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的问题,让男人满脸的疑惑,这种事对于他们这种不正常的人来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思考的下一秒男人看到吴铭一身乞丐穿着,头发因长久没洗而散发着一股垃圾似的恶臭,身子也骨瘦如柴,沉默片刻后道:“幻想,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但我更愿意称它为集体幻想,一种独属于我们这类人的幻想症。”
吴铭不解地问:“这类人是指捡破烂的人吗?”
“当然不是,这类人指的是我们这类患有严重幻想症的精神病人。”
吴铭自言自语地说:“精神病人……绝症……”
吴铭今年十六岁,同样也是在破烂堆里生活了十六年的少年。
十岁之前身体除了比较瘦之外,没有得过什么大病。
可就在他刚满十岁的那年,他的眼睛开始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整整持续了六年之久。
他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奇怪的病,询问过医生,医生跟他说这是一种精神绝症。他一听到绝症两字,吓坏了,撒腿就跑。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绝症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他身边有好多要饭和捡破烂的人因得了绝症而死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然而患了绝症他却没有钱医治,只好托着等死。
他每天都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思考着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死去。是在捡破烂的时候呢,还是在睡觉的时候呢……反正除此之外就只能静静等待那天的到来。
但时至今日他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有和他患同一种精神病的人,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病,这是一种奇怪的绝症!
今天从这个男人的嘴里第一次听说还有和他患同样症状的人,似乎数目还不少,使得他的心里倍感惊讶,准确来说是一种从孤独深处走出来的释怀。
他是一个孤儿,深深理解那种一个人抗击病魔的孤独和无奈之情。这种释怀也让他想起自己的乞丐爸爸,一个很爱很爱他的人。
时间回到十六年前的一个深夜。
一个捡破烂的老乞丐在一堆垃圾里发现了他,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
全身都是粘稠的液体,头顶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迹,就连脐带都还留在一旁,见到这种场景老乞丐不会觉得恶心,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父母他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世上真的有铁打的心吗?
老乞丐心想:这得是多么心狠的父母,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就这么像垃圾一样随意丢弃了,可恨!可恶!他们指定是疯了。
老乞丐虽然一生未婚,也是没有条件和能力娶妻,更何谈生子,可他一直持有一颗做父亲的心。
自打他看到吴铭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这一定是上天在眷顾他,让他在有生之年做一回父亲,这种心情超过了对吴铭亲生父母的憎恨。
老乞丐真名叫吴真铭,他只认得他名字的这三个字,于是就给这个婴儿取名为吴铭。
吴真铭每天靠着捡破烂赚来的钱去饼干店里买半斤夹心饼干,然后回到家兑水给吴铭喝,这样既可以代替奶粉,又可以填饱肚子。这种饼干他一直吃到了两岁,两年的光阴里吴铭每天吃的都是饼干兑水,以至于现在看到夹心饼干吴铭心里就莫名的恶心。
随着吴铭慢慢地长大,也开始懂事了,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吴真铭不识字,可不想吴铭也是一个文盲。
于是吴真铭每天只吃一顿饭,把钱省下来,让他去一所小学当旁听。其实说是旁听,倒不如说是在窗户外面隔着很远的距离偷听。因为同学和老师都嫌弃他身上有垃圾的味道,无论他怎么收拾,怎么打理,那种味道都总是挥之不去。
他们觉得吴铭恶心,无法接受他,所以吴铭上学期间总是和排挤、孤独一起上下课,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回家有爸爸陪,爸爸不会嫌弃他,排挤他。
放学后的吴铭会学着吴真铭的样子到街上捡破烂,这大概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事了吧。
往往在捡破烂的时候吴真铭总会对他说:“捡破烂可以,但我们也是有尊严的人,不能为了一两个空瓶而丢三下四的去求人家喝完水,瓶别扔。”
