,这种情况连警察都没证据是谋杀!”
张超心中翻江倒海,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林一昂的话,挂了电话,回到屋子里,看着脸上都是哀愁和疲倦的陈蓉,她,真的会是凶手吗?
自从和林一昂通完电话后,张超心中就很不是滋味。
陈蓉难道真的杀了这么多人?想到这里,张超感到全身都一阵阴冷。
如果林一昂说的是假的,那陈蓉小时候山上发生的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如果林一昂说的是真的,那陈蓉为什么又和我在一起?
她平时看起来一切正常,不像一个以前杀过人的样子。如果她真的是极端的人格分裂,抑制不住杀人的欲望,那么,白秋、李伟豪……这又该如何解释?
接着的几天,张超虽然装成和往常一样,但对陈蓉的态度,似乎经意不经意间,显得生淡了几分。陈蓉一直沉浸在爷爷意外的悲痛中,并没觉察这么多。
张超一个外人,其实和陈蓉也远没到定下来的程度,陪在旁边,总是显得不尴不尬的。
一起过了几日,头七还没做完,张超和陈蓉因为要回校,就和叔叔告别了。陈蓉之前给了叔叔两万块钱,对于农村丧葬来说,已经足够了,剩下只是麻烦叔叔处理这些事情。
两人回到学校,已经7点,陈蓉先去了自己寝室,张超也回到白沙123室,短短1个星期时间,寝室里也蒙了一层灰,想起之前的黑猫,还有一系列的变故,总觉得身心疲惫。但此刻,他最着急的,就是林一昂的话,到底真假。
忙跑到隔壁寝室,叫出林一昂,赶紧拉到自己寝室,关上门,急道:“你电话里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林一昂正色道:“这事,我也不能肯定真假。”
张超怒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林一昂忙安慰他,道:“别急,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着,跑回自己寝室,过了一会儿,拿了个大信封,走回来,关上门,把信封交给张超,道,“你自己看吧,我收到这么一封信,里面就是陈蓉的治疗报告和其他一些情况。”
“谁寄的?”张超拿过信封,正准备掏出来看。
林一昂道:“信封上写着名字是李家明,我好像听到过这名字,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李家明!”张超一惊,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再看信封上面,寄件人一栏写着“李家明”。
林一昂一拍脑袋,激动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李家明这名字,就是你跟我说的,上次那个骨灰盒里写着就是李家明呀!”
张超深深了吸了几口气,沉默不语,仔细看了一圈信封外面,除了收件人是林一昂,寄件人写了李家明外,并没什么其他特殊的地方。随后,仔细拿出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一叠资料,资料前,还附了一张纸,纸上写着:
陈蓉是个极端危险的人,她患有极端的人格分裂症状,每当她遇到有人站在危险地方时,都会忍不住上去推一把,期待看着人掉下去的场面。这种情况,在她一生中,至少发生了4次。这种病症并不算罕见,但许多人虽然有虐杀的冲动,到了真实场景中,往往能够用理智克制住心中的好奇和虐杀的欲望。陈蓉显然很难克制住自己,心中的虐杀欲望太过强烈,手里害了多条人命。
她对自己的情况非常了解,但到关键时刻,总是控制不了自己。她大学报了心理系,与她的病有很大关系。她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病会害了男友。她成为医生后,心理医生如果被人知道有严重精神疾病,前途就彻底中断。所以她从来没有向人透露过她的病,平时表现也全部正常。
事实上,任何心理医生,都有心理疾病。接触的精神病人多了,压力自然更大,需要另外的渠道释放。而陈蓉成为医生后,压力越来越大,但理智也一直克制着她自己,可能终有一天,会崩溃。
去年她去北京一家外资的心理医院,化名陈芳芳进行治疗,以下是她在催眠情况下的治疗记录。
不需要问我为什么能拿到这份记录,也不需要问我和陈蓉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也永远联系不到我。若对信中内容有任何怀疑,可以找陈蓉进行试探。
记住,这一切是为了你们好,绝对不可以单独与陈蓉去危险的地方,尤其是高山、湖泊水库。
落款还是写着“李家明”。
后面的一些资料,就是心理医院对陈蓉进行催眠治疗时,医生的提问和陈蓉口述的内容,基本上和林一昂电话里讲的差不多,只是详细得多。
全部看完,张超愣了一会儿,感觉整个身体都像触电般,不能动弹。
林一昂道:“这事我也不知道真假,但看信里说的,还有资料的纸张,是正规的装订打印纸。我想,如果是别人故意诋毁,恶作剧,那么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更是浪费这么多精力。想想没人会这么无聊,编出这么大的一个荒唐故事。所以我就担心万一是真的,那你和陈蓉一起去她老家山上,不是危险了吗,就赶紧打电话给你,让你提防一些。现在你安全回来了,我也算放心了。对了,你觉得这信里说的,是真是假?”
