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节 不能战胜自己的感动(上)

李一剑目瞪口呆的看着站了起来的水仙,看着她每走一步,嘴里都涌出来更多的血液。

这一掌本无意夺命,故而水仙不会因此而致命。

然而夺命掌劲的痛苦非同一般,李一剑在飞仙宗呆的时日不短,知道飞仙宗诸多掌劲中,如夺命一类的有十种,每一种的痛苦都让人不能承受。在飞仙宗历史上,战斗意志能够承受十种掌劲的人,只有秋叶和七月两个人而已。

仅仅能够承受其中一种掌劲的,也不过三十多个人,其中有十几个是飞仙宗的敌人。

李一剑曾经想要如七月般挑战掌劲的痛苦,但最后他失败了。

那时候他明白到,要承受这些掌劲带来的痛苦,仅仅依靠单纯的意志很难实现。因为没有几个人正常的意志力能够如秋叶与七月那般坚定。

水仙也不会拥有秋叶和七月的战斗意志。此刻支撑她能够忍受这种痛苦而站起来的,绝不是因为她的意志本就超越无数人。

一定有别的力量在支撑她。

水仙被掌劲造成的痛苦折磨的泪流不断,然后,却依旧坚定不移的抬掌,朝着李一剑一步步走过去,叫道“今日要你非杀不可!”

这一掌速度极慢,力量也根本不足以对李一剑构成任何威胁。

结实的打在李一剑胸口时,反震之力倒让水仙自己五脏六腑的创伤更重,呕出了大口的黑血。

水仙稍稍缓和了反震力量造成的痛苦后,收掌、出掌,再度击中李一剑的胸口,这一次,她呕出来的血更多。

李一剑紧紧注视着面前这个决意要自寻死路的女子,眼看她还要挣扎着攻击,分明是要利用反震的伤害自杀。

当水仙再一次收掌、推掌击出时,李一剑抓住了她的双手手腕。

“你为什么非要寻死不可?”

水仙紧咬牙关,一副决意不开口的模样,然而没有过多久,她便无法按捺内心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哭了出来。

李一剑这时心中的怒气早已消弭,声音也不禁变的柔和。

“你为什么非要寻死不可?”

水仙哭的更肆意……

半响,才稍稍稳定了些情绪,轻声道“如我这样的青楼出身,原本就让人轻贱。本就不该奢求什么情爱,偏偏听说李大侠的事情后,时常不由自主的遐想翩翩,牵肠挂肚。我本不该对你做那种事情……可是、可是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我也知道那是玷污了你,再说什么也不可能得到你的原谅,原本我就是个出身轻贱的人,这般一来更让你看轻,这辈子在你眼里都是那种最厚颜无耻的淫荡女人了。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只想求你杀了我,纵然我对不起你,让我用命偿还了,你心里总该不会再那般痛恨、轻贱看我的了,是吗?我只求你,杀了我——你是知道情的人,纵然看不起、不相信我这种低贱女人的话,总该也相信被情所困、折磨的滋味有多难过,我不敢奢望你原谅,只求你杀了我……”

李一剑望着面前那张脸。

湿透的长发,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迷梦般美丽的眼眸里却含着让人黯然伤神的泪,嘴角涌出的血顺下巴流到脖子,流过丰满的双峰之间……

她赤裸着的身体,原本在李一剑看来是那般污秽、肮脏,此刻却觉得那般美丽,而她整个人,都仿佛散发着神圣的、白洁的光芒……

李一剑相信,天下间最知道真情爱的人就是他。

此刻听着水仙的话,想着她求死行径给他的震动、感动。

原本的怨恨、愤怒,不知不觉的消弭散尽。

水仙用哀求的目光期盼的望着李一剑,只求他能答应,给她一个解脱。

却觉得身体突然离地飞起,才发觉李一剑将她横抱在怀。

紧接着,又觉得李一剑用脚勾起她的衣裙,将她的身子盖住,便那么抱着她,直奔回了东宫偏殿的洗浴间去。

李一剑奔走极快,唯恐被宫中侍女或巡逻的人看见,专走有障碍物之处。

好在淅淅沥沥的雨让侍女们都不愿意在外面走动,而王宫禁卫,这时也还没有走到东宫。

阴雨不绝。

步惊仙早被淋湿。

直到李一剑抱着水仙走了,他犹自以盘坐姿势定定悬飞在半空。

刚才他一直在这里看着。原本他不会做这种事情,但对于水仙今日的做法,他实在太过好奇。于是当了回一旁的窥视者。

而李一剑和水仙都根本没留意到头顶上方有个观察者。

此刻步惊仙的疑惑解开了一大半。

水仙如此反常的理由,是因为她爱上了李一剑。

洗浴间的不由自主,忘乎所以的身心投入,似乎也是因为爱。

‘我也爱拜月与拜星,为何就没有如此体验?’