做一个有尊严的人,是他懂得的第一个人生道理,也是他理解最透彻的一个人生道理。
捡破烂的这种日子一直到了十岁那年,吴真铭说那天晚上吴铭的生日,这也是吴铭印象中第一次过生日。虽然对于生日没有什么准确的理解,但是看着满桌子的好菜,他非常的开心。
也是在那天晚上吴真铭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他决定把吴铭是捡来的事实告诉吴铭。吴真铭觉得关于孩子的身世他不应该隐瞒,也没理由隐瞒,父子之间应该坦诚相待。同样吴真铭也是希望吴铭有可能的话可以去找他的亲生父母,跟着他实在太苦了。
吴真铭一想到吴铭在学校被老师和同学排挤,被同学欺负,他就忍不住的落泪。
然而就在吴铭听到这个真相,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精神病突然犯了。他的右眼看到了数千条蛇在屋子里爬动,屋顶上、地板上、床上、桌子上哪哪都是,密密麻麻。
它们皆吐着舌头,眼神阴冷的看着他,因为它们的突然出现,房间里空气阴飕飕刺骨,让他止不住地战栗发毛。
手里喝的牛奶自然下坠,白色的牛奶飞溅,溅得满地都是,接着他的身子从椅子上摔落下来,没有感觉到疼,只顾着疯狂的向门外爬,嘴里还大喊着:“爸爸!爸爸!……”可是喊到嗓子沙哑也没有得到吴真铭的回应,他绝望了。
他艰难地爬到门边,自认为希望来了,可下一秒绝望再次压过希望,门打不开。无奈他只好靠着墙坐着,呼吸十分急促,空气中的氧气似乎被这些蛇所汲取完了一样,感觉快要缺氧。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望着这些蛇慢慢地靠近他,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在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海里,你尽可能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被它们吞噬和淹没。
他心想着,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不是就和得病离世的叔叔阿姨们一样,眼睛一闭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用管。
忽然他惊醒起来,他觉得他不应该就这么被蛇所吞噬,那样也太惨了吧,他得反抗。爸爸教过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首先应该做的不是退缩,而是勇敢的去面对它。
他将视线停留在地上的一把镰刀上,家里什么时候有过这种镰刀,他不记得了,也管不得那么多,提着镰刀闭上眼睛,朝着前方就是一阵乱砍。
爸爸说过,如果他一个人家的时候,害怕了,就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他相信了。闭着眼睛一直朝着虚空中乱砍,具体砍了多久他并不知道,砍死了多少条蛇他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天刚放亮时他睁开眼睛发现家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不再是曾经那个温馨的小家。
蛇呢?怎么一条蛇的尸体都没有发现。
他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吴真铭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脚,面目狰狞地趴在桌子下面。
“爸爸爸……”
不管吴铭怎么叫也叫不醒。
……
银色西装男人问道:“你是叫吴铭对吗?”
嗯!
“我看你也是一个人,不如加入疯人院吧,那里有很多我们这一类人。”
“疯人院,那是什么地方,里面全是疯子吗?”
“是,但又不完全是。”
“可我……不是疯子。”
“额……去看看也行,看了之后,再决定是否加入疯人院,如何?”
他内心强烈的定义他并不是疯子,对于加入疯人院他更是反对,那是疯子待的地方,他只是一个患绝症的正常人罢了。
思考终归认为去看一下总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看看和他患同样绝症的人过得是否和他一样孤独。
北欧街,5088号。
男人双手抄在口袋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穿过疯人院的特殊通道,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猩红色的天顶、墙壁和地面,灯光照上去,流淌着介乎鲜血和宝石之间的华丽色彩。
“恭喜我们的需要学术专家回家。”淡淡的问候,像是来自亲人。
吴铭站住了。一个矮小的人影投射在地上,佝偻着背,拄着拐杖。
男人微笑,冲吴铭挥手介绍道:“这是陈院长,DEMON里最厉害的疯子。”
背后的人和蔼可亲地笑笑:“这是学术讨论奖品,还是你带来的贵客?”
“您可以认为这是我带来的贵客,因为当你了解他的能力之后会惊讶的。”
哦?
吴铭深深吸了口气:“您好,我叫吴铭。”
“无名?很有趣的名字,来,进办公室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