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意或是有意
在重逢裴铎的那天晚上,盛笳回学校的路上买了喷雾剂。连续喷了两天,却不想肿得愈发厉害,准备下午去找医生看看之前,她先绕道去给顶层的院长办公室送材料。
“进来。”
“秦老师,这是今年规培生的名单。”
秦斯抬起头,看见盛笳,温和地笑起来,“好。”
盛笳步伐微慢,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脚怎么了?”
“前天不小心崴到了,没事的。”
“没去医院看?”
“这两天有点忙……打算待会儿去看。”
“都肿成这样了,你也真能忍,把材料放桌子上,躺到床上去,我给你看。”
盛笳站着没动,脸上写着尴尬的迟疑。
“怎么,看我只是肿瘤科医生,不信任我?”
盛笳忙道:“没有的,我只是怕麻烦您……”
“有什么麻烦的?我办公室里特意摆着一张床就是为了方便熟人看病,你别看我当人二十年肿瘤科医生,其实刚来的时候我还在骨科工作过两年……快去躺那儿。”
盛笳不再拒绝,脱掉一只鞋,坐在那张绿色的病床上。秦斯按捏几下,见她疼得脸色煞白,道:“你也真能忍。”
说罢又嘱咐了一些,叫她最近不许总是走路。
盛笳一一说好,正要下病床,门外有人敲门,秦斯没说话,直接开门让那人进来。
是裴铎。
盛笳愣住了,但显然对方也有些微怔,较之前天的重遇,神色还有了些起伏。
不过他语气平平地开口道:“你不是说没事儿么。”
秦斯沉默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是在跟盛笳说话,“你们俩已经认识了?”
——已经。
裴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回眸看向自己母亲,却没有回答。
盛笳也没有出声。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裴铎见盛笳弯腰穿鞋,看到她肿胀的脚踝,想起她那日信誓旦旦的摇头,这才知道人家是避嫌,不乐意让自己来看。
所幸他并不在意盛笳的想法,扭头问:“秦医生,病人看完了?走吧,送你回去。”
盛笳到底是年轻,虽然低着头掩饰尴尬,但通红的脖颈依旧暴露了自己的情绪,秦斯抬眸又见自家儿子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却依旧拿不定主意,只是道:“不用送我了,既然你们认识,你把小盛送回学校吧。”
“不用的,秦老师,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下班了,没事儿干,闲人一个,就让他送你回去。而且本来就顺路。”
裴铎从进来就说了一句话,却已经被他妈安排得十分明白,他觉得好笑,心道她们学校在西,自己家在东,顺的这是哪门子的路?
又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还真以为秦斯不管自己相亲的事儿了,谁能想到人家在这儿挖了个坑等着自己呢。
他懒得当着外人的面现在跟她掰扯这些,把车钥匙放在掌心,对着盛笳的方向道:“走吧。”
盛笳站在病床边,心跳得很缓。
哪怕很轻很淡,她依旧看出了裴铎的抗拒,也确认了自己在他眼中真的没有半分不同。
见裴铎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干脆利索地送人家回去,秦斯压下心底的惊喜,确认了二人的确相识,或许甚至不只是普通的相识。
她承认,让儿子来接自己确实有私心。她喜欢盛笳这个姑娘。
当她的短信今天和裴铎同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秦斯突然想,这会是个很令人满意的儿媳妇。
轻轻拍拍盛笳的后背,她道:“慢慢走,让他等你。”
盛笳试图平稳地呼吸,不想让自己的紧张暴露在裴铎的面前。
高中的时候,班里最漂亮的两个女生曾经打赌来比较谁能坐在裴铎的后车座上与他一起回家,她们急于竞争,却谁也没有想起来,裴铎的变速自行车根本没有后车座。
那时候的盛笳坐在后排,看着她们肆意地争论,其实很羡慕,羡慕她们的勇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胆地表达对裴铎的喜欢。
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将要迈入二十五岁,真实地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等着他送自己回去,却已经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脸。
盛笳低下头,捏紧安全带。
裴铎发动车,侧着头,右手食指点在方向盘上,问:“哪个门?”
盛笳松开安全带,“不用去那么远,把我送到前面的2号线的地铁口就行。”
裴铎敛目,盛笳立刻局促地绷紧双腿,将左脚踝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再说话,发动汽车,向前开去。
但方向显然不是朝着地铁。
刚刚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车载电话响起,裴铎顺手拿起蓝牙耳机,别在右耳,接通道:“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约是三十秒后,裴铎将车停在路口。
盛笳往路边望去。
“抱歉,即使是地铁口也没时间送你了,呈南街出了车祸,病人肋骨插进肺部,我得回去做手术。”
他语速略快,解释得简洁但明了,起码让盛笳感觉到,他并非敷衍不想送自己。
人命关天。
她自己也是医学生,自然知道一刻都不能耽搁的道理,打开车门前,裴铎忽然又说:“打车回去吧,别坐地铁。”
她的脚落了地,站在车门外,低声道:“好。”
盛笳关上车门,还记得自己没有说出“再见”。
将近六个小时后,这台手术才终于结束。
裴铎连手术服都懒得脱,直接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头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看见秦斯给自己打了两个电话,又消息留言问有没有将盛笳送到宿舍楼下。
他没力气打字,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秦斯接起来,“你到家了?盛笳回学校了?”
