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她兀自挣脱背后盛淮的拥抱,去开吹风机,“别闹。”

瓮噪的热风浓胀烈烈,从指圈大小的风筒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像夜潮浸湿发丝,还比盛淮印在后颈上的亲吻灼烫几分。

他被推得斜靠在门边,盯着她后颈上的一片红痕,笑得开心,“吹风机好用吗?”

“好用。”

言梓下意识回答,又反应过来,“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你上次抱怨不好用,给你换了一个。”

“酒店吹风机说换就换?”

盛淮漫不经心地笑笑,“朋友开的,好说话。”

又是朋友。

盛淮的狐朋狗友多如牛毛,仿佛遍及全世界,走到哪里都能碰见。

言梓实在懒得问到底是哪个,她敷衍应声,放下吹风机,把人推到门外,带上门。

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门板撂话。

“没有事情的话,还是不要进来了。”

声线轻细如丝,还闷闷的,像是藏进冰块缝隙中的蜜桃气泡水,砰砰往外迸溅,迸得痒,痒得躁。

盛淮没有立刻走,而是懒散地靠在门边,叼了支烟,歪着脑袋在缭绕的白雾中回想沾唇即走的嫩瓷皮肤。

暗骂了句脏。

门外人的心思言梓不知道。

她关上门,又从室内带上锁,确定盛淮不会再次推门进来,才重新打开吹风机。

吹到半干不滴水,言梓重新把风筒放回原位,又打开镜前柜,把白稠状乳液挤在手心中,一点点往脸上糊,直到乳液完全被吸收。

抬起头。

朦胧的镜面中央被吹出一个碗口大小的雾口洞,清晰地映着她姣好的脸庞、直挺的肩背线条和她背后嵌在墙体内的一块数字表。

显示现在时间是凌晨1点钟,星期五。

言梓已经快要想不起来她跟盛淮一起度过了多少个星期五。

也不知道那些抱在一起撕扯体温的夜晚,被多少次冠上了五这个数字。

今天过后。

盛淮还是那个跟孙嘉怡上热搜的富家子弟。

她还是那个漂亮敬业的新晋影后。

除了经纪公司老板和旗下艺人这层关系。

他们在外面各不相干。

言梓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穿好衣服,拉开浴室的门。

房间内,盛淮一身灰蓝睡衣,兴致勃勃地坐在沙发边看有线电视。

四海钓鱼频道。

一边看,一边百无聊赖地单手打字。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转过头,画面恰好定格在手拿话筒的漂亮姑娘身上。

漂亮姑娘穿着沙滩泳衣沐浴在阳光下,手扶帽檐,下颌微抬,浅蓝色飘带像迎风飞旋的海鸥,与海天共色;顺黑的头发垂搭在两边小酒窝边,笑容灿烂。

像青柠气泡水浸染外溢,清甜迎面扑来,北方的冬天难得让言梓嗅到湿漉漉的味道。

她随意问,“这是孙嘉怡?原来她以前当过主持嘉宾。”

“体验生活。”

“这段视频在网上还火得 。”

“没你火。”

盛淮说得漫不经心,眼睛却黏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从水痕未褪的脖颈到细瘦白皙的脚踝,看着她踩在地毯上,一步一个湿痕。

棕黑瞳眸摇曳有光。

心中有火。

慢小d的炖着,灼着,她口中溢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上好的佐料。

盛淮不紧不慢地起身,端起桌边的温茶,递给她。

她慢吞吞地接过来,放在鼻尖之下嗅了嗅。

清淡的味道像远山清晨,缭绕云雾混杂一丝凉爽,沁人心脾。

她小品一口。

“这是?”

“缓解头疼。”

他言简意赅。

言梓又放下杯子,“我不经常熬夜,再晚睡一会儿也不头疼。”

他随手拎过来一个高脚凳,单手把自己支在桌边,懒瞅她,“你怎么知道一会儿要晚睡?”

眼睛略眯,不正经地凑近她,进一步逼问。

“你在期待一会儿做什么吗?”

淡酒气缭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像刚揭开的蒸笼水烟冒涌,尺寸间皆香醇。

味道不醉人,却让言梓觉得呼吸急促了些。

不知道是屋子温度偏高还是浴室太闷,她脸上隐隐发烫,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推开他,瓮声瓮气指着电视屏幕。

转移话题。

“你再不看,孙嘉怡主持这段要过去了。”

盛淮偏不看,歪头看她,黑洞洞的眼中都是她一个人的身影。

嗓音低而沉懒。

“她第一次当嘉宾,实在青涩,没什么可看的。”

“没什么可看的……”

言梓重复他的话,“还能让你一个不喜欢钓鱼的人看‘四海钓鱼’看得津津有味。”

听见这话,盛淮嗤笑,低头凑近她。

嗅了嗅。

言梓骤然僵硬,“你……干什么?”

“真酸。”

他懒洋洋地嬉笑,“醋翻了。”

被瞪了一眼,这才摸着鼻子模糊开口,“看‘四海钓鱼’可不是为了小姑娘。”

“过几天有个局,能拍板的老头没什么爱好,就爱垂钓。”

言梓看了他一会儿。

“你还真懂垂钓?”

