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守义是个地头蛇,这方面立达再是行业龙头也绕不过他去,临城新区的项目谈到现在总收不拢一些细节,金果儿直到亲自来了,才确实明了不是杜嘉泽在暗中搞鬼。
“杜太太。”孙守义这样称呼她。
这个有一年多不曾听过的称呼,尽管知道孙守义旨在羞辱,但金果儿还是觉得有些发笑。
“家里有两位‘杜太太’,这样叫不知道叫的是谁了。”金果儿笑了笑,“谈合作交个朋友,孙总不想叫生分了,您长我几岁,就叫我小金好了。”
孙守义也笑了起来,“金董为人真和气,金董喝茶,这是今年刚摘的明前。”
他坐姿比刚刚端正了些,语气也庄重了些。
两个杜太太这种玩笑,当着面儿,也就金果儿自己敢跟自己开。
她和杜德订过婚,有过个比她还要大上七岁的已婚的准儿子。
自从去年杜德突发病死了,金果儿在与那准儿子杜嘉泽大半年的明争暗斗中获胜之后,杜太太的名头就只有金果儿曾经的准儿媳担着了。
杜德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努力了一辈子的成果最后姓了金。当然他这些年能扩大到这么大的版图,大部分也靠的是金果儿,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东西其实早就姓了金。
那份还没来得及生效的婚前公证有漏洞,遗嘱有漏洞,平时公司管理自己参与的份儿更全是漏洞。金果儿不觉得自己胜在被那杜家一老一小给轻视了,只不过是他们自己愚蠢,犯的错误太多,自己又太聪明。
商谈结束,从孙守义的办公室出来,地头蛇要请饭。
临城是个三线城市,但该有的消费场所却也不少,还是家私房菜馆会所。
地点挺偏,环境不错,金果儿一走进去,就看到一个男服务员背对着他们站在大厅发财树一旁,似乎在和一个前台的男孩说话。
那服务员身材十分不错,如此普通的白衬衫也能穿得叫人看着背影就产生遐思。
金果儿瞥了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
瞥到第三眼的时候,那服务员转了过来。
细碎的头发,深邃的眼睛。
金果儿微微挑眉,原来不是服务生,是一个熟人。
孙守义带着自己的一些经理和金果儿的秘书们一行人从前台经过,金果儿走出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初校长。”金果儿站在侧后方开口道。
初松转过身,似乎很惊讶在这里看到她,面上还夹杂着一些些尴尬。
“真巧在这里遇到。”金果儿把初松的话抢先说了,“初校长也来吃饭?”
“我要交班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站在初松面前的前台男生突然说到,“校长,我先回去了。”
“肖岗,你等——”初松想叫住那个男孩,但是男孩没有听他的,快速跑远了。
“又是不肯上学的学生?”金果儿看着那男孩跑远的背影问。
她语气有点怪,但初松说不出哪里怪,于是简单回答道:“孩子家里有些问题。”
“原来如此。”女人的语气愈发怪了。
话题到这停下了,初松想要结束寒暄然后告别。
“我最近这两天要在临城谈些事。”金果儿在这时开口道,她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等她的一行人,“都是生意上的朋友。”
见两人看过来,孙守义领着一行人走近了他们。
金果儿为两边介绍。
“这位是我的老同学初松,在中学做校长。这位是孙总。”
“初校长您好,”孙守义热情地握了下初松的手,“我女儿刚好今年要上初中了,冒昧问您是在哪个学校?”
“只是副校长,在济县,是所高中。”
济县是临城下属里最穷的一个县,孙守义的热情却没有变,嘴里还说着客套话:“那太远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可舍不得女儿去住校。初校长午饭吃了吗?要是没吃,跟咱金董这么巧的老同学遇上了,一起来聚一聚,我做东。”
初松并不想答应这个邀约,但是孙守义使了浑身解数,直拉的初松退无可退,只得答应。
初松的座位被安排在金果儿旁边,女人朝着他的方向翘起二郎腿,及膝裙略微上翻,红底儿的黑色高跟鞋似是不小心轻蹭到了初松的腿。
“抱歉。”女人身子朝他斜了下,轻声道歉。
饭桌上少不了酒,这回是红酒,度数不高,开的瓶子也不多。
金果儿没怎么喝,初松推了大半,喝的也不算多。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他只是轻微的头晕。这顿饭实在吃的莫名其妙。初松揉了揉额头,看了眼手机,寻了个借口:“不好意思,下午学校里要开个会,我得回去了。”
“很急吗?”金果儿道。
“临时决定的,可能有些急。”初松道。
“这样啊,那我下午没什么事,正好让小张开车送送你。孙总,我先失陪了,您同意吧?”