裴铎不答反问:“您没亲自问她?”
“我追着人家姑娘问什么,问你就行了。”
“哦——”裴铎疲惫地拉长音调,“走出去一百米,我就把您看上的儿媳妇撂在路边了。”
“裴铎,你别故意气我。”秦斯声音大了一些,虽然没有绅士风度,但自己不耐烦的儿子对于看不上的女人显然是做的出来这事儿的。
“我没故意气你,这是事实,临时有手术,我就让她自己打车回家了。”
“人家脚都肿成那样了……”
“病人也就差一口气了——况且,她一个二十五岁的人,只是崴脚而已,还不至于难以自理的程度,满大街都是载客的快车,比我开得快多了。”
“你怎么知道她二十五岁了?你们确实挺熟的是吧?”
裴铎没注意自己话中的漏洞,沉默了一会儿,才捏着眉心笑着道:“知道又能怎么着?我承认,我确实本来就知道她叫盛笳,她也知道我这个人。我们算不上熟,但认识,而且半点儿感情没有,但这不是更能说明我俩压根儿就没戏?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行吗?”
“我告诉你裴铎,反正我很喜欢盛笳这姑娘……你别以为就这么算了,我现在还在你姥爷家,出了医院,你也过来看看,他们说很久没见你,想你了。不许推辞,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回去也是看球赛,根本不会睡觉。”
裴铎点点头,的确,他现在的疲惫只是身体上的,每次做完大手术,反而大脑会保持兴奋状态很长时间,“知道了,现在就过去。”
裴铎跟姥姥姥爷挺亲,陪着聊天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出门。
秦斯喝了些母亲自己酿的葡萄酒,没法开车,裴铎无奈只得充当司机。
果不其然,她刚刚系上安全带便问:“你跟盛笳怎么认识的?”
裴铎还是那番说辞,“您怎么不问她去?”
秦斯见儿子在和盛笳的关系上三缄其口,脑中灵光一现,忽然狠狠地拍了他的胳膊一巴掌,“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你是不是践踏人家的感情了?”
“……”裴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就算我欺负她了,也是她妈上门来揍我,您在这儿激动什么?”
“你真的跟她在一起过?”
裴铎看着前面的路,心中暗笑母亲思想还是太过古板且一根筋,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没做过不负责任的事儿,您犯不着替她打抱不平。”
秦斯看了儿子一眼,不说话了,她知道裴铎最是不屑于撒谎。
做了就是做了,他一向承认得很是痛快。
“既然如此,那下次我约你们出来吃个饭,再见见面。”
裴铎叹口气,“不是告诉您了吗?我们俩认识都认识了,要是真能看得上眼,还用得着您费心?”
“你既然对她半点意思都没有,怎么当初我让你送她你根本没有拒绝?”
车头轻轻晃了一下,裴铎微微点了一下刹车,恍惚起来。
两人毕竟连着露水情缘,再见时人家受着伤却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若是这样都在脑中留不下什么或重或淡的记忆,那他明天一早就得挂个神经内科的专家号了。
但没有拒绝又能代表什么?
裴铎了解自己,若是那晚的动情真的延绵成了动心,以他的性格,还会等到半年之后再相见?
他摇摇头,不想再跟母亲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
秦斯一路上也没有再说话。
车停在楼下时,她才忽然道:“还记得当初我告诉你,我们学院的一个女孩子救了你表姐一回吗?”
裴铎扭过头,“记得,怎么了?”
“就是她——就是盛笳。我对她的喜欢不是没有缘由的。”
秦斯说完这句话,开门离去。
裴铎坐在车里默了一会儿,眼前重新出现盛笳那张不太爱笑的脸。
没想到还挺勇敢的。
他不讨厌盛笳,只是过于排斥母亲急于要求自己结婚的现状,连带着……那晚上尚且残存的十分不错的记忆也被冲淡了。
若她不是自己的潜在相亲对象,那么这点儿记忆他应该会永远保留。
裴铎抬眼,看见车前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想起待会儿十点半开始的网球比赛,将其他烦心事抛在脑后,终于驱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有存稿,以后每天大概18-21点之间更新,不更我提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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