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松在头痛欲裂的状态中醒来。
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他感觉到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热烈而明亮。
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咕哝,撑着头坐起了身。
醉酒的夜晚,空白的记忆,陌生的宾馆房间,凌乱的大床,赤/裸的身体和浴室的水声。
一切都指向一个很有意味的故事。
初松慌了一瞬,接着他意识到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他自己感觉的到。
很快水声停下来,他的心也提了起来,他看向那扇模糊的玻璃门。
一个他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围着浴巾,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见他醒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缓步走向床边。
“你醒了?”语气很淡然,透着那么点熟稔,“你昨天醉的太厉害了,没想到你这么不会喝酒。”
女人弯着腰,半跪在床边,她的脸凑过来,带来一阵温热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视线上下打量,好像在看他宿醉醒来后的精神状态,也好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初松猛地后仰,拉开和女人的距离。他按住自己堆在腰部的被角,那里已经被女人发间滴落的水珠晕湿了一片。
“你……”
女人随着他的动作前倾身体,黑色湿发与白皙的肩头形成鲜明对比,菱形唇张开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丹凤眼缓慢地眨了眨,语气愈发轻柔低哑。
“你昨晚醉的太厉害了……”
她的诱惑和暗示,没有哪个成年人会不懂,眼前的男人也立刻明了,但他没有如女人所想的那样有所动作,而是闭上了眼睛,再次后撤。
kingsize的双人床也不过两米多,男人退无可退,几乎贴在了床头。
他伸手去捞自己那被扔在床头柜上的裤子,掏出里面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我今天得回临城,一个小时后的高铁。金果儿,我……”他声音有点哑,大概因为刚起床,不复往日的清亮。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停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耳朵后面红了一点。
“这件事,对不起,是我……”
“对不起什么?”女人打断他的话道。
初松说不出口。
好像在大众意识里,任何有关桃色的东西,男人都不叫吃亏,女人总是弱势。道德标准如此,眼前出现这样混乱的情况,初松下意识反应就是道歉与担责。
但昨晚醉前的记忆,他清楚记得,是金果儿以老同学再见的名义敬了他许多酒,他推托不得才喝过了头,眼下的情况金果儿的意图他也看得懂。
成年人之间的暗示和推拒都点到为止即可,金果儿见初松沉默地穿起衣服,便也撇撇嘴角知趣的从床上起身,回到浴室吹头发。
等齐肩长发被吹到干了七八分,金果儿再次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
初松已经完全穿戴整齐了,正站在窗边发信息。
昨天为了上节目显得正式,男人穿了身正装。皮鞋、西装裤配白衬衫,银色金属框架的眼镜。没什么牌子可言,一身的便宜货,但胜在干净整洁好身材。
听到脚步声,他半转过头看了一眼金果儿,额间碎发被窗外阳光染成透明的金色,深邃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面,即使只是随意一瞥,也给人一种专注又认真的感觉。
唔,小十年过去了,他是一点儿都没变。金果儿在心里想到。
初松和金果儿是大学同班同学,x大中文系,初松是他们班的班长。
金果儿那会儿不怎么参加班级活动,甚至说在校内的时间都很少,两个人少数的交集,其一就是都是领贫困助学金的。
每学年去找辅导员填表的时候,俩人总会商量好约个时间一起,就这么点儿相处时间,都要被同寝室的女生羡慕个够呛。
彼时十九二十岁的男孩,也总是一身干净的白T恤,成绩好,运动强,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性格温和,乐于助人。
只是穷,穷的彻底,父母双亡还欠了一屁股债,从小寄人篱下长大的,领着助学金还得四处打工,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衣服穿。
不过在学生眼里这可算不得什么缺点,甚至还是美德,是惹得少女们爱慕之心和母爱之心一起乱动想去拯救他于水火的优势。
金果儿当然觉得是优势,她还记得大四毕业前夕时候,有位学金融的学姐疯狂追求他,那位学姐还没毕业就开始在某知名证券公司做一些工作了,x大的金融系在国内连前20都排不上,如此自然凭的是爹。
后来怎么样了,金果儿也不知道,她那时已经进入了立达集团,每天都忙得很,没什么功夫留在学校,连毕业照都没有去照。
不过,以她对初松的那么一点了解,她觉得他没有接受那位学姐。
他那会儿同时拒绝的还有保研名额,至于为什么,她到昨天才知道答案。
愚蠢的人。
金果儿在心里评价道。
初松是金果儿平时最看不上的一种人,幼稚的理想主义者,单纯的傻子。
金果儿这次是来代表立达集团录一个慈善节目的,作为新走马上任的董事长,需要搞点儿良好的公众形象。
而初松则是一所小县城中学的副校长,来宣讲什么女童教育之类的东西。
金果儿没有听,她只是保持着镜头前的面部管理,心思都在临城那个新区的项目,以及,初松那双大长腿上。
男人比大学时肩要宽了些,身姿挺拔,劣质的皮腰带卡着紧实的腰,衬出并不修身的西装裤里包裹着的一双大长腿。
舞台聚光打在他身上,四周的观众几乎和他隔绝开。
他嗓音十分清亮,记得以前古代文学课老师总爱叫他起来读诗。
语速似乎比刚刚略微快了些。
哦,原来是提到了自己的一个没有劝回来早早就嫁人的女学生,后面有观众似乎在哭,几个大学生样的女孩子。
有什么好哭的。金果儿对这样的故事没有同理心。是她自己放弃了,什么都靠别人拯救?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废物都该待在垃圾回收站里自己烂着去。
摄影厅里的大摇臂在头顶上画了个弧度,挡住了一些光,初松下意识看过去。
他微微仰着头,灯光聚拢成一束,打在他额间碎发和廉价的白衬衣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角有一点红。
金果儿的脑子一向很够用,她可以三心二意同时处理许多信息,所以她任由自己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眼睛则上下来回打量着初松的好相貌和好身材。
大学那会儿流行评个什么系草、院草、校草,同寝室女生说当之无愧都该是初松,也不知道是她们几个自评的,还是真公认的。
金果儿自觉对美貌毫无概念,美人都该对此无概念,而恰好金果儿对自己的容貌足够自信到自负,她就是个顶顶的大美人。
脸蛋重要吗?口袋才更加重要些。
所以初松这样一个穷的干净的男人,长得也就还算顺眼,不切实际的同情心还降低了他的智商……
金果儿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她自己昨天晚上也喝了不少,酒精会让人变蠢。
初松发好了消息,收起手机,从窗边走到金果儿面前。
她还那么随便地裹着浴巾,初松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到她的鼻尖。
“抱歉。”他认真地同她说。
为什么抱歉,怎么抱歉,这些话都点到而止了,这个他感到抱歉的故事也演到了终场。
金果儿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你是一个小时后的高铁?”
“嗯,从南站走。”
“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我让助理给你重订一张晚点的。”
“不用了,谢谢你。我刚才改签了。”
金果儿又打了个哈欠,随意点点头。
男人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穿好外套与她告了别。
金果儿昨天睡的不太好,她还有两个小时可以补补眠,晚上有一些重要的应酬。
男人关门的声音响起后,金果儿就陷入了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