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警告!爱心恢复站已被摧毁。】

第一条提示和最后一条提示只隔了五分钟, 之后系统就沉寂了下去,页面中的[爱心恢复站]相关提示也变成了灰色,怎么点都点不开。

白泽稚子以最快的速度敷衍梦野久作、在电梯下降的途中踹开玻璃跳楼、又在停车场随手摸了一辆机车——感谢机车提供者中原中也和撬锁技术提供者太宰治, 中途闯了无数的红灯、一直提速甩开警车,连视野里的景色都拉出了长长的残影。

除了车上有人和没有随便停车, 白泽稚子一点都没有遵循横滨的交通法, 没有出现交通事故都是他身体本能反应的快速捕捉场景然后进行躲避或使用异能力。

机车在咖喱店门口没有停住、直接飞了出去,但白泽稚子停住了, 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擦痕, 看向咖喱店。

系统的提示是爱心恢复站已经被摧毁,但白泽稚子似乎赶上了尾巴,从外表上看、咖喱店还是老样子, 只是周围躺了很多黑衣人、门窗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极淡的硝烟味和错觉中的血腥味从敞开的店门里涌出来。

现实世界中,它们是从街道上躺着的那些港口Mafia成员、白泽稚子派来保护咖喱店的属下们身上传来的。

关押梦野久作的房间实在是太黑了, 黑到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的白泽稚子都没有适应,刚刚的机车也太快了, 快到如果驾驶人是中原中也、一定会和白泽稚子打起来。

所以感觉到视野发昏和一种从骨髓深处涌出来的眩晕感也是正常的。

白泽稚子站在原地, 狠狠地用肘部擦拭自己的脸颊,擦拭了一会儿, 才缓缓停下来。

咖喱店的窗玻璃是破碎的,或大或小的玻璃碎片撒在地上, 被天边像是血一样的夕阳反射出各种颜色, 很刺眼。刚刚摔倒的时候可能有玻璃碎渣被溅进了眼睛里,不然眼睛不会那么痛。

这只是很正常的、枪/战后的景象,不, 这甚至不能说是枪/战,只能说是单方面的袭击,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白泽稚子见过比这更可怕更可怕更可怕的场景,所以。

所以……

所以他可以冷静下来。

所以他不敢走进去,连靠近都不敢,仓皇地站在原地擦拭脸上的伤痕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身上的通讯器一直在响,在它又一次即将挂断前,白泽稚子才迟迟地反应过来,接通。

通讯器里或许传来了声音、或许没有,白泽稚子听不到,他也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联系他,只是盯着地上的一片亮晶晶,歪头道:“森先生,最近横滨,有没有来过专业的外来组织?”

能够在五分钟内把保护咖喱店的港口Mafia成员全部消灭,并且消灭掉是退役军人的咖喱店老板,一定是一个非常专业的组织。除了港口Mafia,横滨暂时没有可以避开信息部门做到这种程度的组织了,那么只有不在信息部门了解范围的例外。

有的。

有的……刚来横滨的、非常专业的外来组织,白泽稚子之前刚刚见识过,他们的确很专业,是一批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世界幽灵,来到横滨是为了追求死亡。

MIMIC。

“喂?稚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那边怎么了,怎么突然……?”在机车后轮的刺耳滚动声中,白泽稚子听到森鸥外的声音,原来通讯器的那一头真的是森鸥外。

他歪了歪头:“啊,真的是森先生呀。”

森鸥外顿了顿,才道:“稚子……?你怎么——”

白泽稚子把通讯器挂断。

咖喱店前面的玻璃碎片很多,躺着的港口Mafia成员也很多,白泽稚子踩着满地的阳光和鲜血走过去,走进店门上有很多弹孔的咖喱店。

咖喱店的老板是退役军人,是绝对不会瑟瑟发抖或者什么害怕的躲起来的,所以死的时候也是反抗的姿态。

就好像眼睛里真的进了玻璃碎渣一样,白泽稚子立刻移开视线,看到咖喱店内的其他景象,原本温馨简单的布置被随意推翻或破坏、显得乱糟糟的,他又一点一点地把视线移回去,然后快步走过去。

