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尔对长途飞行造成的时差深感讨厌。他租了一辆车,驶离奥哈拉,向西开到得梅因东郊的一家汽车旅馆。旅馆职员看到他用现金支付,感到很惊讶,不过他解释说,他的皮夹和信用卡都被偷了,新皮夹就是证据。再说,像任何商人一样那名职员是不会拒绝现金的。当晚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在第二天清晨五点醒来,足足睡了十个小时,然后吃了一顿很丰盛的美国早餐。虽然黎巴嫩人的确热情好客,他们的食物却让人不敢恭维。他不明白,没有熏肉,那些人可怎么活呢?接着,他继续向科罗拉多进发。时至中午,他差不多走过了半个内布拉斯加。他在心中一遍遍默默地复习着他的任务和有关要求。晚餐时分,他到达了距离丹佛西北大约一小时车程的罗根镇。快到美国了。由于长途驾车的疲劳,他又找了一家汽车旅馆凑合着对付一晚。这一次,他终于能看到美国电视节目了,包括ESPN有线新闻电视网重播的职业橄榄球联赛。他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想念橄榄球。他也没想到,自己对随时随地能喝上一杯的渴望竟有多么强烈。于是,他在路上买了瓶酒,总算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到了午夜时分,他已经有点醺醺然了,他看看四周,很高兴自己能回到美国,而且回来的理由也相当得体。报复的时候终于到了。拉塞尔没有忘记谁曾是科罗拉多的主人,更没有忘记桑德河畔的那场大屠杀。
他们早该想到,凡事过于顺利,则难保万无一失。初级反应体上的一个零件出现了一个小错误,必须拆下来重新加工,这意味着他们得多花三十个小时,其中加工时间只需四十分钟,其余的时间都用于拆卸和重新组装。原来应泰然自若的弗罗姆在这段时间里也脸色铁青,坚持要亲自动手。接下来,他们费力地重新装上了炸药,把原本已经完成的繁琐工作又重复了一遍。
“只差了三厘米,”戈森说。一个控制元件的设计出了一点点小错误。由于是手工操作,电脑并没有发现这个错误。工人看错了弗罗姆的一个数据,第一次目测检查偏偏也没有发现。“幸好我们还有一天富余。”
弗罗姆一边在面罩底下低声咒骂,一边跟戈森合力抬起钚组合体,轻手轻脚地安放到位。五分钟后,一切安装完毕,接下来安装钨合金棒,然后是铍棒,最后是分隔一级反应体和二级反应体的半球形衰变铀元件。五十多块炸药已经做好,弗罗姆下令休息片刻,他们刚做完的是一件累活,应该歇一歇了。其他工人已经离去,这里不再需要他们。
“我们本来早就可以做完了,”德国人小声嘀咕着。
“凡事都要求十全十美是行不通的,曼弗雷德。”
“那个傲慢的王八蛋根本不识字!”
“图纸上的数字写得不清楚。”那是你的失误。戈森根本不需要说出这句话。
“那他应该问我啊!”
“就算你说得没错,曼弗雷德,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发脾气。我们还在按预定进度进行嘛。”
弗罗姆知道,眼前这名阿拉伯青年是不会明白的。这是他毕生的心愿,而它本该已经完成了!“来吧。”
他们又花了十个小时,才将第七十块,也是最后一块炸药安装完毕。戈森把引线接在适当的接头上,于是,大功告成。戈森向德国人伸出手,弗罗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谢你,弗罗姆博士。”
“谢谢你,戈森先生。现在我们只需要把炸弹焊接密封起来,再把它抽成真空——哦,对不起,还要灌入氚气。我怎么会忘了呢?谁来焊接?”弗罗姆问。
“我来,我对这个挺在行的。”炸弹的弹壳上半部有宽凸缘,以确保焊接过程的安全,而且他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上下两个弹壳的密合程度。那些工人不只制造了炸弹里面的精密零件,每一个零件,除了那个加工出错的零件外,都严格按照弗罗姆的设计图纸加工制造完成。弹壳的密合程度丝毫不逊于手表背面的密封度。
“处理氚气相当容易。”
“我知道。”戈森示意弗罗姆到屋外去。“你对炸弹的设计和组装过程完全满意吗?”