张超思索了一会儿,沉重地吐出一句话:“其他事情我不知道,陈蓉小时侯,可能真的把村里一个小孩推下去,摔死了!”
当!林一昂也是一愣,随后缓缓道:“难道……难道都是真的?”
张超道:“这封信,为什么会给你的?”
林一昂道:“我也想不明白啊,刚开始我只觉得这李家明很熟悉,一直想不起来是谁,你回来,刚才才突然想起是那个骨灰盒里的名字。不对!我听你说过,不是说这人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是他寄的!”
张超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事是真的,那么陈蓉讲的话,也未必可靠了。……不,陈蓉不会骗我的,绝对不会骗我的!”
他越发感到很难过,很压抑。毕竟,这些日子里,他和陈蓉的关系,已经不只是普通朋友了,如果陡然得知,自己的女朋友,竟然是个严重精神病人,并且杀过好几个人,换成谁,都接受不了。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林一昂拍了拍张超的肩,安慰他一下,思索片刻,道:“我觉得,这信内容,不一定是真的。你想啊,如果陈蓉真杀了好几个人,那警察不管她?她还一路考大学,当了博士,还当心理医生?如果她真有这么严重心理疾病,当医生时,难道没人察觉?这总不可能吧。”
张超叹口气,道:“这个不是重点。没人看到的情况下,背后推一下人,结果摔死了,谁也没证据,只能说是失足掉下去的。如果陈蓉真的做过,她和被害者又不相识,又没有关系瓜葛,不管警察还是旁人,都不会怀疑到她。平时都如正常人一样,谁也不会想到,正常的背后,还有秘密的事情。”
林一昂道:“那这治疗记录,是怎么被人拿出来的?对了,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医院给她做催眠,发现这些事,怎么不报警?”
张超道:“催眠说的话,不可能当证据。有个问题很奇怪,心理医院的治疗记录,都是病人的秘密,绝对的隐私。没有非常大本事的,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的。如果是真的,那这寄件人,到底是谁!呜……我脑子很乱,需要静一下,我……我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我没法相信!”
林一昂担心地看着他,道:“张超,你……你还行吧?”
张超点点头,叹口气,道:“这事,我自己会调查清楚的,也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担心了。”
林一昂皱眉点点头,道:“其实我给你打完电话后,我又仔细想想,我可能太着急了。还没确认过事情的真假,就打你电话。如果这信是假的,老张,那我……我真对不起了,害你们……”
张超拍了拍他,道:“不用多说了,这事不管真假,肯定不简单。如果我是你,也会这么做的。你是为了我好,兄弟,别多想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林一昂关切道:“你要怎么处理?”
张超道:“不管怎么样,陈蓉现在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我不能对她一点也不信任。我会找机会,旁敲侧击试探一下。如果是假的,那就皆大欢喜。”
接着的几天,张超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向陈蓉问清楚。他想知道究竟,又害怕知道究竟。
如果陈蓉真的杀过人,该……该怎么办?张超很犹豫。
中间跟陈蓉一起吃过几次饭,但没有一起自修过,张超说考试刚结束,想放松下,借口在寝室玩游戏。
但这样下去终究是个心结,5月9号,是星期五,晚上6点,张超约陈蓉一起吃饭。吃完后,两人在校园里闲逛。
走到启真湖西面的临湖草地上时,张超想了想,指着东面的学校图书馆,故意道:“你说这图书馆后面的行政楼,建了几十层高,学校要那么多办公室干嘛,太铺张浪费了吧。”
陈蓉不以为意道:“官僚机构嘛,都这样的,别人政府的大楼,更加高了,也没见里面有几个人。”
张超道:“行政楼顶上这么高,不知道能不能爬到上面天台上看看,那里风景肯定很爽。我从没去过行政楼呢。”
陈蓉笑了笑:“我也没去过,听说电梯能通上去,不过说是上面天台封住了,怕学生跳楼。”
“哈哈,有人在上面跳楼过吗?”张超问道。
陈蓉摇了摇头:“要在上面跳楼,那也太缺德了,下面就是图书馆,还不吓坏一大帮学生啊。”
张超转过头,看向陈蓉,随口道:“如果我看到别人站在上面跳楼,我真会忍不住上去推一把。哈哈。”
听到这,陈蓉脸色微微变了一变,没有说话。
但所有的神情没有逃过张超的眼睛,他突然话题一转,直接问道:“疯婆为什么说阿宝是你推下去摔死的?”
陈蓉脸上一愣,微微咬了咬嘴唇,沉默了片刻,道:“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张超摇了摇头,道:“没,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感觉,疯婆好像有时候也不疯。”
陈蓉犹豫了许久,过了会儿,道:“你相信疯婆说的,阿宝是我推下去的?”
