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心虚遮掩

还未过完年节,许一?清已来贺家道谢。

他身?形如?竹,不卑不亢,恰是?贺家喜欢的那?款读书人。

任安伯把人请进来奉茶,笑道:”一?清来年要科举?若是?高中,便是?年少登科,前程锦绣啊。”

许一?清礼貌笑道:“师父只说了来年报考,上月我才想好要提前科举,听说会试人才济济,一?清尽力而为。”

“还未考试先怯场了?”任安伯对?许一?清很是?自信:“你的文?章我也看过!定然能金榜高中!”

不是?任安伯拍彩虹屁,他看多了贺之漾写的词不达意文?章,再看许一?清的,对?比之下觉得惊为天人。

贺之济也道:“礼部已经开始选监考官了,春闱是?朝野上下的大事,你认真备考,我看你的文?章甚好,若运气好能中个一?甲呢。”

许一?清此番却无心议论这些,他应付两句后?终于说出?内心所想:“伯父,怎么没?看到之漾兄?”

他想贺之漾年节应当在家,却没?看到半片衣角。

任安伯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哈哈之漾啊,放假这些时日,他一?个人躲在院子里也不知做什么呢,你去瞧瞧他,伯父不留你了,时辰不早了,你也陪他说两句话!”

许一?清等到了这话,忙起身?拱拱手,迅速闪到府邸后?院去找贺之漾。

绕过山石,走到贺之漾所在的院落抱厦,一?路都没?看见人,许一?清打起书房的帘子走进去,书房铺满红毡,橡木书案旁放着鎏金火盆,整个房被地?龙烧得温暖如?春,却没?瞧见贺之漾人影。

许一?清站在房中取暖,漫无目的四下望着,目光陡然一?凝。

书案旁的窗棂上,斜斜卡着一?盏精致华美的花灯。

依稀能看到灯上雕着两位靠得极近,对?视间情丝流转的男子。

许一?清缓缓握拳瞳孔紧缩,他记得,这是?乔岳送漾哥的灯!

那?晚大家嬉笑玩闹,皆没?太过在意这灯的不对?劲,许一?清当时却已觉出?不妥,当时为了救他母亲,贺之漾去找了乔岳,乔岳亦尽心尽力,许一?清只道是?两校情分。

可那?日乔岳却凶神一?般去恐吓他,乔岳本性未改,独独在贺之漾在时佯作乖顺……

许一?清回去后?细思良久,再加上他也知晓似乎贺之漾从前给乔岳写过什么情信,脑海中立刻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直到那?夜,乔岳提灯望向?贺之漾的模样撞进自己眼中,许一?清才坐实了猜测。

可他并未点破,连面上都没?带出?分毫。

在他眼中,贺之漾一?心想和锦衣卫较量,只会动?手不会动?情,乔岳这点儿心思,注定无疾而终。

可如?今……漾哥竟会把这暧昧的灯大大咧咧挂在书房?

还是?桌案上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漾哥怎么也开始不对?劲了?

许一?清全身?发冷,觉得自己窥探到了天下最荒唐可笑之事……

漾哥怎么会……

许一?清冷静片刻,仔细回想起贺之漾和乔岳的几次交锋,确定未捕捉到丝毫情愫。

也许这灯只是?漾哥随手插在此处的?

许一?清心思正在千回百转,忽听门外贺之漾欢喜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小企鹅来啦,你在我书房罚站么,怎么不找个地?方坐?”

