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婧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奶白色金属行李箱。
谭思思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正在玩儿手机:“醒得还挺快,我以为要在大堂过夜了。”
孟婧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她迷糊得撑起身子,环顾四周,酒店大堂内依旧人来人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除了怀中多了一个条形靠枕,恰好护住小腹上的软肉。
她撑着行李箱起身,把靠垫放回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思思,我睡了多久?”
谭思思锁了屏,提起手提袋:“没多久,从我坐在这开始,不到五分钟吧。”
“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吗?”孟婧咬着下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帆布鞋,“没有别人?”
“还能有谁。”谭思思莫名其妙,拉起孟婧的胳膊,“快上楼吧,我好困呢。”
大堂里客人虽多,电梯间却冷冷清清,两人上了电梯,直奔高层。
数字不断变化,谭思思看着镜面中的唇红齿白却一直在走神的闺蜜,心里又把刚才在酒吧遇到的渣男骂了十几遍。
“刚才办手续的时候,我管前台要了冰块,你下颌那里还有点肿,洗完澡再敷一敷。”
孟婧心里一暖。谭思思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
她不禁想起两人初相识的场景。
那是语言学校开班后的第二个周末,孟婧月经第一天,趴在角落的座位上疼了一节课,课间休息时,手心被人塞进一板布洛芬。
“孟婧,咱俩还挺‘同频’的。”
孟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虚弱地看着眼前的短发女生,阳光漂亮,却没什么印象。
“猜你也不认识我,我叫谭思思,高中你隔壁班的。”谭思思咧嘴一笑,指指铝膜上被抠掉的洞,“我也是刚刚复活。”
“谢谢。”孟婧向来对主动的善意没有抵抗力,“中午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谭思思没想到孟婧会主动邀约,也不客气:“好啊!天气冷,去路口那家粉店怎么样。
中午下课后,两人在路上遇到林屿,谭思思外向又善谈,没聊两句就发现三人居然是高中校友。
“今天是孟婧请客,我得问问她的意见。”谭思思语气和神态都夸张,“不如我们下次再一起吃,男孩子要学会自己买单!”
霖市一中是著名的贵族私立,谁也不会缺那一碗粉钱,谭思思明着提钱,实则是怕孟婧尴尬。
但孟婧并没那么不合群,她只是习惯了独处而已。
于是,三人就这么成了饭搭子,一吃就是几个月。
从冬天到夏天,谭思思的皮肤晒黑了一些,身体里的能量似乎更足了,孟婧同样透过电梯内壁看她,企图从中汲取到点滴的积极与阳光。
谭思思见她这幅样子,终于绷不住笑:“别爱我,没结果。”
两人走出电梯间,正遇上客房服务部赵经理,她提着一个很大的药箱,正往孟婧房间的方向走。
“孟小姐,您回来得正好。”
赵经理举起手中的东西向她展示:“最近天气热,上面让我们准备了一些防暑降温的药品,还有一些日常用药,您看有没有需要?
谭思思想到孟婧的脸,问道:“有没有活血化瘀的药膏?”
“有的有的。”赵经理翻出几管,中西药都有,品类齐全,甚至还有进口药妆。
“不需要这么多的。”孟婧从她手中拿了一管,“这个就可以,谢谢。”
“别客气,还有需要随时给我发微信。”
孟婧想起什么,走近她小声问道:“赵经理,昨晚您一直在楼顶值班吗?”
“没有,我七点就换班了。”赵经理关心地问,“是落什么东西了吗?我帮你找找。”
“不用了,也没什么事情。”孟婧淡淡一笑,拉着谭思思回了房间。
听着房间落锁,赵经理继续往前走,拐到另一条通道中,按响门铃。
今早她接到通知,接替张经理为这间酒店的内部套房进行服务,这是个有难度的差事,干好了可以在大boss面前长脸,干不好,可能就要像张经理一样,变相降级了。
大约半分钟后,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绸缎睡衣,戴着金丝眼镜的高大男人出现在门口。
赵经理遭受美颜暴击,差点忘记来意,直到看到对方失去耐心地皱了下眉头。
“您好,最近天气热…”
赵经理把和孟婧说过的又重复了一遍,话术一气呵成,说完顺势打开药箱,亮出其中的瓶瓶罐罐,动作规范、专业。
男人扫了一眼,发现最上面一层凌乱放着几管药膏,有几个是治疗面部的:“防暑降温,这些又是什么。”
他不按套路出牌,赵经理顿时汗流浃背,一边把药恢复原位,一边解释:“刚才为其他客人拿了一些,我把顺序弄乱了,实在不好意思。”
“嗯。”对方点点头,看起来竟是满意,“有安眠药吗。”
“只有褪黑素。”赵经理挑出一瓶,内心如履薄冰,“如果您需要处方类药物,酒店有专门的医务室,我可以…”
房间内突然传来手机铃声。
“以后有事先打内线。”男人随意抽走那瓶褪黑素,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赵经理:?