“完全满意,”弗罗姆显得信心十足,“炸弹一定会按照我的推算爆炸的。”
“好极了,”卡提说,他和一名保镖正在屋外等他们。
弗罗姆回过头,看到卡提和他的一名保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他转过头去看着漆黑的山谷,心想,这个卑劣的民族,然而,他却很佩服他们。这时,天上的月亮只露出四分之一,弗罗姆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这地方是那么干燥,贫瘠,所以这些人才这么粗鲁。土地虽然贫瘠,而天空却是那么明澈。弗罗姆看着晴朗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他感到在这儿看到的星星比在德国特别是比在污染严重的东德多很多。他想到了天体物理,他原来有可能搞天体物理研究,毕竟和他曾经从事的核电工作关系密切。
戈森站在这位德国人身后,他转过头,向卡提点头示意。于是,卡提向他的保镖阿卜杜拉做了个相同的动作。
“只剩下氚气部分了,”弗罗姆说,他此刻正背对着其他人。
“是的,”戈森说,“这部分工作我可以自己做。”
弗罗姆本来想说,此外还有一件事要做,但他稍停了半刻,而且没有注意到阿卜杜拉的脚步声。保镖无声无息地抽出一支无声手枪,在大约一米开外的地方对准了弗罗姆的脑袋。弗罗姆正要转过头来,问问戈森是不是真的知道如何处理氚气,但他没能转过头来。阿卜杜拉已经接到命令,要尽量减少对方的痛苦,就像对待那些技工一样。卡提心想,这么做的确太可惜了,但不得不如此。阿卜杜拉对此倒无所谓,他只是奉命行事。阿卜杜拉熟练地扣动了扳机,子弹从弗罗姆脑后射入,又从他的前额射出。鲜血从德国人的头上喷了出来,不过是侧向喷出,没有溅到阿卜杜拉的衣服上。保镖等到死者不再流血之后,才招来两名同伙,把尸体抬到等在一旁的卡车上。弗罗姆的尸体将和其他技工的尸体一起埋葬。卡提想,这才对嘛,至少要把专家都埋在一起。
“可惜,”戈森平静地说。
“没错,但你真的以为我们以后还用得着他吗?”
戈森摇了摇头。“不会了。留着他,还可能是个隐患。我们不能信任他,他毕竟是个异教徒,是我们雇来的。他已经完成了合同。”
“那么炸弹呢?”
“一切正常。我检查过所有的零件,不下二十次,比我设计出来的东西要好得多。”
“氚气呢?”
“在那些电瓶里。我只要把它们加热,抽出气体,然后用加压泵把气体压入两个储气槽内。你也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卡提说:“你说过,可我还是不懂。”
“这和高中物理实验差不多,小事一桩。”
“为什么弗罗姆要把这个留到最后呢?”
戈森耸了耸肩膀。“总得有最后的工作,与其说困难的工作,不如说是简单的劳动,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要是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开始。”
“很好。”
卡提密切注视着整个过程。戈森逐一把电瓶放在熔炉里,此时的炉温相当低。然后用一根金属管和一台真空泵抽出每个电瓶释放出来的气体。整个工作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弗罗姆骗了我们,”戈森在做完之后说。
“什么?”卡提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头领,我们抽出的气体比他说的还多了百分之十五,这样更好。”
下一个步聚更简单。戈森仔细检查了每个储气槽的密闭性和耐压性,这已经是他第六次检查了,年轻的工程师从德国老师的身上学到了一丝不苟的作风。然后,他把氚气灌入储气槽,再将出气阀门锁紧,这样一来,运送过程中的任何震动都不会把出气阀震开。
“完成,”戈森宣布。保镖们用绞车将弹壳的上半部分吊起横移,然后缓缓放下,与下半部分完成了精确的对接。戈森用了一个小时将上下两部分焊接起来,接着测试弹壳的密闭性。他在弹壳表面接上了一个真空泵。
“要达到什么程度?”