“理解。老同学嘛,叙叙旧。”孙守义道。
“还是不麻烦……”两人一来一回,初松的话有些插不上。
“就不要跟我客气了。”金果儿手搭上初松的胳膊,轻轻将他向外推,“你这是急事。”
她拿“急事”的话头堵他,初松没法再推辞。
等上了车,他报给司机地址,便见金果儿闭着眼睛靠着后背养神。
这位大学同学,说实话在他的大学生涯里确实不是很熟,她不太经常在学校,那会儿她好像也不长现在这样,打扮的比较朴素。
所以参加节目时他完全没有认出她来,直到节目后她找上他,说好久不见老同学。
之后就是些让初松尴尬的事情了,不过金果儿似乎并不对此感到尴尬。
车行驶了一阵,金果儿睁开眼睛,揭穿了初松的借口,似笑非笑地说:“原来你也会撒谎啊。”
他当然也会说些谎话客套话,这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被她这样赤/裸裸的揭穿,初松微窘。
“我累了。”女人突然又说道。
初松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还有多远到你们学校?”
初松看了眼窗外的景致,是愈发熟悉的街道。
“还有十分钟吧。”
“你住在学校里?”
“在学校旁边租的房子。”
女人意味不明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济县一中的大招牌出现在轿车车窗外。
“直接开到初校长家去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会要开。”金果儿对着司机道。
初松只好报上了自家地址。
从住的地方到学校,走路只需要五分钟。但开车得绕路,还得找地方停,多花了五分钟。
初松从车上下来,刚要回头道谢,就看金果儿也从车上下来了,正仰头看着面前的楼房。
“你住在几楼?”
“四楼。”初松道。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女人说。
初松内心其实想说不,但女人正歪着头,挑着妩媚的丹凤眼看他。
他意识到了她话里构建的陷阱,先问他是不是住在学校,再问他的住址,先问他住在几楼,再问他可不可以上去。
她十分漂亮诱人,她的生活条件似乎不错,她的手上戴着婚戒。有些事说开了未免难堪,初松并不是那种觉得这些事很有趣可以玩一玩的人。
他的语气冷下来:“可能有些不方便。”
真是冷酷,甚至连“改天方便的话”这种客气话都没有。
金果儿微哂,“这样啊,那我在车上坐一会儿好了。小张先别开车,我有些头晕。”
初松没有答话,等她上了车之后,自己也转身上了楼。
这多少有些出乎金果儿的意料,她以为他是那种没什么原则的老好人,毕竟他真的不太会拒酒。没想到该冷酷时候,倒也冷的彻底。
金果儿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她习惯性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
这是杜德送她最值钱的一件东西,立达集团可不是那老东西送的,那是她苦心经营耕耘十载,差点把婚姻都堵上后抢来的。
钻戒转了两圈儿,金果儿再次从车上下来,把小张打发走了,独自上了四楼。
两户人家,一家贴了福字和春联,一家什么都没贴,她想了想敲了敲那家什么都没贴的门。
门内传来年轻女人的声音,“谁啊?”
金果儿转戒指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倒是个问题,她确实忘记问初松结没结婚了。
他穷的要命,又忙于拯救他那些不上进的失学儿童,她下意识觉得没人会看得上他,能和他建立起一种稳定的、财产风险共担的关系,俗称婚姻。
但她好像忽略了,他有一张英俊的面孔和好身材。
女人当然也是好色的,这当然不是男人的特权。
“是谁啊?”门内的年轻女人又问了一遍。
“我找初松。”金果儿将戒指握在手心,“请问他在家吗?”
“哦,你找初松啊。”年轻女人恍然大悟一般回道。
金果儿捏着戒指,听那女人继续说:“他住在对面,今天是周六,晚上会有学生来找他补课,应该在家吧,就算不在一会儿也就回来了。”
金果儿松开了戒指。
“谢谢。”她对着那年轻女人道。
她转身敲了贴着福字和春联的那道房门。
这个小区是集体产权,便宜,房子质量也不怎么好,虽然是新房子,但墙体很薄。对门和金果儿说话时,正在卫生间洗手的初松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真没料到自己的这位老同学,是如此的……
他想找个不那么刻薄的形容词,但是找不出来。
初松叹了口气,为防止自己成为左邻右舍日后讲闲话的对象,决定将金果儿领进门再说。
女人进了门,环视了一圈儿这个面积并不大的两室一厅。
“你单身?”
初松对她的问题感到不明所以,金果儿自顾自得出结论。
“那我省了不少麻烦。”
初松没有问是什么麻烦,直觉告诉他,这个答案一定不是他想知道的。
女人换了拖鞋,很自觉走到沙发边,坐下来。
“我可以借地休息一会儿吗?”
“你已经进来了。”
这是从认识初松这个人起,他说的最不客气的一句话。
金果儿笑了笑,丹凤眼眯起来弯弯一道桥。
很不客气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