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梓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脸。
手指抬到一半,又捏紧酒杯,话音模糊,“能被说像影史传奇,该是我的荣幸。”
身边艺人连连点头,压低声音。
“不过,都说周愫红后面背景了不得。”
为掩盖局促,索性开了话匣子。
脸上添一片酡红,比滚烫的焰火浅,却又比沾了温泉水的丝绒浴袍深,兴奋得沉甸甸。
“小道消息说,影史传奇是严总也得不到的女人。”
大概是哪家资源咖,初初入圈,无所畏惧,眼眸亮腾腾的,越说越能说,话都收不住,“言老师,虽然严总不说,但是我觉得,今天这些人选中,严总最在意你。”
言梓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听,垂眸凝视杯中鸡尾酒。
肉红发棕,波澜恹恹地映着她的脸。
初登荧幕时,她这张脸并不被看好。
过于清纯,像一朵稚幼的小白花,少点明艳媚气,更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方脸。
成名之前所有人都说,娱乐圈内美人众多,她不算明媚出挑,注定在圈内走不长远。
成名之后不止一个人评价,她某些角度像影史传奇。
言梓神色寻常,笑着打断艺人越发离谱地猜测,“我也是今天晚上第一次见到这位严总,严总在意什么人,不会这么容易让人看出来吧。”
旁边艺人还想说些什么,忽而看到站在一边拿烟的导演,语气也变了调子,上前攀谈。
“陈导,这都一晚上了,下部戏想要什么样的女主啊,透露透露呗。”
言梓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这位导演名气颇大,虽然没有在国际上拿过重量级奖项,但是在国内却赫赫有名,二十多年前拍出来过一部名为《大秦宫辞》的作品,至今为止都被挂在国内电影高分榜上。
值得一提的是,《大秦宫辞》女主恰好就是周愫红。
陈导抬起富有细纹却精神端正的脸,话说得慢吞。
“贴合人设的。”
“那,怎么样才能贴合人设呢?”??张导不紧不慢,“这个嘛,要看试镜效果。”
“当然。”
他顿了顿,深意绵长扫视言梓半晌。
“如果资方也喜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
这场以推选角色为目的聚会持续到晚上11点。
临近尾声,言梓才从陈导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嗅到一点端倪。
古装片,女主身份为宫廷影卫。
除此之外,其他一无所知,所有想上来试探口风的人都被张导一套太极打了回去。
不愧为八段锦高手。
言梓喝了点酒,脸颊上浮涌上一点晕红,在人前不动声色,出了门却蓦然捂住嘴唇,单手扶墙,头晕地靠在一边,脚底虚浮如踩了棉花。
眯着眼睛,似见人影靠近。
“盛……”
才念出一个姓。
又蓦然闭嘴。
面前男人静静看着她。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明显痕迹,一出口,瓮沉的声音从胸膛中鼓出来,低低地缭绕在昏暗长廊。
“你在找盛淮?”
言梓的睫扉几不可闻地颤抖,又站直身体,正色道,“严总,您……”
话到一半。
有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蓝白色刺绣手绢映入眼帘,缓慢靠近她的脸,丝绒质感贴上她瓷白的裸肌。
冰凉涔涔。
“冒犯了,你这里沾上了酒渍。”
她一怔。
昏暗走廊中白光乍现,像夜幕骤降,银灯闪烁。
亮晃地缩入面前男人深不可及的瞳孔。
言梓迅速反应,仓促推开男人,朝着闪光灯的方向看过去。
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缩靠在墙角,举着手机,用背后的圆形摄像头对准他们两个。
与言梓对视一秒,开始往反方向跑。
速度很快,几步绕过转角,一眼看不到背影。
大概率是媒体记者。
言梓心下微沉。
能猜测到如果这张照片流出去明天会怎样。
就算只是初次见面,仅凭昏暗的走廊、靠近的动作,演员和投资人几个关键词,便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当红无资本都是假的
——哇哦,原来早就有金主爸爸啦~
……
她当机立断,先给会所前台打电话。
“有一位身穿黑色长风衣,带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先生往外走吗?身高约一米七五,很瘦,背着一个棕色腰包……”
话语骤停。
不远处的走廊转角,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身材颀长,膝盖微曲,斜靠在墙角,手中捏着一只电子打火机,金属丝忽明忽暗,比头顶上昏黄的吸顶灯鲜亮一些,映着他欲色不明的眼睛。
另外一只手恰好扣住瘦小男人的手腕,握住男人的手机,唇角往上勾起,不慌不忙瞥看言梓,浅笑吟吟。
听筒中,前台小姐声音甜美。
“女士?您还在吗?”
言梓浅吸一口气,语气中满含歉意,“不好意思,这边没事了。”
“好的,祝女士玩得开心。”
挂断通话。
不远处,盛淮已经把瘦小男人的手机从手心中抽出来了,正靠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漫不经心地问。
“哪家媒体的?”
男人不说话,想催促盛淮赶紧还手机,只是手腕被按着,再加上名不正言不顺,有些心虚。
想从盛淮的钳制中挣脱出去,被身后跟着的两位黑衣保镖一左一右按住。
盛淮头也不抬,删着手机里面的东西。
“你不说,这只手机和你会一起见警察,你说了,我删光东西,咱们还能攀个交情。”
小记者不情不愿,吐出几个字,“橙子日报。”
“哦,认识,你们老板前几天还跟我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删到最后,看到手机中最后拍的那张照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立刻删,而是隔空投送给他自己。
清干净后,东西还回去。
“跟你们老板说说。”
他顿了顿,玩味笑笑,“他欠我一瓶酒,记得还。”
放走了人,他转过身来,懒洋洋活动了下手腕,正对言梓和严森两个人。
确切地说,是与言梓对视。
只是她下意识躲开他过于灼亮的目光。
听他低笑。
“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外面那些’巡逻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严叔觉得呢?”