“设计要求是一个大气压的百万分之一。”
“你办得到吗?会不会伤害到——”
戈森说话的语气极像弗罗姆,两人都感到有点惊讶。“头领,压进去的全都是气体。不会压碎你,也不会压碎这个弹壳,是这样吗?这个过程要用几个小时,这样我们还可以再测试一下炸弹外壳的密封性。”这种测试已经做过五次了,炸弹外壳在还没焊接之前就已经达到了要求。现在,外壳看上去就像是一整块金属。一切都完美无缺。“我们可以去睡一觉了,真空泵不会有事的。”
“这东西什么时候可以起运?”
“明天早上,船什么时候离港?”
“两天以后。”
“我保证一定运出去。”戈森开心地笑了。“时间还有富余。”
拉塞尔先去了科罗拉多联邦储蓄和信托公司设在当地的分行。副经理打电话到英国,得知有五十万美元即将汇给拉塞尔,对这位不速之客立刻变得殷勤起来。有了电脑,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短短几秒钟之内,电脑证实这位自称罗伯特·弗兰德先生是货真价实的。
“你能推荐一名本地的房地产经纪人吗?”拉塞尔问这位殷勤的银行家。
“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右手第三间房子就是。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你的支票簿准备好的。”银行家看着拉塞尔离开后,马上给他太太打了个电话。原来他太太就在那家房地产公司做事。她在门口等着迎接拉塞尔。
“弗兰德先生,欢迎到罗根镇来!”
“谢谢,回来真好。”
“你经常出国吗?”
“我在沙特阿拉伯待了一段日子,”化名为弗兰德的拉塞尔解释说,“但我实在很想念这里的冬天。”
“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哦,中型牧场,可以让我养几头牛。”
“要有谷仓吗?”
“对,房子要大一点,不过也不要太大,没必要,你知道,我一个人住,大概三千英尺就够了。如果我看得中,小一点也可以。”
“你出生在此地吗?”
“达科他,但我想住在丹佛附近,交通比较方便,我是说,方便搭乘飞机。我经常得坐飞机四处旅行,我的老家太偏僻了。”
“你经营牧场需要帮手吗?”
“是的,我需要帮手,所以要找一座适合两人,也许是一对夫妻经营的牧场。其实我应该找一个靠近城市的地方,可他妈的我只想要一个地方养养牛,能吃上自己的牛肉。”
“我知道你的意思,”地产经纪人附和道,“我手边有几处牧场,你可能会喜欢。”
“那好,让我们去看一看吧。”拉塞尔对这位女士微笑道。
他们看到的第二座牧场就很理想。牧场位于五十号公路附近,占地五百英亩,房子老了一点,厨房却是新的,还有可以停两辆车的车库和三个谷仓,牧场四周视野开阔,屋子旁边的池塘周围长着几棵树。这里的地方很大,足可以养牛,但他是不会真去买牛来养的。
“这块地挂牌出售已经有五个月了,房主开价四十万美金,”地产经纪人说,“但我们有可能把价钱降到三十五万。”
“好的,”拉塞尔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查找通往七十六号州际高速公路的便道,“告诉房主,如果他们可以在本周签合同,我会马上把五万元现金存进他的户头。所有手续都可以在四五个星期内完成,银行贷款不是问题。等到我的钱全部转到美国来,我会付现金的。但是,我要马上搬进去。旅馆我已经住腻了。你想我们能做成这笔交易吗?”
房地产经纪人对他微微一笑。“我可以保证。”
“好极了。今年野马队的战绩如何?”
“八胜八负。他们还在调整阵容。我丈夫和我都有季票。你想要一张超级杯的门票吗?”
