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好好关照

贺之漾吓得一激灵:“……”

这人走路没声音的么?方才的话也不知被他听进去多少。

贺之漾挑眉,僵硬的打了个招呼:“乔千户。”

又拍拍余察察的肩膀:“那个……察察咱们改天再聊,我还要回家写课业,先走一步。”

余察察呆怔在原地,看着贺之漾转瞬间一溜烟跑走。

贺之漾其实心里挺虚的,说实话,乔岳这两天挺安稳,也没变着法子折腾他。

他自己却没干人事,整人的手段也不算高明,眼瞅着大家都开始议论,不太好意思多和乔岳说话,免得在愧疚和愤恨的双重情绪夹击下做出失控之事。

乔岳挑眉,看向余察察:“他有何事?”

“哦,贺之漾么?”余察察随口道:“问了几句那小倌的事儿。”

乔岳眸中掠过思索,微微蹙眉。

“其实他还挺关心您的,说是锦衣卫规矩严,怕您为此遭了打罚。”余察察忙趁机为贺之漾美言几句:“国子监这些小公子倒也仗义。”

庞瑛也奇道:“这小子,还真把我们当成哥们儿处了?”

隐约的猜想掠过乔岳心头,他低眸看到庞瑛手里拿的情书,抬起下巴示意递过来。

“我帮你看过了,就一普通的求爱信。”庞瑛耸耸肩道:“没案情没内幕,不值得我们日理万机的千户大人费心。”

乔岳沉默,直接把信从他手中抽出来。

他展开信粗略一扫字迹,清瘦规矩,写得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当哥们儿处?恐怕未必。”乔岳冷眸微眯,心中已有较量:“贺之漾怎知那情信是送给我的?”

庞瑛怔道:“这……”

“流言传的多快。”余察察不知乔岳何意:“咱们兄弟多,难免有些嘴快的。”

乔岳捏着信笺轻拍掌心:“明日那小倌来了,莫要赶人,情书直接交我亲自勘察。”

庞瑛轻笑道:“看罢情书,倒对人起兴致了?”

想看情书就光明正大的看好了,排场还非要整的跟查案似的。

乔岳嘴角漾起弧度,语气却依旧冰冷:“难得有人对我用心,我亦不能负了这份情谊。”

余察察嗅到了狗粮的味道,和周遭的几个锦衣卫登时对了个眼色,笑着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千户放心去,兄弟们绝对不会走露半点风声。”

乔岳等他们说笑着离开,才对身侧的庞瑛冷道:“青楼也许只是受人之托,背后指使之人还未露面。”

“千户……”庞瑛被这反转整得摸不着头脑:“不是,本来挺风流一事,你又干成破案的老本行了?”

“盯紧了。”乔岳面庞褪去最后一丝温度:“等查出背后指使之人,我要亲自问审!”

国子监休沐,贺之漾懒散的窝在校舍和霍尧几人玩牌九,鎏金红毡罩笼着炉中跃动的火舌,一室如春。

霍尧打了个呵欠,扔下牌九道:“天天玩牌没意思,去春波楼喝两盅?”

京城天寒地冻,贺之漾只想窝在被窝里挺尸:“那儿的酒太脂粉香,我无福消受。”

“漾哥,咱们要不还是去看看?”冯境伸过头道:“正好到了关键时刻,也能多提点嘱咐畔君几句。”

贺之漾立即想起自己暗中筹划的大业,努力提起一口气,钻进马车里和他们一道前往春波楼。

睇睇还是一如以往的热情,畔君却不见人影,听说是被贵客亲点,不方便露面。

贺之漾冒着寒风赶过来,难免有点败兴。

“馆里新来了几个小男倌。”睇睇热情的迎上去,一门心思想从贺之漾兜里掏钱:“少爷们一时也回不去,不如叫几个过来听听曲子?”

还不等贺之漾答话,霍尧和冯境已经迫不及待的答应。

贺之漾轻笑一声:“可以啊你们,真不是白担纨绔的名声,每样新鲜的都要试试?”

