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君恍恍惚惚的走回春波楼,迈过门槛时脚步虚浮,差点跌倒在地。
黎霄刚出了蹴鞠赛受的一口恶气,正满脸喜色的坐在花厅里等佳人,看畔君这模样,忙走上前搀了一把:“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无事?。”畔君心灰意冷,强自镇定的笑笑:“今日出门被冷风吹到了,身上有些不舒坦。”
黎霄拥住他,二人并肩进了楼上的客房。
“我找你来是有事?打听。”黎霄坐稳后,阴恻恻的开口道:“我手里有个人,他那模样倒是天生做小倌的胚子,你晓不晓得哪里有隐蔽些的男风楼子,我给他们送棵摇钱树过去。”
他黎家八代祖宗都是地痞出身,因成了开国皇帝的贴身护卫,才有了从龙之功,他向来不好好念书,骨子里一股痞气,贺之漾当面折辱他,这口气不可能咽下去!
“京西的倌子多,那里天高皇帝远,密密匝匝的一片。”畔君勉强笑笑:“把人一藏,谁也瞧不见。”
“挑个开荤的楼子。”黎霄勾起唇角,双眸露出毫不遮掩的欲/望:“他长得勾人,脾气又带劲儿,要物尽其用才好。”
乔岳的麻烦,他不敢找,用些许手段收拾贺之漾,倒是绰绰有余。
贺之漾不是总爱眼角微挑斜睨他么?不是号称东城最傲么?
若是他被人强摁在床上羞辱,看他以后还怎么傲!
到那时,想必他的性子定是要羞愤欲死,用尽全力拼个鱼死网破。
青/楼的手段亦不是吃素的。到时就算伯府找到了人,也不过是一具尸/首或废人罢了。
这主意对贺之漾来说堪称毒辣,但对锦衣卫来说,甚至算不上缺德事?儿。
顶多……算是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再说黎霄和贺之漾无甚交情,自然也犯不着心慈手软。
畔君自然晓得他的意思,温婉的笑了笑:“我知道一处倌子,皆是爱喝酒的大爷,斟酒的男倌皆在花厅坦胸露背的坐成一排,任由人又摸又亲,待有了情?意,直接被拖回房里好干呢。”
黎霄阴阴笑了声:“此地甚好!我先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人,再把摇钱树给店家送过去!”
国子监,贺之漾美滋滋挥动拜帖,脚下生风跑过垂花门,在课室门口站定:“你们知晓东城京学吧——我今儿去院子里取信,竟有人给我寄了帖子!说是要和我切磋蹴鞠技艺,哈哈哈哈真没料到几日功夫,咱们已经名动京城,让京学的人也服了气!”
“漾哥,你不是早名动京城了么?”冯境笑道:“这京学从前便寄帖子约你打斗,如今故技重施也不是稀罕事?儿。”
贺之漾之前靠打架称霸东城学子圈,东城京学的校痞始终不服气,总是寄帖约架,帖子甚至堆满了国子监的信札箱。
“亏你还惦记那点破事。”贺之漾道:“之前他们是讨打,如今是主动服气前来讨教,这能一样么?小爷我也不藏着掖着,今儿下了学堂就好好给他们上一课。”
东城京校向来跋扈,主动虚心求教,还是头一遭。
霍尧微微皱眉道:“拿来我看。”
他翻开帖子瞧了一眼,沉吟道:“约你的人,名号我怎么不晓得。”
他在贺之漾来之前,混京城纨绔圈儿混的风生水起,叫的上名字的都认识,然而这封信的落款却只是个无名之辈。
“他们的头儿换人了呗。”贺之漾努努嘴:“这位这般明事理知进退,我觉得这人也和我一样,肯定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后起之秀,”
说罢,还意有所?指的拍拍霍尧的肩。
霍尧忍不住翘起唇角,还没见面呢,倒惺惺相惜了。
“还指明要你一人前去!?”冯境气到了:“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我先去会会。”贺之漾唇角上扬:“到时候真的蹴鞠开始,再叫上哥几个。”
霍尧若有所?思,执意要送贺之漾一程。
贺之漾一百个不情?愿,又拱手又撒娇,一句接一句叫了好几声尧哥稳住,扭股糖似的把霍尧摁在凳子上。
信上约的只他一人,前去赴约,自然要守赴约的规矩。
若是带上旁人,那这不是先矮一头么?