“当然喽。”
“很难买到的,”经纪人警告他。
“我会想办法。”一小时后,经纪人接到一个电话,收到了一张她的银行家丈夫开出的五万美金的银行本票。拉塞尔打听到了当地的家具店和家用设备商店。一小时后,他从当地的汽车经销商手里买下了一辆白色的福特客货两用车,并把车开到了牧场。他把车子停在一座谷仓里。暂时他还要继续开租来的车,而且还要在汽车旅馆再住一晚,才能搬进新家。不过,他丝毫没有成就感,还有很多事等他去做。
卡茜发现自己越来越注意报纸上的新闻。报纸最擅长报道丑闻和花边新闻,她从前对此不屑一顾,可现在却十分关注,特别是霍尔兹曼的署名文章。不幸的是,关于中央情报局的报道都相当笼统,大部分都是在说苏联的内部变化,而她对这些事难以理解。这是因为以往她对这个方面没有兴趣,就像瑞安不太关心眼科手术发展方面的报道一样,而他的妻子却对此津津有味。最终她看到一篇关于财务问题的报道,文中说的是一名“高官”。这是她第二次读到这样的字眼,她知道,如果这指的是瑞安,她自己家里就有相关文件。今天是星期天,瑞安竟然去办公室了,又把她和孩子丢在家里。在这个寒冷的早晨,孩子们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得聚精会神。于是,卡茜跑去翻看那些财务文件。
这些文件把她搞得头昏脑涨,她对财务管理一窍不通,瑞安自然而然地负责家里的财务开支,就像卡茜负责煮饭一样。她甚至不知道这些财务文件的顺序,但她知道,瑞安决不会想到她会翻动这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卡茜发现他们委托股票经纪人管理的有价证券此时的价钱不错。平常她只看看年度收益报告,她对金钱不怎么感兴趣。他们的房屋贷款已经付清,也为孩子们设立了教育基金。事实上,瑞安一家全靠夫妇两人的收入生活,但他们的投资额却逐渐增加。每年报税之后,都由瑞安——无论有没有私人投资顾问证书——在家庭律师的协助下处理这方面的事。卡茜看到近期财务报告净值时吓了一跳,于是决定把他们财务经管人的名字列入圣诞卡的寄送名单。但她要找的不是这些。下午两点三十分,卡茜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档案上面只简单地写着“卡罗尔”,这是她在最后一个抽屉里发现的。
卡罗尔的档案有好几英寸厚,由于眼睛疲劳,卡茜坐在地板上还没打开档案就已经开始头痛了,她没有服用应该吃的头痛药。第一份文件是瑞安写给律师的信,这并不是帮他们处理遗产税和其他日常法律事务的那个律师。信上指示律师为七个孩子设立教育基金,八个月后孩子的数量变成了八个。这笔教育基金最初的投资超过五十万美元,由替瑞安掌管有价证券的同一批经纪人经管。看到瑞安为这个账户提出的投资建议卡茜惊讶万分,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账户做过这种事。看来,他依然保持着在投资方面的敏锐直觉。卡罗尔账户上的资金现在比原来多出了百分之二十三。另外还有十万美元投资在一家商店上,卡茜看到的是一家连锁店的签约商店,哦,她知道了,是一家“7-11”便利店,就在马里兰州,地址是……
离家只有几里远!就在五十号州际公路旁边。瑞安上下班时一天两次经过那里。
真方便啊!
该死的卡罗尔到底是谁?
医院的账单?产科?
玛莎医生!我认识她!如果卡茜不是霍普金斯医院的医生,她怀孕时一定会去找这个玛莎医生。她是耶鲁毕业生,声誉很不错。
生了个小孩?叫杰姬?卡茜想着,突然气得面红耳赤,接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在她的脸颊上流淌。
你这个混蛋!不能给我一个孩子,却和她生了小孩!
她查看了产期,煞费苦心地回想着。她依稀记得,瑞安那天回家很晚,因此她不得不为此取消了一次外出晚餐的约会。
他在那儿!在产房里!我还需要多少证据!发现真相的胜利感霎时变成了彻底的绝望。
卡茜想,她的幸福生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只要一张小小的纸片就成了,一切都完了。
真的已经完了吗?
难道不是吗?即使他还要她,她还会要他吗?
