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分,他们二人才悠悠然走回白花馆,此时白花馆灯火通明。喧喧嚷嚷,慕容嫣然笑意盈然的带着六宫诸妃出来迎驾。北辰元凰心情颇好的令众人随意坐下。不经意间看了看,发现碧女尚未过来。他尚未开口,即墨忧便立即打发自己的侍女落梅去绿玉轩请人过来。
白花馆主事的,便是落梅了,原本是织作坊的绣娘,不知为何,合了即墨忧的眼缘,便自织作坊提拔出来做了随从侍女,兼理白花馆管事之职。地位颇高,此次让落梅去办着跑腿的差事,亦是为了在北辰元凰面前显示对碧女之重视。
落梅方走出白花馆,便见碧女穿着一身白色面深红色里的常服走了过来,头发只是随意的挽了,以一支通透的翡翠簪子束着。衣服么,看上去是素朴的常服,但不仅有那自隐约白衣之下透出深红的意味,袖口间还绣着色泽明艳如血般几朵梅花,一眼望去,便让人忍不住想,这也太过艳丽了吧。
她是侍从女官,自然不好说什么,毕恭毕敬将碧女引了进来。这一次,落梅为她引座,位分上是合适了,她本人看上去也没什么不满,但却见北辰元凰突然挥手,令她坐在自己右侧。碧女便走了过去。
以往设宴,北辰元凰所居主座之左侧位置,通常是赐予即墨忧的,右侧不便空着,便赐予慕容嫣然。此刻即墨忧倒是一直在他身边坐着,照规矩坐在右首第一位的慕容嫣然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居于下位的众妃,反而面色便不好看了。
酒宴之菜肴陆续奉上,主座之人先行挑选之后,便递与下方。即墨忧素来胃口不怎样好,一般也就拿些水果之类。说起来,为了吃相的缘故,在这样的场合,众妃一般也都不怎么吃东西,碧女却不同了,但凡送到她面前的,只要喜欢,便毫不犹豫的拿走。偏偏似乎那位又喜欢吃精致好看的食品。吃相不见得多难看,吃的倒是挺快,不一会儿,便从面前次第撤下不少空盘。北辰元凰看她的眼神颇为宠溺。底下人就不这么想了。皇甫明月悄声嘀咕,说那位简直是饕餮转世的。慕容嫣然听了,微微笑道:“大约便是碧姬这般天然不造作,因此才得陛下宠爱吧。”
北辰元凰道,“也没什么,只是胃口好的人,看上去自然令人心生愉悦罢了。”
更是让诸妃恨得牙痒,北辰元凰素来喜欢弱质纤纤的女子。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殍。谁敢随意满足口腹之欲。岂料那位,看着那般清瘦,却这样能吃。
即墨忧不怎么说话,坐在一旁帮北辰元凰剥荔枝,以眼神示意柏舜,柏舜便起身,抱着琵琶坐在中庭之中,弹起一曲鹊桥仙。清朗月色之下,美人如画。况且柏舜的琵琶之艺,在帝都公卿之中也颇负盛名。入宫以来,偏偏因为北辰元凰甚少在后宫宴饮的缘故,颇有明珠暗投之恨。此刻自然使出十分功力,乐曲似碎珠散落玉盘,轻盈灵动,十分动人。
一曲罢,北辰元凰果然十分赞赏。便令身边内侍去取了内库之中所收藏的碧玉水弦琵琶来赐予柏舜。岂料碧玉琵琶方拿过来,柏舜正要谢恩,碧姬却开口了。
“宛容的琵琶技艺的确炉火纯青,但水弦原本灵动,非一般技艺可以驾驭。还请再奏一曲。”
众人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北辰元凰便含笑让柏舜用这赏赐的琵琶随意再弹一曲。柏舜只得接旨,正要拨弦,碧女道:“便弹清平乐吧。”
此曲虽短,但其中清平之意,素来难达。柏舜拨弦之时,她便闭目静静听着。一曲罢。起身走了下去,将方才滞涩之处一一指出。又说了许多水弦与寻常琴弦控制的不同之处。果然指点的都是要害。柏舜低声谢过。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虽然明知对方技艺的确高出她许多,地位也在她之上。自然有指点她的资格。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当众献艺,又被陛下赞赏,还得了赏赐,转眼之间便被压得一文不值。如何能不怨恨呢?