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言梓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脸。

手指抬到一半,又捏紧酒杯,话音模糊,“能被说像影史传奇,该是我的荣幸。”

身边艺人连连点头,压低声音。

“不过,都说周愫红后面背景了不得。”

为掩盖局促,索性开了话匣子。

脸上添一片酡红,比滚烫的焰火浅,却又比沾了温泉水的丝绒浴袍深,兴奋得沉甸甸。

“小道消息说,影史传奇是严总也得不到的女人。”

大概是哪家资源咖,初初入圈,无所畏惧,眼眸亮腾腾的,越说越能说,话都收不住,“言老师,虽然严总不说,但是我觉得,今天这些人选中,严总最在意你。”

言梓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听,垂眸凝视杯中鸡尾酒。

肉红发棕,波澜恹恹地映着她的脸。

初登荧幕时,她这张脸并不被看好。

过于清纯,像一朵稚幼的小白花,少点明艳媚气,更不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大方脸。

成名之前所有人都说,娱乐圈内美人众多,她不算明媚出挑,注定在圈内走不长远。

成名之后不止一个人评价,她某些角度像影史传奇。

言梓神色寻常,笑着打断艺人越发离谱地猜测,“我也是今天晚上第一次见到这位严总,严总在意什么人,不会这么容易让人看出来吧。”

旁边艺人还想说些什么,忽而看到站在一边拿烟的导演,语气也变了调子,上前攀谈。

“陈导,这都一晚上了,下部戏想要什么样的女主啊,透露透露呗。”

言梓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这位导演名气颇大,虽然没有在国际上拿过重量级奖项,但是在国内却赫赫有名,二十多年前拍出来过一部名为《大秦宫辞》的作品,至今为止都被挂在国内电影高分榜上。

值得一提的是,《大秦宫辞》女主恰好就是周愫红。

陈导抬起富有细纹却精神端正的脸,话说得慢吞。

“贴合人设的。”

“那,怎么样才能贴合人设呢?”??张导不紧不慢,“这个嘛,要看试镜效果。”

“当然。”

他顿了顿,深意绵长扫视言梓半晌。

“如果资方也喜欢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

这场以推选角色为目的聚会持续到晚上11点。

临近尾声,言梓才从陈导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嗅到一点端倪。

古装片,女主身份为宫廷影卫。

除此之外,其他一无所知,所有想上来试探口风的人都被张导一套太极打了回去。

不愧为八段锦高手。

言梓喝了点酒,脸颊上浮涌上一点晕红,在人前不动声色,出了门却蓦然捂住嘴唇,单手扶墙,头晕地靠在一边,脚底虚浮如踩了棉花。

眯着眼睛,似见人影靠近。

“盛……”

才念出一个姓。

又蓦然闭嘴。

面前男人静静看着她。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明显痕迹,一出口,瓮沉的声音从胸膛中鼓出来,低低地缭绕在昏暗长廊。

“你在找盛淮?”

言梓的睫扉几不可闻地颤抖,又站直身体,正色道,“严总,您……”

话到一半。

有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蓝白色刺绣手绢映入眼帘,缓慢靠近她的脸,丝绒质感贴上她瓷白的裸肌。

冰凉涔涔。

“冒犯了,你这里沾上了酒渍。”

她一怔。

昏暗走廊中白光乍现,像夜幕骤降,银灯闪烁。

亮晃地缩入面前男人深不可及的瞳孔。

言梓迅速反应,仓促推开男人,朝着闪光灯的方向看过去。

戴着帽子、口罩,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缩靠在墙角,举着手机,用背后的圆形摄像头对准他们两个。

与言梓对视一秒,开始往反方向跑。

速度很快,几步绕过转角,一眼看不到背影。

大概率是媒体记者。

言梓心下微沉。

能猜测到如果这张照片流出去明天会怎样。

就算只是初次见面,仅凭昏暗的走廊、靠近的动作,演员和投资人几个关键词,便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当红无资本都是假的

——哇哦,原来早就有金主爸爸啦~

……

她当机立断,先给会所前台打电话。

“有一位身穿黑色长风衣,带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先生往外走吗?身高约一米七五,很瘦,背着一个棕色腰包……”

话语骤停。

不远处的走廊转角,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身材颀长,膝盖微曲,斜靠在墙角,手中捏着一只电子打火机,金属丝忽明忽暗,比头顶上昏黄的吸顶灯鲜亮一些,映着他欲色不明的眼睛。

另外一只手恰好扣住瘦小男人的手腕,握住男人的手机,唇角往上勾起,不慌不忙瞥看言梓,浅笑吟吟。

听筒中,前台小姐声音甜美。

“女士?您还在吗?”

言梓浅吸一口气,语气中满含歉意,“不好意思,这边没事了。”

“好的,祝女士玩得开心。”

挂断通话。

不远处,盛淮已经把瘦小男人的手机从手心中抽出来了,正靠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漫不经心地问。

“哪家媒体的?”

男人不说话,想催促盛淮赶紧还手机,只是手腕被按着,再加上名不正言不顺,有些心虚。

想从盛淮的钳制中挣脱出去,被身后跟着的两位黑衣保镖一左一右按住。

盛淮头也不抬,删着手机里面的东西。

“你不说,这只手机和你会一起见警察,你说了,我删光东西,咱们还能攀个交情。”

小记者不情不愿,吐出几个字,“橙子日报。”

“哦,认识,你们老板前几天还跟我在一张饭桌上吃饭。”

删到最后,看到手机中最后拍的那张照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立刻删,而是隔空投送给他自己。

清干净后,东西还回去。

“跟你们老板说说。”

他顿了顿,玩味笑笑,“他欠我一瓶酒,记得还。”

放走了人,他转过身来,懒洋洋活动了下手腕,正对言梓和严森两个人。

确切地说,是与言梓对视。

只是她下意识躲开他过于灼亮的目光。

听他低笑。

“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外面那些’巡逻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严叔觉得呢?”