孩子怎么办?卡茜问自己。她合上档案,放回原处,但没有马上站起身来。她对自己说:“你是一名医生,可得三思而后行啊。”
孩子们需要父亲,但他能算是个父亲吗?一天里有十三四个小时不在家,有时候一周七天都看不到人影。他曾带孩子去看过一场棒球赛,但仅此一场!孩子一直都在求他,可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他也可能去看杰克学校里的棒球比赛,不过能看一半赛程就算运气不错了。他错过了学校举办的每一次亲子会,还有圣诞节的演出,还有其他一切的一切。要是瑞安圣诞节的早晨待在家里的话,卡茜会感到惊讶不已。圣诞夜,他喝得醉醺醺地帮孩子们拼装玩具,卡茜甚至都不想去转移他的注意力。有什么用呢?他送给她的礼物……嗯,礼物是够好的,但这种礼物在几分钟之内就可以买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采购单据!
卡茜站了起来,走到瑞安的桌旁翻看他的邮件。他的信用卡账单刚好放在这些邮件里。她打开一张账单,看到在伦敦一家百货公司的消费记录,总共六百块钱!但他只为小杰克买了一个礼包,给萨莉买了两样小东西而已。六百块钱!
瑞安竟为两个家庭买圣诞礼物?
“还需要多少证据呢,卡茜姑娘?”她再次大声自问。“天呐,我的天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卡茜站在那儿纹丝不动,除了满心的悲伤,她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只有作为一位母亲的潜意识依然关注着孩子们的嬉戏声。
那天晚上,瑞安好不容易赶在七点以前回到家里,他很高兴自己能比平常早一个小时到家。让他更高兴的是,他的墨西哥行动已经万事俱备,现在只欠把行动计划呈送白宫待批了。福勒会批准的。不管要冒什么风险,不管福勒多么讨厌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对于身为政客的福勒来说,这次行动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无法拒绝。克拉克和查韦斯完成侦察任务之后,福勒就会对他们刮目相看,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顺利的。眼下,他的当务之急是度假。该是度假的时候了。抛开工作,休息一周或两周的时间。此时此刻如果有哪个情报局的混蛋敢拿着日常简报去干扰的话,瑞安准会宰了这个狗娘养的。他要暂时摆脱工作,他应该办得到。两星期的好时光,去学校接孩子,向校方请假,然后带着他们去看米老鼠,就像克拉克建议的那样。他明天就去订房。
“我回家了!”瑞安大声说。没人答理。奇怪,他走下楼,发现孩子们都在看电视。他们看电视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但这是他们父亲的过错。他会改正的。他会少花一点时间在工作上。卡伯特应该承担起责任了,他再不能迟到早退,再不能把所有的工作都丢给瑞安。
“妈妈在哪儿?”
“不知道。”萨莉的眼睛盯着电视机,一眨不眨。
瑞安回到楼上,走进卧房换衣服,但还是没有看到卡茜。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卡茜拿着一个洗衣篮走了过来。瑞安拦住她,探身准备亲吻她一下,可卡茜却躲开了,还摇了摇头。好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晚餐吃什么,宝贝?”他故作轻松地问。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呢?”她说话的语调真怪,更奇怪的是,没人激怒她,她却这么暴躁。
“我到底做了什么?”瑞安问。他没有时间大惊小怪,他也没时间去揣摩卡茜难以捉摸的态度。她的眼神的确很怪,而且她说话的语调让瑞安感到不寒而栗。
“没什么,杰克,你什么也没做错。”她用洗衣篮推开瑞安,几步就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
瑞安呆若木鸡地靠在墙上,咧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讨厌他,甚至都不愿正眼瞧他一下。