主观治愈系,白泽稚子可以做到很多事,比如治愈人体、比如治愈建筑物、比如把刚刚死去的人复活,但是这些并不是毫无限制和条件的,比如复活死者,必须是死去三分钟之内的人才可以被救活——当然,如果他的异能力强度提高了,要求的时间也会继续宽松。

咖喱店老板已经超过三分钟了,这也是白泽稚子不敢进来的原因,也是他下意识移开视线的原因。

白泽稚子半跪在地上,把他扶起来,发动了一下异能力,暖暖的白色光芒在他周身亮起、但并没有漫延至咖喱店老板身上,异能力无效。

老板是胸口和腹部中枪的,中了好多好多枪,白泽稚子没有去数,只知道是好多好多,那群人打人很痛的。

他坐在地上,努力把老板的大半个身子抱住,用白发去蹭老板、像是撒娇一样,但是没有说话。

从这种低角度看咖喱店,真的很陌生,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包括咖喱店外的街景、墙上的破损照片和怀里的老板。

墙上挂着的那张合照也被战斗中的流弹击中几次,上面的画面被破坏,只能看到白发和黑发的一角……说起来,老板连照片都没有哎,也没有和白泽稚子的合照,以后不知道要怎么祭拜,白泽稚子也不会祭拜人、不懂得一点祭拜的方法。

他紧紧抱着老板,感受尸体上的温度。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天,白泽稚子很弱小、所以狼狈不堪,现在他变得强大了,仍然狼狈不堪地走在悬崖边缘,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狠狠地把他踢下去,只有森先生和老板他们会伸手、把白泽稚子拉远一点。

那片废墟之下,北川星极的血滴进过白泽稚子的眼睛,于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黯淡的红色、都充斥着一种浓浓的血腥味。现在,白泽稚子的眼睛仿佛又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的感觉,血在眼眶里缓缓滚动、然后混合着废墟下过浓的灰尘流出来,整个世界又亮了起来,不再是黯淡的红色。

而是一种很亮很冷的、血色。

几天前,老板曾经笑着说:“这只是一种直觉,一种经历过战场的人的直觉啦。”

再往前推,老板也带着同样温柔的笑说:“每个人都会死去,只是或早或晚罢了,我也会死的呀,稚子。可能是自然死亡,也可能是交通事故或遭遇枪/战。”

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真的好准呀。

森先生教过他,无论面对什么事,都要微笑。所以白泽稚子抬起头,尽量笑起来。

视野里的亮晶晶的浓郁红色都流了出去,然后是系统警告声和异能力亮起的光芒。

【警告!异能力能量抵达安全阀门,请停止发动异能力!】

【警告!异能力能量突破安全阀门。】

耀眼的白色光芒开始漫延,最后笼罩整个街道、笼罩街道上的一草一木或尸体。

系统地图自动打开,右上角是治愈完成倒计时,白泽稚子盯着它跳到零,才移动僵硬的视线,看向在一片虚色中、被标记出来的红色:MIMIC。

咖喱店老板的手指动了动。

*

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五个孩子被MIMIC的成员挟持在一辆车上,在织田作之助追上去的时候,那个司机引爆了炸/弹。

车辆爆/炸后的热量彻底冷却下来,织田作之助慢慢地爬起来,他感觉到了自己喉咙处的疼痛,但一切仿佛是隔着一个世界传来,模模糊糊的,就连匆忙赶过来的太宰治叫他的声音,也很模糊,像是从海面传到了海底后的效果。

“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转头,道:“太宰。”

在很多事情上,太宰治都有着很敏锐的反应,这点也同样在现在发挥了作用,他立刻预感到了某事,于是急急道:“织田作,你听我说……”

有什么东西打断他的说话声,像是爆炸,又像是地面裂开或楼层膨胀的声音,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团颤抖着的耀眼白光被击飞过来,在车子残骸那里停下。