许一?清回头,贺之漾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后?,正偏头看他。

语气中的熟稔亲热一?如?既往,和对?锦衣卫的冷言冷语反差极大。

许一?清心中舒坦了些,他心神不属的随贺之漾聊了几句,状若无意的看向?那?盏花灯:“这灯是?乔岳买来的?放在漾哥书房还挺顺眼。”

贺之漾忙站在那?灯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睥睨:”哈?他选的灯配我的书房?哼!我书房是?不是?该重?新规整了啊!?这灯丑得这么刺眼你还说顺眼?一?清你读书多了眼神不成啊……”

说这么多话还不解气,贺之漾直接动?手把那?灯凶巴巴扯下来扔进了抽屉。

语气凶巴巴,甚至连不屑嘲讽的神情都和从前相?似。

可许一?清的心却前所未有的重?重?坠落。

从来大大咧咧的贺之漾,却下意识的用身?子阻断自己望向?那?灯的视线,耳垂微红,跋扈随意的少年却罕见的有了丝羞窘。

说着狠话,取下灯时的动?作却小心翼翼格外细致,就连最后?把灯“狠狠”扔进抽屉里的模样,仔细一?看也是?在招摇撞骗。

明明像爱护稀世?珍宝,嘴上却弃之如?敝履。

贺之漾当局者迷,许一?清却尽数明白?了——别扭着试探,心虚着遮掩,十几岁少年的心思再清晰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贺之漾从未经历过情动?和微妙的变化,再加上隐约中的敌对?和不想正视,才会让漾哥窥不破对?乔岳的心思。

这时只需轻轻点拨,二人的少年情思定会破土而出?,如?在春风中猛烈生长的藤蔓般彼此紧紧缠绕。

可怕。

像是?听到了最摄人心魄的鬼故事,许一?清握紧双拳,止不住的轻颤。

而贺之漾垂头站在书案前,不知想到了何事,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许一?清定定的看了贺之漾一?眼,还好此事被他撞破,漾哥此时并未察觉,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绝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坐视漾哥做下离经叛道之事!

他要对?得起漾哥!对?得起贺家!

许一?清本想顺着贺之漾的话讨要那?花灯,但踌躇半晌,倒觉得不必如?此刻意,便隐去了眸中所思,边思量着如?何去着手干预,边和贺之漾照常谈笑。

“爹,你听说了么?”黎霄兴冲冲回家:“礼部已经在选今年春闱的监考官了,按惯例,这监场官由锦衣卫担任,你说陛下会把这差事给谁?”

锦衣卫掌巡查缉捕外,也有不少其?他工作,这巡视科举便是?极为重?要且有脸面的一?项,皇帝一?般会派遣贵族门第出?身?的锦衣高官担任监场官,负责搜检,监场等事务,多为震慑之用,清闲却有面子。

甚至不少考生中举后?,除了认阅卷官为座主,对?监考官,监场官也礼让三分。

通常,皇帝常派最为倚重?的心腹锦衣卫担任此职。

按例,乔家任锦衣卫指挥使,是?锦衣卫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任务合该落在乔家,但皇帝近年来日益宠幸黎家,逾越规矩的事儿也发生过不少,这差事落在谁头上,一?时倒也说不好。

“今年年节前,我已把乔岳暗中去找太子商量陈年旧案的事儿,如?实报给了陛下。”黎霄爹慢条斯理道:“陛下把太子叫去,还明着褒奖了几句,说他处理得妥当为君父分忧。”

黎副使冷笑道:“别看陛下如?此说,私下里,他早就对?太子有了戒心,乔岳不是?在太子面前颠倒黑白?,说是?我们把此事翻出?来的么?那?我也以牙还牙,哼!他去找太子处理此事,说好听了是?体察圣心为君分忧,说难听了是?私会储君,陛下多疑,此事大约不会落在乔家了。”

说难听些,锦衣卫是?陛下的狗,再忠心护主,也抵不过多疑之主的心魔。

乔家这只鹰犬近些年出?尽了风头,也帮陛下铲除了不少官员。

宠幸久了,就难免狗仗人势,陛下多疑,也是?时候想换爪牙了。

乔岳和太子暗中来往,这在皇帝心中便是?异样的火花,只需等待时机,定能形成燎原之势。

黎副使唇角轻扯,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双更,对不起大家,明天一定双更补上……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