严森幽暗的视线看了一会儿言梓,点下头,“正好我也倦了,外面都是记者,出去方法想必你已经安排好了。”

“今天聚会的事还是不必传到外面去,相信你有办法。”

“放心,严叔怎么来怎么走,明天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盛淮双手插兜,慵懒地站直身体,敞开的衣领顺着往下滑,隐隐露出些瓷实的肌肉线条,一股子放浪形骸样。

他全不在意,耸耸肩,“来者是客,也不能厚此薄彼。”

只是目光触及到言梓唇角,顿了顿,开始逞坏。

“言言,跟严叔道别。”

“说,叔叔再见。”

言梓:“…………”

转向严森,主动伸出手,“严总,今日很高兴认识您。”

严森视线深浓,盯着她妆容下的脸,不顾大小尊卑,握着言梓伸到眼前的手轻轻摇晃,“今日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言老师,改日一定会再相见。”

言梓点头,想接茬,又被盛淮抢走话头。

“走好啊严叔。”

人进屋后,他靠在昏暗的墙角,一个个打电话联系人,神情中少了些吊儿郎当,反而多了几分认真。

言梓静看他一会儿,眸色忽明忽暗,像是走廊那个常年修不好的灯泡。

她重新回屋,等着盛淮的时间中,跟屋内人一个个道别,看着房间由满到空,这才松了一口气,给小助理打电话。

从她进来开始,盛淮就给小助理安排了去处,此刻她刚从温泉汤池中舒舒服服地泡出来,在电话中连连夸赞这里服务之周到,品类之周全。

“言言姐,你不来真的可惜了,这里连服务生都是帅哥。”

言梓揉着额角,“我就不去了。这边见了个熟人,聊到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言言姐,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言梓下意识去看门牌,“我在……”

顿了下。

“——三楼桃花亭。”

没等多久。

小助理神情慌张地跑上来,直接对里面人喊话,“言言姐,情况不妙。”

“我刚刚下去看了一眼,外面全是记者,也不相信公关经理说的年会踩点措辞。”

“咱们一会儿怎么出去啊?”

话音刚落,从门内传来一声轻笑。

回答小助理的不是言梓,而是一个低沉男声。

“当然从正门出去。”

小助理一怔。

本来以为房间内只有言梓一个人,还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盛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盛……淮哥好。”

盛淮此刻心情似乎不错,刚刚进了一个球,闻言扫眼助理,让她进来说话。

助理推门进来,不似盛淮的风轻云淡,她心中着急。

“可是,怎么从正门出去,外面记者越来越多……”

“慌什么。”

盛淮咬着散漫的尾音,一眼不往门边看。

他在清桌。

身体略往前倾,用球杆比画了下,眯着眼睛算角度,猛地用力推杆。

一杆入洞。

顺带回。

“外面那些记者都知道我和言言的关系。”

坐在一边看剧本梗概的言梓,“…………”

小助理:“???”

视线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游巡。

“难道不是老板和艺人之间的……??”

脸上染上一抹红。

不知道是泡温泉泡的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言梓按灭手机,“就是艺人和老板之间的关系。”

“哦。”

盛淮掀挑眼皮,“嗯,老板和艺人。”

视线若有若无,往言梓身上眺,似有调侃。

言梓假装看不见。

她低头。

确如盛淮所说。

她们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坐保姆车。

蹲守记者见有车开出来,又当是工作人员障眼法,追都不追。

当天晚上,什么都没有蹲到的记者在网上开直播吐槽。

“你们说盛淮是不是想抢钱想疯了?”

“我们蹲到晚上11点多,不知道从哪出来了几个工作人员,拎着一个大号二维码让我们扫,说扫了就让我们进去泡温泉。”

“扫了吗?那当然扫了啊,你们猜猜扫出来是什么?”

“是盛淮公司下面fansclub的会员购?!打折价一年还需要360,还告诉我们一天只需要花1块钱,一年365天还赠送我们几天,你们就说说离谱吗?”

“盛淮本可以抢钱,却还要送我们个会员,我可真是谢谢他了。”

“是不是商人本就该姓盛啊卧槽!!”

……

过了凌晨,盛淮的名字第二次被挂上热搜。

词条被换成了#盛淮会员购#。

屋外海浪滔天,屋内却昏暗热腾。

涓涓水气钻入门缝,烟潮一般地往外涌,一扇模糊泛白的淋浴间门口,站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

黑影藏匿在淅沥的水声中,听起来像是屋外又下了一场秋雨,不冷不热地捻成三股,顺着玻璃蜿蜒坠下。

言梓在浴室里足足呆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她关上水,披上浴袍。

棕黑头发湿漉漉的,晶莹的水珠黏在发梢,滚到胸口,砸下一个个颗粒大小的湿痕。

她从白色长绒浴袍中伸出手,要去够高处的吹风机,脚尖刚刚踮起,却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抱住她的腰。

胸膛朗/硬地贴附上来,附带一连串黏腻的亲吻,印在她湿涔涔的后颈。

言梓身体骤僵。

感觉到被人推搡几步,堪堪贴上墙面,用手撑扶住。

“你不怕湿吗?”

身后只剩下男人滚烫的亲吻和喑哑的咕哝,“很香。”

“沐浴露的味道。”

“体香。”

言梓懒得辩驳。

男人发昏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更何况盛淮寻常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