是的,被击飞,只有这种形容,才能解释那团白光的迅速和狼狈。

白光的带来的尘土团散去时,地面的裂痕才迟迟跟过来,车子的残骸也被白光点亮,上面的损伤开始快速恢复。

太宰治的鸢色眼睛睁大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白泽稚子……”

很多事情,到这个时候已经解开谜团了,比如这场事件的真实目的,可是按照所有人的规划,这个时候白泽稚子应该懒洋洋的待在首领办公室、在暖暖的夕阳中翻身睡觉,而不是在这里。

残骸恢复到一定程度后,白泽稚子揪住司机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平静道:“死得其所,你是不是很高兴?”

明明自己身上散发着白光,但白泽稚子的眼睛里没有光芒,只有眼瞳的燕脂色、像是沉淀下来的血一样,他重复道:“你是不是,很高兴,终于可以死亡了,幽灵终于有了归宿?”

孩子的哭声响起,还有其他乱起八糟的声音响起,白泽稚子没有一点反应,低头和那名正在被他‘治愈’的司机对视,脸上也是平淡无波。

直到感觉到有危险性的人接近,他才侧首,歪了歪头,用天真的语气问:“你们也是同伙吗?”

太宰治拉住织田作之助,“等等!织田作,你现在根本过不去!”

白泽稚子,是一个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突破安全阀门后,世界变的像凝固扭曲的油画一样,只有视野地图上的红色标点是鲜活的,要抓住他们、复仇。

在警告过那两个由黄转绿的标点后,白泽稚子收回看向标点的视线,只能看到扭曲的光影,实在是太难受了,内心的痛苦又实在是太过强盛了,还有很多的红点聚集在地图上的某点。

白泽稚子抓紧手里的衣领,再次爆发异能力,向那群红色的标点移动过去,好像有什么人想要抓住他,但没有成功。

之后的事,便模糊起来,不、是在第一次爆发异能力的时候,意识就已经模糊了,白泽稚子只是在凭借本能行动。

他凭借本能治愈自己、治愈其他人,也凭借本能找到敌人,进行复仇,异能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又治愈撞伤,很痛。

但白泽稚子控制不了。

咖喱店里的景象一幕幕回放,老板好像死了,又好像睁开了眼睛、对他露出虚弱的笑容,画面太杂乱了,白泽稚子只要一强撑着思考就脑子疼,他低着头,还是感觉视野里都是暗红色调的油画,一如这个世界、扭曲而丑陋。

有人脚步很轻的靠近过来,白泽稚子抬头,撞进鸢色的眼睛里,眼睛的主人把手举起、表示自己的无害。

是太宰治。

如果是正常状态,面对这种再虚假不过的战术伪装,白泽稚子肯定立刻认出来是谁并且一脚踢过去,但现在不是,所以他歪了歪头,看着这个绿色的标点又靠近几步,然后向他伸出手。

白泽稚子眨了眨眼睛,没有动那只手,而是把视线晃到那个人的黑色外套上,好像有些眼熟。

于是那个披着眼熟黑色外套的人抓住他的手腕,白色的光芒一下子消失,白泽稚子身体内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也不再更新、只有残余的阵痛,他重心不稳、向前撞去,撞进一片黑色里,撞进那件外套上。

习以为常一样,白泽稚子被安抚住了,他紧紧抓住那个人、紧紧地,用力大到太宰治感觉自己的腰肯定紫了。

太宰治学习记忆中森鸥外安抚人的动作,摸了摸白泽稚子的后颈,道:“白泽……”

只叫了一声名字,那些所有人都明知是虚假的、毫无用处的安慰还没有说出来,他就被白泽稚子打断,“……森先生。”

太宰治:……?

白泽稚子像是疯猫,紧紧抱住他,手还在不老实的乱扯,一直在叫着一些什么胡话,比如北川星极、森鸥外和尾崎红叶他们,太宰治听了一会儿,认真的对和他一起赶过来的织田作之助道:“他好像神智不清了,没救了,走吧走吧~”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看他一边摸后颈一边敷衍性的道:“在在在~森先生在~”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