张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冷静地看着陈蓉。
陈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错,阿宝,是我推下去的。”
张超虽然已有怀疑,但陈蓉真的承认了,还是让他突然一震。
其实他内心中,一直在呼求着,陈蓉,你一定要挺住,绝对不要承认啊。
但是,陈蓉,就是这样承认了。
张超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他推下去?”
陈蓉低下头,过了很久,痛苦地道:“你不要问了,行吗?”
张超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小学5年级的时候,是不是还把一个女生推下悬崖?”
陈蓉脸刷一下,全白了。
张超冷声道:“初2,把一个小孩推下水库,差点淹死。高中,把一个小孩推下水井,淹死,是不是?”
陈蓉脸色铁青,咬着嘴唇,痛苦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超道:“你一直知道自己有这病,只要看到人在危险场地,会忍不住把人推下去。你去年还去北京化名做过治疗,进行催眠,对不对?正因为你知道自己的病,才从来没有谈过男朋友,也因为害怕自己的病被人知道,所以平时强装正常的样子?”
陈蓉声音颤抖地哭着:“是,我是有病,骗你,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张超冷漠地道:“白秋,李伟豪,是不是你用了什么办法,害死他们的?”
陈蓉声音颤抖地哭着:“是,我是有病,骗你,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张超冷漠地道:“白秋,李伟豪,是不是你用了什么办法,害死他们的?”
陈蓉摇晃着头,哭道:“不,他们是自杀,他们是自杀!”
“自杀?”张超一点也不信,道,“他们不可能自杀!你为什么前面要骗我?你还想骗我多久?”
陈蓉哭着:“他们真的是自杀,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不信,你可以问林一昂,这两件事他都知道。”
什么,林一昂知道!难道这两件事背后,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难道陈蓉对我有隐瞒,林一昂也骗着我什么吗?
张超大惊,问道:“林一昂知道什么?”
陈蓉摇头道:“他不知道,都是我错了,我不该欺骗你的。”
张超一脸的痛苦:“陈蓉!陈蓉!我对你那么信任,你却接连欺骗我!你杀了人,你……你会心安的吗!”
陈蓉愣在那里,缓缓道:“我一直不心安,我一直知道自己的病。过去,我一直没法控制自己,或许是小时侯推下阿宝的心理阴影,后来,我总是克制不住自己,又害了人。所以我才读心理学,所以,我才不敢交男朋友。但我去北京治疗了,此后,我已经好了,完全好了,心理阴影消失了。所以,我认识你之后,才会自私地和你谈朋友。是的,是我太自私了,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过去,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正常生活。我有阴暗的过去,我有肮脏的过去,我不该的,我真的不该和你一起的,更不该骗你的。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看着陈蓉语无伦次的哭泣,张超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想跑上去,抱住她安慰的冲动。
但他实在接受不了,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女朋友,过去会有这样的心理疾病,还害死过好几个人。
他一狠心,继续问道:“你说你不认识白秋和李伟豪,他们的自杀与你无关。那么李家明呢?”
“李家明?”陈蓉一愣,道,“他是死了,但他不是被我推下去的,他的事,我一点也没有骗你!”
张超摇了摇头,道:“李家明,未必就真的死了。你说的话,也未必就可靠。”
“什么!”陈蓉脸上大惊,“李家明还活着?”
张超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李家明到底是不是活着,我也不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你这些事的,是因为有人把你在北京治疗的记录,给了我,寄给我的人,写着就是李家明!”
陈蓉踉跄着向后倒退几步,道:“李家明,真的没死!他,回来了。原来,这一切,他跟踪我,调查我,报复我,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张超道:“你不用再把事情推到别人身上了,不管他是谁,有什么目的,他把资料寄给我,而且资料上是真的,那就足以……足以让我,让我对你彻底失去想法了!”
陈蓉深深到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收起眼中泪珠,过了许久,缓缓道:“张超,我确实太自私了,隐瞒自己的过去,欺骗你,以为病好之后,会是另外一个新生活的开始。其实,时间是无法返回的,做过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是我错了,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张超冷淡道:“不用了,事情已经过去。你放心吧,这些事我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况且透露了,也没法拿来当警察的证据。你放心,我不会说,其他人也不会知道,你还是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继续当你的医生。”
陈蓉摇了摇头,缓缓道:“是我错了,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你都是应该的。只是,如果李家明真的活着,你一定要当心他。他爷爷,是南洋的降头师。”
张超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又是什么邪术的法师,我已经见得够多了,再厉害又怎样?刀枪不入?超人?摔下梯田,不也摔死了嘛。”
“你……”陈蓉知道这句话,是讽刺她爷爷,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对不起,希望你以后能快乐。”说着,慢慢转过身,朝着去宿舍的路,离去。
张超站在启真湖边,痴痴地望着夜色中的湖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太意外了。
陈蓉一直骗着自己,一个杀人凶手,却想通过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那我又算什么,被她利用了吗?林一昂,他又知道些什么呢?周围的人,谁才是可信任的?
这一天,是2008年5月9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