穿越之前,贺之漾就知道有人好这口,他当时在国外,圈子挺乱,且无人管束。

即使在那时,也没对男人提起过兴趣。

现在家里校里两套规矩束着,他自然更不愿以身犯险。

“我们这是在试探人性。”冯境单手支着脑袋,笑道:“从你的沦陷过程我们能察看出乔岳是如何从抵触一步步走入圈套的,这叫知己知彼。”

“别他妈的乱扯。”贺之漾直接一脚踹过去,不屑道:“我和他能是一种人?我们的定力和眼光根本不在一个品级上。”

他贺之漾对感情挺有洁癖,偶尔调笑两句姑娘也很有分寸感,更不可能对男人有什么绮念玩弄。

说白了,简直京城纨绔中的清流。

正说话间,两个穿淡粉小衫的男/倌掀帘进来,眼如水杏,看到几人笑嘻嘻的看他,含羞带怯的凑上前喊了句公子,小模样一点儿不招人讨厌。

贺之漾对他们无感,然而也没有想象中反感。

人来都来了,贺之漾摆手示意他们坐。睇睇见状,忙示意那两个小/倌去斟酒。

小/倌拿自己软软的身子依偎在贺之漾和冯境中间,乖乖侑酒给他们。

贺之漾和他闲聊着喝酒,春波楼的地龙烧得旺,没过半个时辰,便觉脸颊燥热,顺手褪去了外衫。

一抬眼,发现霍尧也不和身边的小/倌玩笑,一双黑眸正含笑看着他。

“你看我干嘛?”贺之漾揉揉滚烫的脸颊,一头雾水:“你身边那位才是花了银子的,你赶紧瞅回来。”

“钱是本少爷花的。”霍尧饶有兴味,悠悠然道:“肯定不会让自己眼睛受委屈。”

贺之漾:“……”

霍尧这语气,特像挥金如土包了他初/夜的大爷。

正想回怼过去,忽听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来两声粗暴的断喝:“屋里的人,统统都出来!”

几人的动作一顿,贺之漾扬声道:“怎么回事儿?”

话音刚落,睇睇已神色淡然的推门进来道:“想必是官家的人来例行查检了,几位少爷不必惊慌,和他们一起去兵马司走一趟就成。”

这安抚听起来很不错。

两腿一迈去兵马司说得跟他妈的回家吃饭似的。

贺之漾已经无语,竖起拇指冷道:“阿睇,你做人还挺大度,你一直都这么做生意?客人对你也真是够宽容的。”

“哎哟,我们楼已经给上头打好了招呼,很少发生此事的。”睇睇摆着手帕苦笑道:“客人们都是来尝口腥儿,也知晓有此事,说起来也是看运气,你们也是碰巧赶上一遭。”

“这稀罕事儿我们也不盼着。”霍尧满脸寒霜,冷道:“快说现在怎么办?”

他和冯境倒没得怕,只是贺之漾因忌惮家里,一直想隐瞒着,此事若是张扬,有人是大写的危。

还没等他们决定好是跳窗逃走还是就近藏匿,两扇门“咣啷”一声被踹开,几个身穿甲衣的捕快冷冷道:“兵马司办案,屋里的人,和我们走一趟吧。”

被赶出来的人都垂着头依次站在楼外,等待上车去兵马司衙门,京城的百姓闻风而至,围着春波楼的大门指指点点。

“你们两个快把外衫盖头上。”贺之漾蒙着朱色的外衫,只露出一双明眸四处瞅着,瓮声瓮气道:“这也不是啥露脸的事儿,别显摆那种俊脸了。”

“不盖。”霍尧很有风骨的拒绝了,懒洋洋道:“本少爷从不放过被万众瞩目的机会。”

贺之漾不听他废话,一把摁住,揪掉外袍直接把他给捂严实了。

“漾哥,你盖着……这盖头,”冯境看贺之漾搭着绯色小袄,露着的鼻头亦被冻得泛红,笑得前仰后合:“还挺像小媳妇儿出嫁的。”

“滚蛋!”贺之漾校霸的尊严已经被摔得七零八落,他抬腿踹了冯境屁股一脚:“你少废话,再不盖上信不信我让你一个月没脸见人。”

“我盖什么?”冯境一脸懵逼:“你只管把自己罩好呗。”

“你懂不懂推理?咱们三个天天黏一起,”贺之漾快被气笑了:“你们两个都他妈的露着脸,剩下的是谁还用猜么?”