梁珞唯把褪黑素放到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视频来电人是他在国外的主治医生Mike。
按下接听键,屏幕上出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Hi William.”Mike刚刚结束一天的问诊,抽空打来视频,“已经收到你的邮件,我很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情。”
梁珞唯坐到飘窗旁的躺椅上,声音透着疲惫:“是我自己的问题。”
“根据你对病情的描述,我判断这次失忆并不是内因引发的。”
“应该做个血液检查的。”梁珞唯想到昨晚在露台上的那杯长岛冰茶,问,“昨晚我喝了酒,几种混在一起,如果有一杯被人加了东西…”
“时间间隔太久,血液检查结果很难准确。”
Mike托了托眼镜:“不过不排除这种可能。你刚刚暂停治疗,身体还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任何精神类药物都会对你产生影响。”
他越分析越觉得在理:“对,如果是这样,间歇性失忆的情况就说得通了。”
毕竟这位难搞的患者曾经的失忆时长至少要以天为单位计算。
如果真是那杯酒有问题…梁珞唯摸了一把洁白的被单。客房服务已经换了新的床品,崭新洁白,没有一丝被人卷在身上的痕迹。
酒是从金毛手中拿过来的,在梁珞唯到场之前,他正要举着这杯酒去哪里?
梁珞唯暗骂一句,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Mike察觉到他的变化,笑着疏导:“放轻松,William,按照我们练习过的那样去做,你必须要减少情绪的波动。”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Mike从抽屉中取出一只录音笔:“哦还有,虽然我没有权限调取你的录音记录,但是公司开发了一个新产品。”
“无须软件,直接放在口袋中,每天将音频自动上传至云端,这样就不会出现数据被误删的情况了。”
“但还是会有泄露的风险。”梁珞唯现在能相信的人不多,“什么时候能寄到?”
“大概一两天。”
一两天…梁珞唯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缓缓道:“寄到溪山别苑吧。”
第二天一早。
“溪山别苑是西郊比较老的别墅区了,十几年前刚开始兴起这种楼盘的时候,也算是风靡一时,不过当然不能和现在的高端别墅媲美。”
昨天晚上,孟婧和谭思思聊到深夜,突然生出想要逃离的念头。谭思思建议她先换个环境,不要整日呆在酒店里,于是她一早就联系了郑律师,今天来看看房子。
“还是蛮新的。”北方雨水少,再加上当初的设计者很有品味,这些年物业管理也到位,小区的建筑物看起来并不老旧。
这栋别墅面积大概二百平,地上一共三层,还有一层半地下室,装修简单,家具也少,没什么生活痕迹。郑律师解释说,这是沈未山早年投资的一处房产,从购入后就一直闲置,还没有人住过。
“虽然产权转到您名下,但是每年的物业、水电和定期打扫的费用都会从预存好的账户里划款,这点不用担心。”
屋内有保洁在打扫,两人简单逛了一圈,便在花园中的长桌处坐下,办理繁杂的手续。
孟婧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签过这么多名字,幸好郑律师是沈未山早年心腹,前段时间还帮她解决过一些签证的麻烦,可以完全放心。
收拾好文件,郑律师松口气笑道:“等了这么多年,总算不负老沈总重托。”
孟婧有点不好意思:“让您一大早过来,是我失礼了。”
“哪儿的话。”郑律师说,“不过最近公司里事情确实多,梦孟小姐出事后,法务这边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
孟婧疑惑地问:“为什么还会和公司有关系?”
郑律师沉吟片刻:“这些年,公司和梁家合作很多,但大都是基于孟梁两家的婚约产生的,现在梦孟去世,很多条款都要重拟。”
孟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我送您。”
正要起身,不知哪里传来轰隆隆的引擎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吓得孟婧连忙打开院门去看。
郑律师的车还停在门口,万一蹭坏就不好了。
只见一辆火红色布加迪停在不远处一家的院门外,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长发女人下了车,正要去开副驾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