从拉塔基亚港到皮瑞亚斯港只要一天半的时间。博克已经找到一艘正要前往他们目的港的船,而且不必在鹿特丹换船。卡提本不喜欢改变计划,但他仔细查看船期后发现,他们可以节省五天的时间,而节省下来的时间对于计划的成败可能至关重要,于是,他同意了。他跟戈森两人看着龙门吊把货柜吊起,放到“卡门维塔”号的甲板上。这艘希腊籍货轮专跑地中海航线,今晚将趁着涨潮出港,十一天后抵达美国。卡提想,他们本来可以包一架飞机来运炸弹,但这太危险。十一天,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去看医生,而且还有时间飞到美国,确定一下一切是否都安排就绪。工人们将货柜固定就位,货柜的位置在船的中央,货柜上还压着别的货柜,保护得好好的,冬季的暴风雨直接打不到它。卡提和戈森在港口边的酒吧里等待货船出海后,他们就飞往大马士革,再从那里开车回总部。炸弹工厂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准确地说,是被埋了起来。所有电线都已拆除,用沙子盖住所有出入口。要是有人把一辆大卡车开到原来工厂的屋顶上,他会大吃一惊,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将来还会再用到这些设施,虽然机会渺茫,而且到时候,他们还得费功夫从另一个地方把机器挖出来。把整个设施都埋起来应该是一个最为合理的办法。
为了赶上超级杯的首场比赛,拉塞尔飞到芝加哥。他随身携带了一架昂贵的理光F4照相机,对着球场内的美国广播公司的转播车一连照了两卷ASA—100彩色胶卷,然后他乘出租车赶回机场,并且幸运地赶上了航班。在从斯塔普莱顿国际机场到七十六号州际公路旁的新家路上,他从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了比赛结果。巨熊队终于在加时赛中把比分扳平,并最终以二十三比二十赢了这场比赛。这表示芝加哥队即使下个礼拜输给维京队也有进入下一轮比赛的资格,而明尼苏达队本轮即遭淘汰。电台的节目主持人说,托尼·威尔斯拉伤的脚踝将完全复原,这位新人在加入职业球坛的第一个赛季就创下了推进两千码的不俗纪录,此外还有一次八百码外成功接球的纪录。拉塞尔从来没有错过一场西岸地区的橄榄球比赛,虽然这场比赛谈不上精彩,但毕竟是一场比赛。
“缅因”号潜艇顺利驶出了船坞,拖船顶着“缅因”号的船身,帮它对准水道,并留在一旁待命。里克斯艇长站在指挥台上,事实上,他是站在驾驶舱的后方,靠着身后的栏杆,这是全船的制高点。克拉格特海军少校在控制室里值班,出海工作完全由导航军官负责,他利用潜望镜来确定潜艇的位置,与此同时,军士长负责检查海图,确定潜艇位于水道中央,航向正确。出海航行是一项相当繁琐费时的作业。全艇官兵还在整理装备,没有值勤任务的则躺在自己的床位上打盹。“缅因”号马上就要实行六小时轮班值勤制度了。全体水手都在努力把已经适应了的陆上生活调整为海上生活。在海上,家人和朋友就像是在另外一个星球上。在随后的两个月里,他们的整个世界就在这艘潜艇里。
曼库索跟往常一样,看着“缅因”号出航。无法解除里克斯的职务,他觉得很可耻,但海军的确没有这样的先例。几天后,他将到大队部去出席例会,他会表达对里克斯的不满。第一次,他不想把话说开,只想让上面知道,他对这位“金牌”艇长的能力有点怀疑。曼库索凡事都喜欢直来直去,对于这种半政治化的做法,他感到很不自在。但海军有自己的法则,而且他也拿不出解除里克斯职务的具体理由。他现在只能向上面反映他对里克斯其人其事的不满。再说,潜艇大队司令又特讲究管理,他可能不会觉得里克斯的行为有什么大错。
曼库索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但他却做不到。“缅因”号灰色的船身穿过平静油腻的海水,逐渐消失在远方的水面上,开始了第十五次巡航任务。美国海军潜艇三十年来一直在执行这样的任务,此次也不例外。世界局势的确变了,但有些事情没有变。“缅因”号凭借最不人道的武力威胁在维护着和平。舰长摇了摇头,在这种环境下,他别无选择。因此,多年来他一直是一名快攻手,用潜艇来维护和平,过去有效,现在有效,将来许多年后可能依然有效。曼库索告诉自己,虽然不是每一艘弹道导弹潜艇的艇长都像莫顿那样,但至少他们都把自己的潜艇安全带回来。曼库索坐进那辆海蓝色轿车,让司机把他送回办公室,他还有很多文件要处理。
让瑞安稍稍宽心的是,至少孩子们还没有注意到父母之间出现了问题。孩子们作为目击者生活在这么复杂的家庭环境中,是需要经过几年的学校教育才能对此有所领会的,对自己能理解的东西孩子们自然会去关心的,但他们并不理解彼此之间不愿交谈的父母。当然,事情不会永远这样下去,但这次裂痕可能会持续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弥合。瑞安想,也许是这样吧,事实上肯定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当然,他应该早一点回家,应该带卡茜到一家高档餐厅共进晚餐,但孩子们还在上学,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在工作日找个看孩子的保姆,他们两个人离家外出,完全不切实际。另一个方法是干脆回到家里,多花点心思在卡茜身上,努力扭转现在的局面。