严森幽暗的视线看了一会儿言梓,点下头,“正好我也倦了,外面都是记者,出去方法想必你已经安排好了。”
“今天聚会的事还是不必传到外面去,相信你有办法。”
“放心,严叔怎么来怎么走,明天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盛淮双手插兜,慵懒地站直身体,敞开的衣领顺着往下滑,隐隐露出些瓷实的肌肉线条,一股子放浪形骸样。
他全不在意,耸耸肩,“来者是客,也不能厚此薄彼。”
只是目光触及到言梓唇角,顿了顿,开始逞坏。
“言言,跟严叔道别。”
“说,叔叔再见。”
言梓:“…………”
转向严森,主动伸出手,“严总,今日很高兴认识您。”
严森视线深浓,盯着她妆容下的脸,不顾大小尊卑,握着言梓伸到眼前的手轻轻摇晃,“今日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言老师,改日一定会再相见。”
言梓点头,想接茬,又被盛淮抢走话头。
“走好啊严叔。”
人进屋后,他靠在昏暗的墙角,一个个打电话联系人,神情中少了些吊儿郎当,反而多了几分认真。
言梓静看他一会儿,眸色忽明忽暗,像是走廊那个常年修不好的灯泡。
她重新回屋,等着盛淮的时间中,跟屋内人一个个道别,看着房间由满到空,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小助理打电话。
从她进来开始,盛淮就给小助理安排了去处,此刻她刚从温泉汤池中舒舒服服地泡出来,在电话中连连夸赞这里服务之周到,品类之周全。
“言言姐,你不来真的可惜了,这里连服务生都是帅哥。”
言梓揉着额角,“我就不去了。这边见了个熟人,聊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言言姐,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言梓下意识去看门牌,“我在……”
顿了下。
“——三楼桃花亭。”
没等多久。
小助理神情慌张地跑上来,直接对里面人喊话,“言言姐,情况不妙。”
“我刚刚下去看了一眼,外面全是记者,也不相信公关经理说的年会踩点措辞。”
“咱们一会儿怎么出去啊?”
话音刚落,从门内传来一声轻笑。
回答小助理的不是言梓,而是一个低沉男声。
“当然从正门出去。”
小助理一怔。
本来以为房间内只有言梓一个人,还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盛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盛……淮哥好。”
盛淮此刻心情似乎不错,刚刚进了一个球,闻言扫眼助理,让她进来说话。
助理推门进来,不似盛淮的风轻云淡,她心中着急。
“可是,怎么从正门出去,外面记者越来越多……”
“慌什么。”
盛淮咬着散漫的尾音,一眼不往门边看。
他在清桌。
身体略往前倾,用球杆比画了下,眯着眼睛算角度,猛地用力推杆。
一杆入洞。
顺带回。
“外面那些记者都知道我和言言的关系。”
坐在一边看剧本梗概的言梓,“…………”
小助理:“???”
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游巡。
“难道不是老板和艺人之间的……??”
脸上染上一抹红。
不知道是泡温泉泡的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言梓按灭手机,“就是艺人和老板之间的关系。”
“哦。”
盛淮掀挑眼皮,“嗯,老板和艺人。”
视线若有若无,往言梓身上眺,似有调侃。
言梓假装看不见。
她低头。
确如盛淮所说。
她们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坐保姆车。
蹲守记者见有车开出来,又当是工作人员障眼法,追都不追。
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蹲到的记者在网上开直播吐槽。
“你们说盛淮是不是想抢钱想疯了?”
“我们蹲到晚上11点多,不知道从哪出来了几个工作人员,拎着一个大号二维码让我们扫,说扫了就让我们进去泡温泉。”
“扫了吗?那当然扫了啊,你们猜猜扫出来是什么?”
“是盛淮公司下面fansclub的会员购?!打折价一年还需要360,还告诉我们一天只需要花1块钱,一年365天还赠送我们几天,你们就说说离谱吗?”
“盛淮本可以抢钱,却还要送我们个会员,我可真是谢谢他了。”
“是不是商人本就该姓盛啊卧槽!!”
……
过了凌晨,盛淮的名字第二次被挂上热搜。
词条被换成了#盛淮会员购#。
屋外海浪滔天,屋内却昏暗热腾。
涓涓水气钻入门缝,烟潮一般地往外涌,一扇模糊泛白的淋浴间门口,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黑影藏匿在淅沥的水声中,听起来像是屋外又下了一场秋雨,不冷不热地捻成三股,顺着玻璃蜿蜒坠下。
言梓在浴室里足足呆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她关上水,披上浴袍。
棕黑头发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黏在发梢,滚到胸口,砸下一个个颗粒大小的湿痕。
她从白色长绒浴袍中伸出手,要去够高处的吹风机,脚尖刚刚踮起,却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
胸膛朗/硬地贴附上来,附带一连串黏腻的亲吻,印在她湿涔涔的后颈。
言梓身体骤僵。
感觉到被人推搡几步,堪堪贴上墙面,用手撑扶住。
“你不怕湿吗?”
身后只剩下男人滚烫的亲吻和喑哑的咕哝,“很香。”
“沐浴露的味道。”
“体香。”
言梓懒得辩驳。
男人发昏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更何况盛淮寻常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