霍尧知晓好友性子,无奈的按按眉心,嘱咐贺之漾几句,也只得放人走了。
放课后,贺之漾走到约定的地方,周遭却不见一个人影。
贺之漾等了半晌,开始在心底骂骂咧咧此人不重诺,裹裹氅衣来回踱步。
京城冬日,落日已西坠,天色暗下来,四周皆是纷乱树影。
贺之漾双脚冻得如同?灌了铅,再也不愿在此地等下去,气鼓鼓转身要走,待到明日再去找人讨说法,忽觉身后风声骤紧,他手脚都被冻得麻木,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蓦然一疼,已经人事不知。
“还挺好得手。”一名男子接住贺之漾,把人扔进马车:“黎少爷那般仔细叮嘱,我还以为身手多了不得呢!”
另一人笑道:“凭他身手再快,能快得过哥几个儿?黎少爷是担心东窗事?发,才嘱咐我们小心行事?。”
“伯府也不是吃素的,早晚能查到下落。”那人掠过贺之漾沉睡时白嫩漂亮的脸庞,顿了顿笑道:“不过这般模样的小公子,也用不着几日,就能被折腾成废人了吧!”
贺之漾在马车颠簸中逐渐恢复意识,后脑勺袭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是说要切磋蹴鞠么?怎么上来就把人打昏?
是他太过优秀招人嫉恨了?
那为何不跳出来和他对战,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贺之漾坐直身,冷冷打量马车中的两个男人。
这二人眼神凶悍冷漠,说是学生吧,又不太对劲,总之明显不是商议蹴鞠的。
贺之漾心往下沉沉一坠,开口的嗓音略沙哑:“你们是何人?”
一个蒙脸的男子声音沙哑:“生意人,之所?以让公子和我们走一趟,也是想谈笔生意。”
贺之漾压下心头涌起的惊慌,半倚车壁,轻笑道:“生意?好说,去哪谈?”
京城倒是总有匪徒绑了那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斡旋要银子,贺之漾估摸着是遇到绑票了。
这两人却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车子约莫行驶了一个半时辰,几乎跨越了整个京城,最后,终于在一家多角楼前缓缓停下。
贺之漾掀帘,跳下马车,正值晚间,店面灯火通明,灯笼高挂,不少人拥着美人进进出出,看模样是一家青楼。
所?以这二位要谈的是皮肉生意?
这些人毫无耐心,不待贺之漾下马车站稳,已推搡着他往前走。
这所?青楼倒有些特别之处,因此虽地处京城西郊,客人亦络绎不绝。
青楼以斟酒为噱头,小倌们不在人人龟缩在房内,而?是一到时辰,俱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长桌后排排坐,各出技艺,为的便是客人坐在他们桌前喝酒。
此刻,花厅里异常喧闹,侑酒的小倌依次坐在长桌后面,有的用嘴小口小口的咂摸诱惑,有的用小巧的鞋子盛着酒杯等人来喝,还有人穿的坦胸露背,把酒杯放在身上等人来取……
眼花缭乱的贺之漾:“……”
古代竟有如此开放之良辰美景?
是他做人狭隘了……
还没等贺之漾开口问酒价,已有个老/鸨模样的人走过来,笑着打量他:“这身段倒是不错,可有学过弹唱?”
贺之漾:“?”
他冷冷扭头,看向和他一同?进来的男人:“你们这是何意?”
那两个男人面巾未解,只狞笑道:“此地生意兴隆,倒也委屈不了少爷你——你就好生留在此地吧,我们先走一步!”
说罢朝那老/鸨使了个眼色,径直转身离去。
老/鸨打量着贺之漾,十几岁的模样,俊脸让人移不开目光,眉梢眼角透着一股嚣张,配上那长长眼睫,却不再冷冽逼人,反而?叫人看了就想摁在床上征服疼惜。
啧啧啧,天生的尤物啊!