但这种事情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如果再次失败,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瑞安抬起头来,眼光落在了情报局围墙外的松树上,松树构成了一幅多么完美的对称图案呀。他的工作影响了他的家庭生活,而现在,他的家庭生活也影响了他的工作。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搞砸了,难道不是吗?瑞安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走了出去,来到最近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他五年来的第一包香烟,是五年吗?还是六年?他拆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拥有个人办公室的好处之一就是他可以不受干扰地抽烟。中央情报局和大部分政府机关一样,禁止在公共场合吸烟,局里大部分地方,抽烟的人只能溜进洗手间。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装作没看到南希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点烟之前,他先从办公桌里找一只烟灰缸。
一分钟后,他肯定吸烟是他还可以依赖的生活乐趣之一,第一口就让他有点飘飘欲仙。喝酒是他的另外一种乐趣。当你吸吮了那些玩意儿后,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效果,所以,虽然人人都知道它们有害健康,但烟酒依然大受欢迎。酒精与尼古丁可以使人暂时忘却无法忍受的生活,但它们却会缩短人的生命。
这不是很好吗?对自己难以置信的愚蠢瑞安几乎要笑了起来。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自己随意去摧毁?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知道肯定和他的工作有关,正是因为他的工作,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才使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这是他生活中的一个破坏性因素。然而,他既放不下工作,也无力改变什么。
“南希,请你叫克拉克进来。”
两分钟后,克拉克走了进来。“天呐,博士!”他一进门马上就注意到瑞安竟然在抽烟。“你太太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她一句话都不会说。”
“我敢打赌,你一定猜错了。”克拉克转身打开窗户,让室内空气流通一点。他很早就戒烟了。他痛恨吸烟的恶习,是香烟害死了他的父亲。“你找我来干什么?”
“硬件部分进行得怎么样了?”
“正等待你的批准。”
“开始行动,”瑞安简单地说。
“上司已经批准这次行动了?”
“还没有,但我不需要上司的批准。我们可以把它算作可行性研究的一部分。要多久才能把零件组装起来?”
“他们说要三天,我们需要空军的支援。”
“电脑情况怎么样?”
“程序已经验证过了。他们用六架飞机上的窃听器录了音,并过滤了杂音,处理一个小时的谈话录音绝不会超过两到三个小时。”
“从墨西哥城到华盛顿要……”
“得看天气如何,最多不超过四小时。处理所有的录音,要用一整夜的时间,”克拉克估算道。“总统的行程怎么样?”
“欢迎仪式定在星期一下午举行,第一次正式会谈安排在第二天早上,星期二晚上举行国宴。”
“你去吗?”
瑞安摇摇头。“不去,我们要参加另一个国宴,大概要提前一周,天呐,日子快到了!我会打电话给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第八十九中队。他们一直有类似的训练任务,让你的人上机不会太难。”
“我已经选好了三个窃听小组,都是从空军或海军特种部队退役的老兵,”克拉克说,“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很好,马上进行。”
“是,博士。”
瑞安看着克拉克走出去,然后又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