这个问题,步惊仙没有得到解答。

他拍动黑色的光翼,一闪飞落地上,自花园另一面径直飞回东宫。

东宫偏殿,洗浴间。

水仙受宠若惊,又惊喜意外的、任由李一剑摆布。

李一剑倒掉了木桶里的药水,问了她哪里能打到热水,片刻,就举着桶温度合适的热水回来,一言不发的抱了水仙进去,为她清洗头发,清理面、颈,清洗肩膀……

忙碌了好一阵子,又为她擦拭干了长发,问了她住处,独自奔过去拿来水仙的衣裙,挑了身蓝色的。

也不避讳的替水仙穿上了,才又将她抱回居住,放倒床榻。

由始至终,除了询问,李一剑再没有其它的话说。

而水仙,心里充满疑惑,既有受宠若惊的欢喜期盼,又自觉没有可能。无数次想问,又怕一开口,眼前享受的、本不可能敢奢望的幸福就立即没了。

直到李一剑为她盖好薄被,转身要走时,她才敢、也才不得不开口。

“李大侠,你、你不怪水仙了吗?”

李一剑立足站着,半响,才淡淡然道“事出有因,且已经不能挽回,责怪与否提之无谓。姑娘既是性情中人,李某只希望你不要如此轻视自己。人谁无过?何况姑娘出身的命运根本无从选择,过去的事情本不该介怀。如今姑娘既然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就该千万珍重自己,千万把握自己。姑娘的过去是命运造成的无可奈何的悲剧,但姑娘的未来,是好是坏、是让人敬重还是让人唾弃,却掌握在姑娘自己手里。李某言尽于此,姑娘伤势不轻,好生歇息。告辞!”

水仙听着,从难以置信的惊愕、到后来被意外之喜而催的热泪盈眶。

她从没有想到李一剑能够原谅她,但听着这番话,又觉得这是李大侠理所当然会说的话。理所当然会做的事情。

眼看李一剑说完要走,自幼在风月场所练就的认知力让她立即意识到,李一剑虽然说原谅她了,但这一走,从此再不会与她见面。

水仙此刻不觉得自己贪心,她觉得人本就是在拥有的基础上去争取拥有更多。这是人的本性,也是这种本性才促使人爬的更高,拥有的更多。

原本她觉得被原谅就是种奢望,但此刻,她的奢望是要拥有这个男人。

“李大侠要去哪里?”

“姑娘不必多问。”

见李一剑头也不回,水仙心中焦急,绞尽脑汁的计较思虑着主意,堪堪在李一剑走出寝房门之前有了办法。

“李大侠留步!水仙如果不知道李大侠是否果真原谅了水仙,那么,决计还是不能有脸活下去的!”

李一剑不由定住,有些气恼的道“姑娘为何如此固执!李某已经说了,原谅姑娘了。”

见这话果然有效,水仙不禁心中大定,总算暂时拖住了他。不由迅速判明了李一剑的性格弱点,知道他心地确实如传闻般善良,而且愿意为弱者考虑,更富有同情心。

“李大侠见谅。不是水仙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这世上许多人口中说原谅,心中、却藏着怨恨。李大侠心地善良,为人侠义心肠,又素来同情弱者。此刻见水仙可怜,故而心生同情,口说原谅。然而心中是否恼恨,水仙还不知道。倘若让李大侠如此,水仙觉得,自己还是不如一死赎罪,如此反而能稍稍消减李大侠心中的怨恨,让李大侠少些烦扰。不必每每想起水仙时,总气恨的咬牙切齿。”

李一剑听了,便高声道“我李一剑生平守信重诺,一言九鼎!今日说原谅了姑娘,那就是真的原谅了姑娘。”

“口说无凭,水仙只觉得李大侠是在同情可怜水仙,故而说原谅来安慰。”

水仙说着,语气蓄意变的消沉,一副满怀愧疚,不能承受的模样。

李一剑听了,又气又发不出火。

“那姑娘说,如何才肯相信李某的话。”

水仙就等他说这话,却故意做临时思虑计较般,思考半响才开口道“倘若李大侠果真原谅了水仙,就理当不会连看水仙一眼也觉得肮脏、丑陋、厌恶的。如今李大侠始终背对,让水仙如何能不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