凶巴巴勉强制服二人后,三个人和春波楼的客人们一起站成竖排,垂着头依次进了开往五城兵马司的马车。

马车颠簸,贺之漾只想骂人。

他一纯情少男,和一群外衫都没顾得穿的男人挤在马车厢里,熏得头晕眼黑。

他不干净了!

都他妈是乔岳害的!

“兵马司碰到起案子,今儿例行去风月馆子里搜检。”锦衣官校里,庞瑛一脸神秘的走进来:“你猜猜捉到谁了?”

乔岳眼皮都没掀:“是牵连出惊天大案了?”

“不是惊天大案,但也是个不得了的人。”庞瑛不再卖关子,轻笑着直接公布谜底:“隔壁,姓贺的。”

乔岳一顿,声音重了几分:“他狎/妓?”

大鸣朝严禁狎/妓,官员有犯一律杖一百,发配三千里,国子监的学生还不是官员,但这帮文官以立身清正为要事,对自己的子弟,学生管教极为严格,贺之漾敢出入风月之地,乔岳始料不及。

“比这个还野。”庞瑛挑眉道:“他和那两位少爷一起在男/风倌被捉的,玩的啊,应该是小倌。”

乔岳神情渐凝。

“这事儿要是让伯府知晓,他肯定惨喽。”庞瑛显然心情愉悦:“啧啧,他也不敢在兵马司自爆门户,别人都登完名姓回家了,他还苦兮兮的熬着呢。”

他以为乔岳会和他一起乐,结果乔千户只是冷着一张脸,面色不善道:“今日之事自有伯府出面,你该去趟任安伯府,不必报给我。”

“一激动正事忘了!”庞瑛拍拍脑袋,不再打岔认真道:“之前你不是说,情信一事很是蹊跷,若发现幕后之人,定要亲自审问?”

乔岳眉心紧蹙,看向庞瑛。

“千户你不是多想,今儿歪打正着,那背后之人还真被五城兵马司给逮住了。”庞瑛严肃道:“你看看笔迹,这都是给你的情信,应该是还没来得及送,和别的信件一起被抄检出来的。”

乔岳翻阅着看:“从哪里搜出来的?”

“贺之漾被捉的那房里,”庞瑛哼道:“用个红漆小柜装着呢。”

“我还以为你交上了风流运,其实都是这小子的贼主意。”庞瑛也已经想明白了关键所在,咬牙道:“我想明白了,他是知道锦衣卫的规矩,勾了自己的相好想用阴招害你呢。”

相好。

乔岳摇摇头,顿道:“他要害我不假,那小倌却不一定和他有染。”

贺之漾大约没胆量和小倌厮混。

八成是为了对付他,想去春波楼商讨主意。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害进去了。

乔岳站起身,闲庭信步般走到窗畔,窗外落日西坠,云层染上层层霞光。

若是贺之漾再不开口,想必这一夜都要在兵马司度过了。

乔岳手持马鞭,轻敲掌心:“我往兵马司走一趟。”

“不必亲自去吧。”庞瑛知晓乔岳不甘心咽下这口气:“悄悄知会那边儿的兄弟一声,揍个半死再给伯府传个信儿,给他留口气撑着,回到家还要挨一顿呢。”

“关在兵马司,岂不是太便宜他?”乔岳站起身,披上氅衣,眼中掠过冷意:“时间还早,我去好好关照咱们隔壁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