“不懂。”

他理直气壮地承认,“临时抱佛脚。”

“真的有用吗?”

“当然,”他虔诚地掌心合十,“我佛慈悲。”

言梓不说话了。

从某种层面上讲,盛淮算是百事通。

大学就进入商场摸爬滚打的人,练就了一身本事,从稀松平常的滑雪冲浪高尔夫,到攀岩潜水极限运动,他无所不能,且样样专业。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某天有个项目涉及到“文物出土”,他可能也会去研究个考古。

吊儿郎当的表象下,藏着一颗八面玲珑的心。

沉默片刻。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盛淮倚靠在桌边,就这昏黄的吸顶灯对她笑得懒散,“当然真,爷身边有个漂亮姑娘,还用看别人?”

花言巧语一箩筐。

言梓实在懒得搭理他,打了个呵欠,转身要往床的方向走。

“我累了,要睡了。”

才走两步,又被人拦腰抱住。

灼|热胸膛贴上她的背脊,温热小风抚蹭上她的脖颈,沿着姣好的肩颈曲线往下游移,大手坚定地按住她因羞赧而发颤的手背。

扣在桌边。

“帮你解乏?”

声音低哑,是蛊,扣敲她心扉。

言梓连耳根都热得泛红,绵绵痒意翻涌着席卷全身,她轻咬下唇,从灼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有其他香水味,你先去洗澡。”

闷声闷气,眼眸也垂敛,盯着自己裸|露白皙的脚尖。

盛淮淡笑,真的放开了她。

就在她刚刚松口气时,忽而又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扯过来,稍稍弯腰,湿热的唇瓣碰上她珠白泛红的耳垂。

轻轻印上一吻。

“盛……”

“收个定金。”

盛淮懒洋洋地放开她,吊儿郎当地朝着水气未褪的浴室走。

关上门。

言梓却觉得脚步虚晃,心脏中的东西砰通砰通的乱跳,黏上喉咙口,快要钻出来。

她蓦地揪紧胸口睡衣。

侧躺到床上,拉开被褥,把自己裹成一个小山包。

清醒地听着浴室阵阵水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水声停了。

湿而发热的大手覆上她的背脊,隔着一层被褥,顺着她标准的脊柱线往下摩挲,按到她的腰窝处,用了点劲。

言梓腰间酥酥麻麻。

她轻颤睫扉,像是陷入花丛的蝴蝶,几经挣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昏黄床边,一张线条流畅的面庞映入眼帘。

瞳仁深沉而亮,浓睫根根分明,乌黑的头发倒柳一般垂着,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滑,滴到她额头。

凉飕飕的。

她唔咛一声,“你怎么……”

这么快。

后面三个字她甚至没有吐出来,唇角便被堵住,辗转亲吻,用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言梓下意识挣扎,用手推搡他的胸膛,却被他的大手擒住,按在头顶两侧,就这样不言不语地交流。

节奏渐起,她下意识抓紧盛淮的手臂。

手指根根收紧,用力到泛白,扣住男人筋骨分明的肌肉线条,游动的筋条混杂湿汗,粘在她的指腹中央,甩不脱,反带她陷入泥沼。

极致疲惫,极致懈怠。

她的头发尽数汗透,整个人黏黏的,却像是刚刚脱水的鱼,挣扎无用,一身湿痕。

恍惚间,似听见温热的小风在耳边扫,眼皮沉重地睁不开,坠入憧憧散梦。

好巧不巧。

她梦见了盛淮。

在一个下雨天。

淅沥的雨水撕裂天幕,浇洒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

言梓撑着一把黑色星空伞,艰难地在雨幕中踽踽独行。

湿泞雨水溅脏她的裤脚,往前是灰黄拥堵的人群,往后是鸣声阵阵的车流,她被挟持在马路中央,抬眼就能看到巨大的球幕广告。

广告中,一个漂亮的女人优雅出镜,短发红唇,细腕白皮。

手上挂着的满天星高奢金镯足够她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也就在半个月之前,她的现任男友被拍到穿着这个女人的衣服出入她的公寓。

对此,她的现男友一句也不解释。

电话打不通,微信不回复,消失在她的世界中足足一个星期,才跟她联系。

“我实在不想再哄着你玩恋爱游戏了,你这个人本身就挺无聊的。”

他说,“分手吧,小梓。”

“她能给的,你给不了。”

她攥紧手机,回得轻描淡写,“嗯,好聚好散吧。”

提出分手第二天,言梓收到了参加试镜会的通知。

在路中央停滞15分钟后,她扔掉雨伞,在人群中推挤穿梭,终于赶在试镜时间之前到达通知地点——金泰大厦。

而那时,盛淮穿着褐色薄风衣,懒洋洋地斜靠在门口抽烟,缭绕的白烟并入雨幕。

他单手轻点,磕落一片烟灰。

稍掀眼皮。

恰好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