老/鸨看贺之漾面色不善,笑道:“你也别盼着谁来救你找你,小少爷,我给您交代个底——我这道门啊,进来了就不是那么好走出去的。”
“谁说我想走?”贺之漾站姿随意,任由她打量,一副要在这儿长住的架势:“不过弹唱小爷是不会的,你这儿的酒看起来很合我胃口,能随便喝么?”
贺之漾在穿越前甚爱喝酒,堪称千杯不醉的小酒鬼。
穿越后家里管得严,他被迫收敛,顶多路过时用眼角偷瞟一眼酒馆。
现下不一样了,他被挟持来此,是妥妥的受害者。
就算他喝一晚上喝到胃穿孔,他哥晓得,也只有心疼他的份儿。
老/鸨:“……”
她本以为贺之漾定然羞愤惊慌,却惊讶的发现,这小公子盯着喝酒的人群,眸中是掩不住的兴奋?
凭这资质,倘若乖巧听话,那岂不是前程不可限量!
她本还想给贺之漾下马威震慑,如今却觉得新来的小公子生得冰肌玉骨,人又机灵识趣,看起来也是个爱岗敬业的,活脱脱一闪着金光的摇钱树,欣喜疼爱还来不及,哪儿还舍得为难?
“你刚来,莫急,今儿天色也晚了,先洗漱一番歇下罢,以后慢慢熟悉规矩。”
贺之漾满脸写着不乐意,懒散道:“成吧,明儿我再来喝两杯。”
说罢也不理会呆若木鸡的众人,由侍女领着,大摇大摆登楼而?去。
贺之漾听话顺从,长得又出众漂亮,在这片靠脸吃饭的地界,堪称重点保护对象,侍女恭恭敬敬的把他带到一间敞亮的卧房后,轻轻掩上房门。
任安伯府,贺家人望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渐渐涌起不安。
贺之漾向来有分寸,再胡闹也不会疯玩到此时。
贺之济不由得在窗畔前连连踱步,一向沉稳的面庞上浮现担忧。
派去打探消息的仆从满头大汗跑进来:“冯家少爷说,有人递帖子约小爷探讨蹴鞠赛,咱们小爷喜滋滋去了。”
“什么蹴鞠赛?”
“说是东城人约的。”仆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小人又跑去东城打听,根本没帖子上这号人。”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再也顾不得夜禁,纷纷挑着灯笼出府寻找。
然而天色已晚,坊门纷纷关闭,夜间行走亦要有令牌,否则被人弹劾,又是不小的麻烦。
“我去京营寻将军帮忙。”贺之济说着就要上马:“他们身携令牌,必有法子通行。”
正要上马,忽听一人沉稳命道:“慢着!”
人群自觉分开,贺老夫人拄着拐杖出现。
任安伯见惊动了母亲,忙行礼道:“母亲,阿漾的事?由儿子操心便可,您保重自己身子骨要紧。”
“漾儿眼看丢了两个时辰有余,现下还未有头绪!”贺老夫人冷道:“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哪一个能让我放心?”
贺之济压下心头焦灼,安慰祖母道:“祖母莫急,京营的将军离府邸不远,我去寻来令牌,再多些人去外城寻,弟弟很?快就会有消息。”
“他们都是将军,深更半夜,你只身打马前去叩门,难道就不避嫌?”贺老夫人缓缓道:“就算事?后没有朝臣的闲言碎语,你这一去一回,又要耽搁多久……”
他们贺家虽有爵位,但在京城这片权贵如云的地界,一向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找贺之漾固然要紧,但若因此事生了口舌是非,招来陛下猜忌,对贺家来说亦很棘手。
贺之济闻言,动作不由微顿,沉吟道:“依祖母所?见,又当如何?”
他何尝不知深夜登门,定会招惹非议,可眼下贺之漾无半点消息,情?急之间也只能倚靠外力相助。
“在咱们这胡同,谁能在夜里随意骑行,谁最得陛下倚重信任,谁最擅长缉拿探案?”贺老夫人拐杖随着话语,有节奏的敲击地面:“你啊!能救你弟弟的人就在眼前,你还非要去天边寻?”
贺之济恍然:“祖母是说……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